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经一度略有好转的情势因为甘斐的离开和异灵军策略的改变而被渐渐逆转,将岸陈嵩固有过人之能,可被十个以上的异灵紧紧包围之后,他们施展的空间也由是缩小。
虻山四灵之一的卷松客曾经说过,即便以当时修炼尚未精进的异灵能为,虻山四灵以一敌一,或可稍胜;以一敌二,则凶多吉少,需全力周旋方能全身而退;以一敌三,便是必败之局;以一敌四,就只能接受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
其言纵有夸大,却也与事实相去不远,更不消说如白狐、足舞魅、鸿翼这样已然隐隐凌驾于虻山四灵之上的异灵,此番专心应对,全力厮战起来,将岸陈嵩顿感压力剧增,还好两人联手之威不同凡俗,玄天罡力与绝煞铁枪在妖氛黑雾中往来冲突,气劲交撼,嘭嘭作响,倒也堪堪与十来个异灵斗得骁勇异常。
祁文羽和白文祺全力施为化气念力,幻界虚空的术法,他们现在的运气不错,对上的大多是以妖法见长却不以蛮力显威的异灵,虽说术力相较各有千秋,并无高下之分,但对这两个鹤羽门弟子来说,只要不是像银背巨猩都罕那样太过强壮粗猛的路数,总也勉强应付得来。
异灵们恶狠狠的冲刺总是被导入了虚幻时空,来势汹汹却平白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不多时,又从拉开距离的其他方位破空而出,祁文羽白文祺窥伺在侧,冷不丁给对方来上措手不及的一下,御气飞行的长剑往往割开了血淋淋的创口,纵未致命,却也痛得中招的异灵哇哇大叫。
足舞魅领着异灵军的大部,列成了阵势冷眼观望,同时也是平复一下前番猝遭甘斐突袭的惊魂未定,他也意识到适才自己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惊慌,而这正是在这一场旷古大战中最不应该表现出来的情绪。
骐骥吾王妙算已定。大计可期,想想也是,就算是自己的鹤嘴从水里啄了鱼来,鱼不也得扑腾挣扎几下?既然胜局大势唾手可得。自己又怎能因为少数几个陷身罗网犹在作困兽之斗的家伙而乱了方寸?
足舞魅的凸顶红光一闪一闪的明暗不定,正与他心跳的频率相符,红光闪烁的速度从一开始的剧烈晃动变得极有规律的一停一顿,这使他知道,自己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冷静之后审时度势的判断就显得有了条理。目前的形势是,十二名异灵围住将岸陈嵩缠斗;七名异灵被祁文羽、白文祺拖住;另有六个异灵在和人间守军厮杀。除去这二十五名异灵,以及折损的被甲子、都罕、朔斯飞等十余个,一百二十二数的异灵军在自己身后列阵的还剩下七十八个,如何运用好这些异灵的力量才是快速拿下此地,封锁东门的关键。
足舞魅已有计较,他不打算再让更多的部下投入到陈嵩将岸以及炼气士师兄弟的战团中,对方固然是被压缩了施展法力的空间,但在这样狭小的范围内,却也同样使异灵放不开手脚。增加数众无济于事,倒反而添乱,就让他们这样拖着,一时取胜不了也不怕。想要取得突破,最合适的地段却正是人间守军摇摇欲坠的防线,剿灭了他们,就打开了东门处的通路,也能对陈嵩将岸他们形成夹击之势,回头封住了城门退路,安安心心的瓮中捉鳖就是。没准还能捞上不少从主战场溃逃下来的伏魔道余部……不!不能守株待兔,一旦扫清了这里的敌人,就从这个方向攻击伏魔道大队,对方的注意力一定都放在西南方向的大军压境之上。又岂能想到变生肘腋,腹背受敌,如此一来,异灵军的功劳依然可以压过久战不下的天军营!
足舞魅连后续的计划都想好了,自然绝不放过这个开始的契机,他侧头对一个嘴部伸出来细细长长尖刺的异灵下令:“盈红。你带十众,去帮吞口他们,杀光负隅顽抗的凡夫军士!”
