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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北京,大风,扬沙。

  

  范小厘使劲睁开眼睛看表的时候,她已经迟到三个小时了。宿醉的后坐力是巨大的,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脑子像是没加润滑油的齿轮,咔咔咔转不起来。她懊恼地揉揉眼睛,困难地重启当机的大脑。

  

  等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范小厘才觉得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天!她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事情似乎是这样的:

  

  昨天公司开了全体员工大会,总裁Roderick向大家宣布:“由于公司经营状况不佳,SG将于今年9月被转售给新的控股集团。我们对此结果表示非常遗憾。”

  

  底下一众参会人员发出一片唏嘘声。

  

  安静下来后Roderick继续开口:“明天,各位同事将会拿到最终的人事调动令。不论各位是离开SG,还是回到母公司WGG,我们都衷心祝愿大家前程顺利,再创辉煌!”

  

  一大段英文翻译出来的大意就是:明天我们就要把你们都炒鱿鱼了,在座诸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底下又是一片嘘声。

  

  大会结束后,财务部的人陆续回了办公室。财务总监赖韦田走在最后一个,他关上门放了东西对大家说:“晚上组织各位集体活动吧,祝大家前程似锦,如何?”

  

  没人说不好,也没人说好。所以就这么定了下来:先去吃饭,再去唱歌。

  

  一晚上大家都尽力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但范小厘没心情。照平时来说,和赖韦田一起集体活动是她最喜欢的事,因为可以看到工作以外的赖韦田是什么样子。但今天不行,今天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和赖韦田在一起吃饭唱歌了,她实在找不到高兴的理由。

  

  她喜欢赖韦田,喜欢他的温柔、体贴、优雅,但他们马上要说再见了。范小厘想到这里就悲从中来,只好借酒浇愁。吃饭的时候喝酒,在KTV里也喝酒,半瓶洋酒下肚,不知不觉就喝高了。

  

  “Lily,《终结孤单》,要不要一起?”拿着话筒的小高问她。

  

  她端着酒杯,满脸傻笑摇摇手。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问她:“Lily,西瓜要不要吃一点?”这回是小刘。

  

  范小厘喝得脸颊通红,眼神迷离,还是摇头。

  

  她又倒了半杯轩尼诗,刚往嘴里倒就听见赖韦田的声音:“怎么喝这么多酒?”

  

  范小厘被他的声音吓得手一抖,刚倒进杯子里的酒全灌进了嘴巴里,又呛又辣,她猛地咳起来,眼泪和隐形眼镜止不住往外跑。

  

  赖韦田忙递了两张面纸给她,又轻轻地帮她拍了拍后背:“着什么急,这一大瓶都是你的。”

  

  范小厘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

  

  “没事吧?”赖韦田凑近了一点,吵闹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虚无缥缈。他身上有爱马仕远洋之旅香水淡淡的气息,淹没在洋酒强烈的味道和嘈杂的音乐声中,让范小厘闻得一阵难受。

  

  她转头看着眼前朦胧的男人,成熟英俊,气质不凡,她仰望了他三年。离别的苦涩和不舍涌上范小厘的喉咙,她借着酒精给她的幻觉和力量终于不管不顾,把她想了三个月的话说了出来:

  

  “William,我不要补偿金,不要推荐信,我只求你不要给我的离职表签字……”

  

  赖韦田劝她:“公司这样我也很遗憾,但你这么优秀,一定大有前途……”

  

  “William……”

  

  “今后有需要,我会尽力帮助你……”

  

  “不是的,是我不想离开你!”范小厘终于豁出去了,她两眼带泪,嗓音颤抖着大声喊:“我喜欢你,三年了!”

  

  再往下范小厘不敢去想,也记不太清了。她把这句话说出来后脑袋持续处于放空状态,之后就是喝更多的酒。不知道赖韦田有什么反应,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没在意过。

  

  可等她清醒过来时,她才强烈地感受到什么叫抓心挠肺的后悔,就连求赖韦田不要签字这种话她都憋了三个月没好意思说出口,何况是她憋了三年的表白?!

