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无私——没有人会认为这个词是贬义词,也没有谁会认为大公无私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当然,那是以自己不会被置于不利位置为前提的,一旦被置于不利位置上,人们就不会这么认为,那些以大公无私为前提待人处事之人往往会被人们认为“不近人情”、“无血无泪”、“精神有问题”。
举个简单的例子,人们都喜欢清廉的官员,可愿意成为清廉官员的亲眷的人寥寥无几。只因为人们讨厌贪官污吏,但他们也不喜欢不能为自己谋利和获取便利的清官亲戚。
人性如此。苛求每个人都是圣人,能绝对客观公正的对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真正能贯彻公正,能不受感情和他人目光左右,彻底执行规则的,只有机器装置——也就是李林这样的存在。
没有骨肉血亲,也不需要他人理解,只为追求“正确”和“达成目的”,没有踌躇和犹豫的李林,的确是最符合“大公无私”的定义,最适合执行“公正处理”的存在。最高明的律师恐怕也无法从他的判决中挑出错误和疏漏。
只是——
“既然是罪,那么应该是通过正常的程序去审判,容许原告陈述,被告为自己辩护,然后再以公正为前提去审判和定罪,最后才是执行判决。可现在……”
直视着凛冽的红色眼瞳,罗兰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到:
“以赌博的胜负来定罪?然后决定施加什么样的惩罚?你说这是‘公正’?别开玩笑了,这根本是私刑吧,身为最讨厌不公正的神意代行者用这种方式降下神罚,这是什么恶劣的玩笑。”
“那么,你是希望我遵循程序正义原则,用正常的司法程序来解决问题吗?”
李林的眼睛微微眯起,冷冷的看着罗兰。
程序正义,即所谓“看得见的正义”,实质上就是指裁判过程相对于裁判结果的公正,法律程序相对于实体结果的正义。作为法律的基本原则之一,程序正义一直是人们追求并坚持的宝贵无形资产。
只是就像一切人类创造的规则,不管是绕开还是破坏某个原则,其实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那没有任何意义。”
罗兰摇摇头,断然否定。
“人民法庭、宗教裁判、程序漏洞……只要你想,总能找到让受审者受尽世间一切屈辱和恐怖再走上刑场的办法。”
“理由呢?以我的能力,任何时候都能消灭教会,没必要做些画蛇添足的事情吧?”
“公开处刑……”
承受着有如实质的压迫感,罗兰一字一句说到。
“通过公开处刑的仪式,向世人宣告神权轮替。”
李林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浅浅的微笑等同于默认。
——果然如此。
罗兰心中吐出苦闷的声音,猜测正中靶心没有带来任何宽慰,反倒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绝不做多余的事情,一切以效率为优先——这是李林行动的基本原则。一直以来,他的所有行动、战略战术规划都是围绕这一原则展开的。不管是否喜欢这一原则,人们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高效且正确的行事方式。
然而这一次李林却违背自己的原则,干出了完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派遣武装力量介入查理曼的内乱或许还情有可原,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密涅瓦的生死直接关系到战后对查理曼的有效占领,容不得半点疏忽。可神意代行者亲自出马,跑到吕德斯和姬艾尔玩起了赌局,最后还要表演杀人秀……这可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无论有无教会的介入,亚尔夫海姆的胜利都是不可动摇的,就算有教会的大力支援,甚至是圣职衣资格者直接投入一线战斗,也不可能扭转巨大的战力差距和查理曼整体战略上的颓势。仅凭人力根本无法扭转已经明确方向的历史洪流,最多只能减缓一下潮流流动的速度。
既然胜利就在眼前,无论李林是否亲自下场,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人类阵营对他个人乃至整个精灵阵营的反感?到底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打破一贯的低调,要做出这种行动?
