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朔斯飞大占上风,訾恒在他手下只能竭尽所能的退避闪让,这令他觉得取胜全无悬念,不过是早晚问题,然而对方谨慎警醒的迁移迟滞又令他感到些微的羞耻。
毕竟异灵军是留着对付伏魔道一流高手的秘密武器,哪里轮到一个小辈后生在眼前支撑到这么长时间?久战不下朔斯飞便有些焦躁,而焦躁之中也多了些不以为意的轻忽,轻忽却也是致命的缺陷,这一点,朔斯飞还完全没有意识到。
所以当嵇蕤的青光剑芒突兀飞至的时候,朔斯飞并不慌乱,战斗的顺风顺手使他有充裕的时间应对,他轻轻巧巧抬身一纵,便让骤密的剑芒尽射了个空。
笑话,我是神鹫化身,不仅不像其他族类那样以腐食为生,还素来以主动出击,攫猎猛兽见称,如何不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要义诀窍?哼哼,若是想用这平平无奇的剑芒偷袭得手,没得堕了我异灵军的名头!
朔斯飞正在得意,訾恒却已有了动作,飞剑门不是七星盟名门大派,訾恒自己也不是伏魔道什么了不起的高手,但在满门师兄弟连师长在内尽皆壮烈捐躯的当下,他的矢志复仇之心却是非同小可,一觉得追击的压力稍缓,他便毫不犹疑的发起了乘间伺隙的反击。
脚底一顿一送,飞剑如白光激射,向朔斯飞当头刺去,朔斯飞岂能为此小技伤到?头一偏,身一让,又是避了个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心下还有些得意,却忽然发现訾恒就在自己身畔出现,嘴唇弯成了个下弧形,腮帮子因咬牙切齿而鼓起了一块,这是决然坚毅的表情,并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将朔斯飞的秃头勒在臂怀。这才是訾恒真正的杀招,别忘了飞剑门也是力宗门派,任何光影流霞的术法招数都比不上实打实的近身相博。
朔斯飞措手不及。被訾恒拖着脑袋就往地面直冲而落,待他刚准备迸力发劲将訾恒反震开去,訾恒却先一步下了手,就按着头狠狠的对地一撞。朔斯飞脑中一眩,訾恒倒好,拉开架势,一记姿势完满的下勾拳,打得朔斯飞上牙关咬上了下牙关。内中还加了半条不及缩回的舌头,顿时痛得眼冒泪花。
利用这个停顿,嵇蕤已经跨步上来,碧痕剑划过朔斯飞的脖子,就在这时,绕了一圈兜回的飞剑恰到了訾恒面前,訾恒接剑在手,顺势荡落反斫,朔斯飞斗大的秃头首级飙着艳红的血花骨碌碌的掉下。
嵇蕤与訾恒错身而过,嵇蕤还没忘记在訾恒肩头拍了一下。意示赞许:“干得漂亮,訾师侄。”
訾恒眼里噙着泪水,一时呜咽难语,一个三代的晚辈弟子却击斩了一个远超于侪类的异灵妖魔,即便是有人从旁小有相助,这也是极为了不起的壮举。而从这一斩开始,訾恒才觉得自己的复仇有了真正的意义。
腾出手脚的嵇蕤和訾恒立刻投入了人间勇士奋勇拼战的行列,过后不久,丁晓也加入了进来,他最终没有杀死厉公腾。而是用本门手法将他化作了青光环绕动弹不得的小小一团,就手揣入了便于携带的怀中内囊。
现在的局势是将岸陈嵩并祁文羽白文祺四个,对上了若惊弓之鸟的异灵军大队,无食在旁间或恶狠狠的扑击干扰。并用汪汪汪不停的吠叫做着声势雄壮的伴奏。而在人间勇士这一路的异灵却只不过五六个,可就是这五六个异灵,仍然让他们陷入了苦战。