  

  靠!!!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稀里糊涂就表白了!为什么裁员通知今天才发下来!为什么她还是得去公司办手续!她怎么有脸去见赖韦田!

  

  范小厘心里的咆哮如果能用扬声器放出来,那能量波也许跟昨晚那首《终结孤单》乘以十倍有一拼。

  

  赖韦田是她的直系领导,他有权利保住她不离开SG,只要他不签离职表就行——范小厘这个小算盘打了三个月,毁于一旦。她这么一表白,赖韦田就算是留下她了,她还有脸留下来吗?!

  

  放开去留问题不说,待会儿她见到赖韦田该怎么办?他坐在她右手边的玻璃办公间里面,他们俩只需要抬个头就能看到对方,逃是逃不掉的。

  

  装傻?死活不承认?就当没看见他?那他问起来怎么办?他会不会笑她?……范小厘想着都觉得愁人。天涯豆瓣上那些说暗恋表白之后心里一阵轻松总算给自己一个交代的帖子都特么的坑人,那滋味明明就是千万头草泥马在心中狂奔而过的感受嘛!

  

  她磨磨唧唧不情不愿地起床穿衣服了。

  

  趁这个空当我们来介绍一下赖大总监。

  

  范小厘大学毕业就在SGTech的母公司——WGG北京办事处工作,三年前WGG收购了SG,她就被调到子公司做了财务经理,揭牌酒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从香港空降过来的SG财务总监赖韦田。

  

  赖韦田那天穿着精致庄重的黑色西装,白色斜纹衬衫和深棕色菱格领带,黑色漆皮鞋,很像布鲁斯韦恩在《黑骑士》里的打扮。他说着一口动人的英式英语,带着伦敦红茶般的优雅,站在主席台上致辞:

  

  “WGG是绿色能源行业的创新者与领航家,SG有着数十年专业的风能机械服务经验。在科学与专业的管理下,崭新的SG一定能在新能源行业中取得傲人的成绩。”他语速不疾不徐,声音优美,体态迷人,尤其是那张线条分明的脸,引得台下无数女同事在心里尖叫。

  

  讲完后他微微鞠躬,向台下鼓掌的同事报以谢意,目光略略扫过坐在他位置旁边的范小厘,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微笑着对她点头:“你好,Lily。”

  

  那个微笑和简短的问候像是一颗恒星,华丽丽地点燃了范小厘的世界。范小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耀眼的男人,事实上在F大那种“男女三七开,取向看心态”的文科大学里,她总共见过的男人就不多。

  

  赖韦田浑身散发出不凡的气质,但那光芒像是被一层薄纸罩住了,不刺眼,不灼人,温和而明亮。他大多数时间是沉默的,脸上却一直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

  

  那个熟悉的笑容,范小厘欣赏了三年。

  

  三年的合作,她在他的领导下从一只职场菜鸟变成了达人,可以在一个中型外企里独当一面。她对他的感情似乎也从一开始的敬佩,慢慢变成了感激,最后酝酿成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与挂念。

  

  他是她的导师,监督人,动力的源泉。他在范小厘的心中是不同于一般的存在,是她相信和依赖的对象,是她所有奋斗和坚持的缘由。她为他付出超过常人几倍的努力,只求某一天和他站在一起时不会那么渺小。可是她还没奋斗出名堂呢,SG怎么就要大裁员了呢?

  

  裁员就算了,表白的事要怎么收场?

  

  关键的关键,她完全不知道赖韦田到底有没有拒绝她。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

  公司效益不好的传言兴盛了一年,现在终于被一帮乌鸦嘴给说中了。几个月前销售部的Penny未雨绸缪给过范小厘一张猎头的名片:“Lily,拿好,要跳槽赶紧。”

  

  她微笑接过说谢谢,心里却在想,我一定要找个办法留在William身边。

  

  可她到底是哪根神经短了路,想到个直接去求赖韦田的办法,还跟他表白了呢?!