思来想去,最符合逻辑的解释只有一个。
通过某个预设的舞台,向全世界宣告神权的轮替,彻底消除教会的影响力,同时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势力,让他们在搅风搅雨之前先考虑一下后果,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承受的起神意代行者的报复。
——其实从整体战略上来看,这应该是等到亚尔夫海姆消化了查理曼之后,准备展开统一世界之战阶段才会出现的战术选择。以神意代行者的威势和亚尔夫海姆充实的国力为基础,加上新宗教推行已久,影响力遍及诸国。驱逐旧教会,统一世界也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然而现阶段就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恐怕是受了圣职衣的刺激吧。
圣职衣的力量有目共睹,尽管作为刚刚才投入实战的早期产品还有不少缺陷,面对卡斯帕尔时也未能展现出优势,在李林面前更是如同被吊着打的沙包。但作为一种“具备量产潜能,足以对抗防卫军钢铁洪流”的技术,一旦扩散开来,对原本就只有技术实力和工业产能占据优势的亚尔夫海姆而言,不啻于一场噩梦。
就以圣基道霍的圣职衣为例好了,纵然没有那么多如安徒生神父那样的适格者,可如果降低输出和对使用者的条件要求,从而实现小规模量产化,依然可以得到一群超人般的士兵。光是想想曾经威风凛凛的战车如同纸糊的破烂一般,被人类士兵徒手撕烂,恐怕整个总参谋部都要失眠了吧。
当然,哪怕情况演变到了这一步,李林还是能应付的过来,只是如此一来,造成的破坏和损失未免太大了。
正如已经发现早期病变区域,为了不至于恶化、扩散,精准的微创手术是必要的一般。李林决定亲自动手,摘除教会这个已经出现癌变苗头的病灶。同时为了杜绝再有人向这方面进行尝试,以及各种政治和战略层面上的考虑,“公开处刑”的决策就这么出台了。
结合现场种种迹象来看,罗兰的猜测显然是正确的,不过……
罗兰咬住嘴唇。
他总觉得不太舒服,明明每个环节都很吻合,可仿佛就是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尽管莫名感受到一股坐立难安的焦躁,他却无法弄清那股焦躁的源头和真面目。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罗兰如此判断。比起若有若无的感觉,眼前的事态才是迫切需要解决的。
再这么僵持下去,波旁宫可就要变成屠宰场了。
“要在这里开打也无妨,可这样一来,你想要达成的效果也就没了,这样也无所谓吗?最重视结果和效率的你,可以容忍精心准备好了舞台,结果演员们在化妆间里群殴,最后集体伤重不治,导致演出彻底搞砸吗?”
当然不会,那正是李林竭力避免出现的情况。只不过为了实现演出效果,为了更好的把主要演员们逼上舞台,他绝不能也不应该说任何软话。罗兰的提议正好给了他一个转折的台阶。
或许,这也在李林的计算之内也说不定。正是为了让罗兰能恰好在这里说出这番话,他才让尼德霍格在计算好的时间内主动提供援助,然后到了吕德斯又先让他去把安徒生神父等一众依斯卡略带回波旁宫,在这段时间里,再完成一局压倒性胜利的赌博,将姬艾尔圣女逼到走投无路。最后的最后,由罗兰站上舞台中心,犹如推动剧情峰回路转的机械降神(Deus.ex.machina),隆重登场让剧情重回轨道。
想到这里,苦涩的寒意在背脊上窜来窜去,但罗兰也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也罢。”
踩着递上的台阶,李林宣示胜利一般的说到: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迟几天也无妨,留出精心准备的余地,才会有精彩演出,观众们才会满足和认同。”
冷静至极的声音在会议室内穿梭,红瞳扫过沉默的人群,但凡和那道冰冷的目光对上,大多数人都不由自主的垂下视线。
“一周之后。”
李林竖起一根手指,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到:
“一周之后,我会在莱茵战线中央地带恭候各位,只要对自己的实力和胆量有自信,圣人也好,杀人魔也好,罪犯也好,军人也好,疯子也好,尽管来挑战我便是。我会让你们彻底了解,与神为敌,是何等愚昧无知的蠢行,你们将会在毁灭的风暴中知悉,时代的潮流到底流向何方。别了,与时代潮流相悖的绅士们、淑女们,尽情享受所剩无几的人生,让我们在战场上再会吧。”
鞋跟撞在一起,睥睨着屈辱无言的人们,傲慢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心响起。
“必胜(Sieg)!”
“帝国(Reich)!”
整齐的回应从敞开的大门外传来,站在走廊两侧的亲卫队队员们正在行持枪礼,在走廊的尽头,更多的黑制服正举起右臂向独裁官行礼。
帝国必胜。帝国必胜。帝国必胜。
仿佛没有尽头的欢呼中,威风凛凛的背影渐渐远去,一阵冷风涌进会议室,夹杂着火药和血腥味的风中,依稀还能听见狂热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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