那个长满鳞片的异灵叫灵舌,却是一只硕大的蜥蜴成精,舌尖吞吐若飞电流光,又蕴含着穿心摧骨的狠恶力道。晋军士兵多有反应不及倒着了道的,却是栾擎天硬生生挺上,再以铁臂搏杀之法和灵舌缠斗在了一处,灵舌不比被甲子,没有那浑不惧水火刀枪的硬甲,乃以诡谲灵动见长,反令栾擎天难有顺心遂意的施展,几个照面下来,灵舌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灵巧的避开栾擎天的抓扑擒拿,栾擎天的臂膊之上却留下了几道被长舌刮擦而过的火辣辣的血痕伤口。
栾擎天只挡住了一个灵舌,其他异灵却压制住了人间勇士,沈劲巨剑挥动时,尚可逼得异灵退让以避,其他军士的反抗便显得无足道哉了。
大车身上带伤,还在苦苦坚持,可对面一个犄角虫怪的聊施小术,便令他无从遮挡的退避三舍,帖子一斧子砍空,正没续力时,一张血盆大口当头咬下,幸亏张岫见机的快,精钢剑脱手直掷入口中,才令那巨口一缩,帖子堪堪逃脱了性命。另几个躲闪不及的军士却遭了殃,被巨口摆动摇幅之下弹飞了开去,反跌入了另几个异灵的魔掌,或被分身撕裂,或被利齿咬噬,都成了血淋淋难辨形容的烂肉残尸。
人间守军的数量本就极为稀稀落落,现在更是捉襟见肘,渐渐的就只存下沈劲、帖子、张岫和大车这几个初具破御之体的人丁了,勇士们的鲜血像是在雪地上展开的触目惊心的图案,他们的尸骸寂然无息的躺卧交纵于昏天暗地之间。
还有一个程一帆,他是文官,除了胆气,别无勇力,几次三番的要上前仗剑乱戳,却都被沈劲拦挡了回来,眼见情势危急,沈劲对张岫低声叮咛:“带洛阳令走,至少先返回城头,我们要是扛不住了,以迅箭为号,你们就先逃出城外!”
张岫失了趁手兵刃,刚拿起一把战死士卒的铁剑,正向前穿刺,闻言不由一愣:“怎么又是我?你是不是赶我走?”
“他在这儿……碍手碍脚的……”这个理由并不充分,而且对沈劲来说,未免也是对程一帆勇气的诋毁,所以刚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吞吞吐吐的踟蹰不定,想了一想,才续道:“至少我们不能全死光,得让朝廷,得让世人,知道我们是因何而死的。”
几天前,张岫也听程一帆说过类似的话,此时更是哑口无言。恨恨的一跺脚,转头抽身而出,拉了程一帆便走。
“不要添乱,这里不是你文官逞能的地方。跟我回城楼!”张岫粗声粗气的显得甚是凶暴,而这种方式一向是对文官最见效的手法,程一帆一愕,不由自主的便被张岫拖拽而去。
等着我,我送过了他就回来!张岫下定决心。也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经过一片碎石堆时,便听到一阵阵低微的**声传出,张岫侧目看去,只见荔菲纥夕拖着条伤腿,恹恹然无力的斜靠在断壁旁,这段不长路途的匍匐爬行几乎耗尽了她仅存的劲力,如果不是张岫经过,只怕就此在冰天雪地里昏沉沉的睡去,然后长眠不醒。
这东胡鲜卑的女人倒也有种,这几天一点也不孬。张岫早抛却了族类有异的敌视。转身过去拉起荔菲纥夕,不由分说的往肩头一扛,看程一帆瞠然相视的模样,不禁又没好气的催促:“走!望什么呆!”
……
两个妖魔像是被悬空挂起的木偶,一层一层的冰凌将他们全身缠绕,把他们挣扎的动作变得极为笨拙蠢重,一道道白色的光影若丝若缕,远远的从城头照射过来,仿佛悬吊妖魔的绳索。
张岫和程一帆经过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相望。冰凌中的妖魔面目看起来尤其狰狞可怖,使他们不自禁的加快了脚步。
有气无力,歪歪斜斜的箭矢还在零零落落的射下,以至于张岫刚抵城边。便大声往城头上喊:“看着点,自己人!”