  

  简直是白痴、丢脸、愚蠢、耻辱!

  

  范小厘看着镜子里那张酒后浮肿的脸恨不得拎着自己头发撞上去。她两眼发红,眼袋浮肿,上眼皮下垂,就这副死样子还敢表白,难怪找不到男朋友。她用毛巾淋了冷水先在眼睛上敷了一阵,在心里默念三遍她的淡定咒:Alliswell,alliswell,alliswell。

  

  冷静下来后她拿了副黑框眼镜戴上,梳好头,在冰箱里找了块三天前买的蛋糕吃下肚,拎了钥匙开车上班去了。

  

  范小厘今年芳龄二十六,年底满二十七,从小在国营机电厂家属楼里长大,一路风平浪静地念书升学高考进了F大,再波澜不惊地进了WGG集团。旁人眼中范小厘就是个乖乖女,上学时没逃过课没挂过科没谈过恋爱,最了不起的举动大概就是学会了喝酒,但一喝就醉,一醉就容易行为失控——俗称发酒疯。

  

  顺风顺水的人容易对生活充满美好的想象,范小厘也不例外。她是个典型的梦想家,从小时候的公主梦,到现在喜欢白马王子赖韦田,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许她只要再等等,就能乘上一阵好风美梦成真。

  

  所以她这个人也有种奇怪的固执,坚信的东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她情愿憋在心里等很久,等她确定她相信的东西是正确的,也不愿意过早地去证明那其实就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不情不愿地放弃。

  

  但今天,她可能不得不放弃她坚持了三年的东西了。

  

  范小厘偷偷摸摸地进了办公区,生怕一路上遇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赖韦田问她昨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昨晚表白是酒壮怂人胆,今天再说就是尴尬到家了。

  

  整个楼层里都很冷清,与刚成立的时候相比人走了一半,视野也宽广许多,更利于范小厘侦察敌情做好隐蔽。她躲在办公室门口,财务部里只剩小高一个人坐在里面。范小厘挥手招呼了她一下做口型问:“赖总在吗?”

  

  小高跟她摇摇头:“没呢,进来吧。”

  

  范小厘这才松了口气打直腰板走了进去,一走近自己的隔间就瞟到办公桌上一张纸压在铅笔下面,字面朝下,她的心突突突地加快了速度。

  

  裁员通知书?还是WGG的录用通知?赖韦田会不会看在她哭得稀里哗啦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

  

  范小厘知道翻过来一切就成定局了。她懒得再自我纠结,早死早超生,一把把纸扯了出来啪地一下翻过来,巴掌还扣住了一大片字,声音把小高都吓了一跳。

  

  翻过来她又觉得还是有些不敢看。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她用轻松的语气问小高:“Tracy,办公室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都走了呀,早上过来签完离职表就走了。我就知道洋人不靠谱,还好补偿金挺大方。”

  

  “接下来有打算没?”

  

  “专心生孩子去。钱挣够了,不想累死累活的。”

  

  “有志气。”小厘顿了顿,问了更关心的问题:“早上有见到赖总吗?”

  

  “一大早就被Roderick喊去谈事情去了。”

  

  “他……今天……还正常吧?”

  

  “心情还是不好吧?虽然他要回香港WGG,但底下走了这么多人,公司业绩又不好,总归有点情绪嘛。”

  

  我说的不是这个!小厘在心里哀叹,可是小高的话又让她想到一个新问题:“赖总要回香港?”

  

  “Vivian是这么说的。她和赖总一起回去。”Vivian是跟了赖韦田七年的助理,美国人,只对女人有兴趣。

  

  范小厘觉得自己一颗心慢慢冷掉了。赖韦田要回香港,他甚至都不在北京了,她还留在SG有什么意义?