盈红尖刺微颤,却笑嘻嘻做了个欠身纳福的姿势:“盈红得令!”她竟是个女子,不过面容丑怪枯槁,体态细长精瘦,还穿着男不男女不女的一套淡黄长衫,若不是开口说话和做了这个姿势,当真看不出来她任何女性的特征。
盈红是只吸血的蚊蚋成精,却是在撷芬庄之后才加入的异灵,错过了那次领功受赏的机会,因此这一战便成了她有心崭露头角的舞台,当下一招手,平素与她往来得近的十个异灵鼓啸而出,齐齐飞纵向了守军阵中。
足舞魅带着剩下的六十七名异灵继续列阵旁观,也是谨防这里与将岸陈嵩等人交锋的异灵出现伤亡,他可以随时遣众补缺的意思。而之所以派出盈红这个新人作为后续杀入的首脑,那也是因为盈红进虻山异灵军时日虽短,却尤其厉害了得。且不说她那手贯体吸髓的妖术便连自己也要忌惮三分,便是当初招纳她之时,她赫然便已是一方妖族首领,手下也有好些个妖力卓著的异灵为属,她的率众归附可着实让异灵军的实力增长了不少。在被甲子、都罕、厉公腾这些过去自己颇为倚重的旧部殒命身亡的当下,足舞魅倒是不介意提拔提拔这位异灵军的后起之秀。总之无论新人旧人,只要是异灵军的一员,谁立下的功勋伟业都是在为自己增光添彩,对于这一点,他倒是一向大度得很,浑不见对天军营锱铢必较的小肚鸡肠。
吞口便是那个张着血盆大口,逼得帖子和张岫节节败退的异灵,现在张岫保着程一帆退往了东城城门,只剩下一个帖子更是势穷力竭的架格不住,一个疏神,便连錾金斧都被吞口一嘴下来咬去了半截。
帖子纯属半路出家的武者,凭借着血勇迸发而焕醒的破御之体才支撑至今,这一下失了兵刃,变招却慢,眼看吞口噗的吐出了半块残铁,又当头咬下,只能跌跌撞撞的向后急退。
倏忽间,背后顿感有异,却是盈红悄无声息的欺近身来,嘴下那细细长长的尖刺闪电般刺落。竟从帖子赤光光的头顶透颅而过。
帖子如遭电噬,浑身一震,双目翻白,身体痉挛抖动。一条长长的红线顺着头顶插入的尖刺直通向盈红的肚腹。
现在就知道盈红的姓名由来了,红线持续不断的注入,使她干瘪的肚腹微微鼓起,渐渐的发出充盈血润的红光,盈红口中兀自啧啧有声。一双三角眼似笑非笑的盯着正有些怔然的吞口。
吞口隔了半晌才省起自己到口的血食竟是被盈红抢了,他知道盈红的厉害,不过作为异灵军中的元老,他还是要用咆哮来表示一下不满的:“不过是陪这凡夫玩玩,他早就是我嘴里的肥肉,要你多事?”
盈红拔出了尖刺,意犹未尽的缩回口中舔了舔,敢情这尖刺竟是如舌头一样的器官,不过她说话的语气却是冷冰冰的:“现在是玩的时候吗?奉统领之命,就是来速战速决的。像你们这样嬉玩取闹。却不是误了吾族大事?”
帖子萎缩的干尸扑通倒地,头顶处的创口竟再没有半点鲜血渗出,他的全身血液,甚至连骨髓,都已经被盈红吸的精光。
只有翻白的双眼像是不甘心的仰望苍天,远在乾家的池婧并不知道,她那鸣凤寨流民军现在已经全部牺牲于冷风凄雪的洛阳城内,他们是乱世中颠沛流离的小人物,却在这场人与妖魔的可怕战争中义无反顾的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与热血。
……
吞口瞥了一眼,发现新加入的异灵们正凶悍的开始了杀戮。而以足舞魅统领的命令为理由的叱责,也令他讪讪的无法反驳,于是他用移形换影的身法立刻冲到了一位人间军士的身边,用几可开碑裂石的力道一口把这位人间军士从腰部咬成了两断。这个举动既是发泄,也是表明他现在奉令认真作战的态度。
出乎意料,那个军士拖着血水喷溢的上半身在打着旋的时候,犹然怒目圆睁,环首刀不屈不挠的反手斫在了吞口未及收势的丑怪青脸上,刀锋一拖。拉开了一条血口子。
“吼呀!”这对吞口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厉声嘶喊中,又一把抓住了那军士的上半身,在对方完全失去意识前,将他毫无怜悯的撕碎。
环首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刀锋还浸染着妖魔的鲜血,缓缓流淌,融开了地面的积雪,又有更多的鲜血洒落,将环首刀滴溅的斑斑驳驳。
环首刀的主人就是大车,这位獬豸营的都伯长是五位都伯长中硕果仅存的一个,而就在他死去前的最后一刻,他仍然在用自己的武器作着彰显人间勇士决心的抗争。
……
白墨剑士皆已捐躯,墨守机关也再无从发挥功效,近身混战之下,沈劲发现自己的同袍也都伤亡殆尽,除了脱身不得,还在奋死拼搏的伏魔道英雄们,他竟是战场上最后一个军人,身负守土之责,弥彰国威军魂的大晋军人。
吴兴部曲、平陵子弟,五百壮士,在今天终于走到了尽头,沈劲甚至有点庆幸,提前把程一帆和张岫先行调离,让他们成为此战少有的幸存者,把这里的讯息带回朝廷,告之国人,我们是和怎样的敌人,进行过怎样的惨烈拼杀,又是怎样壮烈的死去!