几个老军缩了缩头,急忙停止了施射,尽管他们的箭法其实也没有任何威胁。
噔噔噔几步,张岫沿着梯阶跑上了城头,顺手将昏昏沉沉的荔菲纥夕交到身后紧跟的程一帆手上。也不顾程一帆愕然待言,急匆匆往白光射出的方位走去。
阿夏和阿奇罗大口喘着粗气,维持冰灵法术之际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显然都是在勉力支撑,张岫对此倒是并不意外,他见识过这两位莽族神人的手段。
“从这里射箭也没准头,有什么办法弄死他们?老这么挂着也不是个事!”张岫指的是那两个被远远挂在半空的妖魔。
阿夏的脸色不大好,原本胖乎乎的圆脸盘现在也有点消瘦:“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上去一刀一个的结果了他们,这就需要我把他们放下来才好动手。可是……他们的法力太强,一旦让他们着了地,我没有把握还能困住他们。”
“那就到他们身下射箭,离那么近还怕射不中?岂不是好过在这里远远的乱射?”张岫回头看了看几个老军,为他们竟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法子而有些费解,内中一个正是那东城牢狱的老牢头,这么多天坚持下来,也真够难为他的了。
“他们没有力量,便射中了妖怪也伤不了的。”阿奇罗披散的红发上挂满了冰霜,说汉话的口音也颇为生硬。
这倒是,张岫拍了拍脑袋,差点忘记了不是什么人打妖魔都能有作用的,话说回来,不是这几天舍生忘死的拼杀,又和乾家的几位先生揣摩了些门道,自己也没那么快就能运用那个什么破御之体的力量。
“我去!两位神人再坚持一小会儿。”张岫从老牢头的手里接过了弓箭,转身又向城下跑。
程一帆把荔菲纥夕放在足以遮挡风雪,又相对干燥些的城楼檐下,旁边还躺着三五个伤兵,这几个伤兵受的都是重伤,不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就是肚腹上被剖开了口子侥幸生还,却也尽皆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檐下还支着锅釜,火种已熄,釜中的半锅残汤也早凝结成块。怨不得对伤兵的缺乏照料,实在是战况紧急,无暇分顾。程一帆知道自己在打仗上帮不了什么手,对着这些伤者,他却总牵记着要做些什么才好。
当下倾了半锅残汤,用雪水擦抹之后,再放下几捧看起来洁净的白雪,然后支架生火,准备烧些热水,也好为伤兵擦拭照拂。
一个洛阳令来做这等琐碎小事,总有些笨手笨脚,火石擦擦了半天也没冒出半点火星,待他转身去寻旁的火石时,又不小心带翻了铁锅,哐当一响。
这声响引起了正在城头背面紧张观望的老军文吏的注意,循声望将来时,又都纷纷小跑着凑近了过来。
“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程大人做这粗活?小的来,让小的来!”老牢头的反应最快,直接取过了程一帆手中的火石,擦的一下打着了火。
几个文吏一直都是程一帆的部属,刚才是心悬于妖魔动静,没注意到程一帆的到来,现在少不得又要上前请安问好,程一帆却淡淡摇了摇手:“莫管我,照看好伤员。”又像是深有感触的长叹了一口气:“洛阳城的活人……不多了……”
荔菲纥夕其实一直没有晕阙,只是有些脱力,右腿的伤势好像一下子把几天来积聚的疲劳都释放了出来,也真是奇怪,恶战时浑身跟绷紧了弦一样,这略一放松人便软瘫瘫的提不起精神来,伤口倒是没觉得还有多疼,严寒的天气早把右腿的伤口冻得麻木了。
一如她现在的脑中,昏昏蒙蒙,迷迷怔怔,这七天与妖魔血战的经历就像是漫长而永远没有边际的梦,如果不是身体里那种火热滚烫的血液还在流淌,她几乎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置身于梦幻之中了。
然而,当远处苍劲悲凉而又倍感熟悉的号角声响起的时候,荔菲纥夕却立刻从昏沉中清醒了过来,并且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弹身即起,拖着依然没有感觉的右腿,一拐一拐的趴在了城垛女墙上向外看去。
白茫茫的雪原山峦间,密密麻麻的人影正在集结,黑压压的铺满了目光所及的天野分际。
程一帆张目远望,几个老军文吏更是看的面色大变。
号角声依然在东城外的上空盘旋回响,“呜呜呜……呜呜呜……”好像一头猛兽压抑着嗓音,在做着满含愤怒的低沉闷吼。
程一帆转过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在荔菲纥夕脸上:“是你的族人,是燕国的大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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