  

  她泄气似的移开了盖在纸上的右手,果然是一张解聘通知书。

  

  上面有Roderick的签字,有她直系领导赖韦田的签字,业务主管是她自己——就差她签字就能走了。

  

  Roderick的签名很随意,他一定签了上百封这样的通知书。赖韦田的签名是繁体的中文名和工整的英文名,与他平时签合同批文件的字迹不同,慎重而庄严,像是郑重地给范小厘的心画了一把大叉。

  

  范小厘看着他的签名一颗玻璃心碎成了渣渣,她都哭着求他了,他竟然还这么不近人情地签了她的解聘书。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工作起来跟个男人似的,但好歹一颗真心捧出去,拿回来的就是这么一张破纸?!

  

  她双手撑着额头坐在办公桌前想要冷静下来思考眼前的问题:一,她对暗恋三年的男人表白了;二,这个男人拒绝了她;三,他要回香港了,她也许会留在北京。

  

  所以他们之间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不是吗?

  

  范小厘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觉得自己真是没一件顺心事,失业的当天又失恋了,亏得她天天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跟着赖韦田忙前忙后,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Lily姐,我先走了。以后保持联系。”小高收拾好最后一点东西,站起来跟她道别。

  

  “好的,保持联系,一切顺利。”范小厘躲在隔间里不敢抬头,声音略带鼻音。

  

  “一切顺利。”

  

  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三年间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略过。赖韦田埋头办公桌前认真工作,站在会议室里做presentation,月底和她加班到深夜一人一杯咖啡审报表核对数据,每天进门都会对她说“早,Lily”。

  

  她熟悉的一切,她喜欢的男人,从明天起就要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范小厘正要叹气,手机响了起来。

  

  铃声是玻璃箱子的《可以爱你吗》,轻柔甜蜜,她专门给赖韦田设定的来电铃声。换做平时范小厘肯定立马接起来了,可是现在,她看着赖韦田微笑的来电头像有点晕。

  

  《哈姆雷特》里有一句名言:是或不是,是个问题。换做范小厘当下的情景就成了:接或不接,是个问题。

  

  她捏着电话像是摸到了漏电的插头孔手指发颤,不知道赖韦田找她还有什么事好谈。铃声一直唱到了副歌,她才冷静下来清了清嗓子,尽量装出冷静大方的声音接了起来。

  

  “Hi,William.有什么事吗?”她从入职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喊他大名,只有在别人面前才喊赖总。

  

  “Hi,Lily.晚上5点半在楼下等我可以吗?坐你的车行不行?”

  

  “好的,没问题。”条件反射地答完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5点之后就已经是自由人了,为什么还要当他的司机?他自己不是有司机的吗?真是奴性啊!她心里为自己默哀,连忙又问了一句:“去哪里,去干嘛?”

  

  “去蓝湖酒店,一起吃个饭吧。”

  

  “哦……和谁?”

  

  “就我们两个人。”

  

  “哦,好。”

  

  “那我这边还有点事,稍后见。”

  

  “……再见。”范小厘放了手机看了眼表,4点50。她把刚才跟赖韦田的对话又回想了一遍,慢半拍地发现赖韦田这似乎是在邀请她约会。

  

  约会?!

  

  他们以前外出办事没少两个人约在一起会个面,可谈的都是公务。现在她都是无业游民了,赖韦田为什么还要和她单独去五星级酒店吃饭?他们都要分开两地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范小厘越想,心里越像是揣了一窝兔子一样坐立不安。既然不是公务问题,那肯定就是私人问题。难道和昨晚的表白有关?他要单独给她一个答案?

  

  范小厘又紧张又期待,剩下的几十分钟一会儿去洗手间补妆一会儿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一会儿又开始大念淡定咒,Alliswell无限循环。

  

  捱到5点20,下楼拿了车,5点25,从地下车库开到国际大厦门口,5点28,车停在旋转门前。这是她的强迫症,提前2分钟停好车等赖韦田。

  

  5点30,赖韦田出现在门口。这也是他的强迫症,准时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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