铁甲上沾满了血迹,巨剑也显得越来越沉重,挥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沈劲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喘息的声音在铁盔中形成了粗重的回响,他却从怀中摸出了弩弓,没有冲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异灵敌手,而是朝天一举,抠动了机括。
迅箭发出尖锐的啸音,拖着惨白的光焰向天际云层飞去,这是撤退的讯号,沈劲曾认为自己绝不会用上这支代表陷落的迅箭,可他现在却不得不用了,他只希望张岫和程一帆能够看见,然后奉命逃出洛阳城,属于军人的使命已经完成,至少不要为已经充满了鲜血和死亡的洛阳城再做无谓的殉葬。
这个动作使对面的异灵找到了可趁之机,这只生着羊角,颌下长长胡须的异灵从巨剑荡开的破绽处疾如电闪的抢入,在与沈劲错身而过的时候,尖利的羊角划下了深深一道。
沈劲用最后的力气挥剑逼开了羊精的挑角待搅,胸胁间的铁甲裂开了长长一条创口,血水从创口处汨汨而出,双腿一软,哐当跪在了地上,全仗着巨剑的支撑才不致倒下,他的双眼没有一丝畏惧,就这样歪着头,冷冷盯着那羊精抚着带血的剑尖,狞笑着返身走近。
※ ※ ※
前门拒虎,后门进狼。
几日与妖魔的血腥拼杀,使守军几乎都忘了他们原先准备迎战的来敌。程一帆心底发出绝望的悲叹,这就是听闻在旬日之内便将兵临城下的燕国铁骑,虽然看数量并不是探报中十万大军的情形,但这并不少于五千人的气势也绝不是城头这屈指可数的几个老弱残兵所能抵挡的。
铁骑若黑潮涌动,不消多时便已经抵近了城池,程一帆几乎可以看清楚当先骑士被寒风逆吹飘摆的胡须和沉定若黑曜的坚冷目光。
任何拉起吊桥,据城死守的企图都是可笑而毫无用处的,程一帆再对军事是个门外汉,也清楚对方只需要从城下射出一蓬乱箭,这里的城池就成了全无阻滞的康庄坦途。
“要不我去和他们说一下,这里是人类与妖魔厮杀的战场,不是晋国和燕国交兵的所在。”荔菲纥夕看到这么多族人的到来,却出奇的没有感到欢欣鼓舞。
而她这像是建议又更像是宽慰的话语只是令程一帆的嘴唇闭的更紧,身边老军文吏的面色煞白,在他们眼中,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骑士也和妖魔差不了多少。
燕国骑士在城下排成阵势,甚至都没有退开一射之地,显然他们并不担心来自城中的反击,而没有立即攻城,也可以视作是对守军一种心理上的威压,其实本也没有几个守军了,他们此举似乎显得没有任何意义。
当看到一个穿戴着精美银色甲胄,鲜红披风像火云般飘摆的骑士排众独出的时候,荔菲纥夕眼瞳一紧,诧然失声:“是……吴王?”
吴王慕容垂?程一帆心里也是一咯噔,这个大名鼎鼎的燕国战神竟冲在了攻打洛阳的第一线?
慕容垂单人独骑,径冲到了吊桥边才勒马而止,向城头仰望的神情与其说是威严,倒不如说是有一种奇怪的尊敬。他用汉语喊出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也能令城头的每一个人听的清清楚楚:
“飞獠雄骑奉大燕国皇帝陛下谕旨,重夺洛阳……并守住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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