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天空,高远的蓝,梦里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台风过后的那个早上,文子走到住处不远的街心公园,名曰———铁军公园,穿过几棵高大的榕树,抬头望去一尊石雕屹立在公园广场中央,她就是公园的主人,当年刑场上婚礼的女主角陈铁军。走到跟前,严肃的拜了拜。微风掠过,枝叶婆娑,就像他心中的叹息。马路上数以千计的摩托呼啸着,像车队一样浩浩荡荡。或许这就是这个城市的特色,大家都很忙碌,拼命赶时间。而他呢?想想自己这半个多月来的遭遇,哎!梦境与现实永远差距甚多。
广州产的“红双喜”香烟,口感香甜,但有点软。没有北京“1.0中南海”那样浑厚。忧伤,并没有好有一点,在广东秋季即将过去的时候,文子又一次抽光了两包香烟,一包是中南海体会思乡的情愁,一包是红双喜,在广东这个陌生城市的穿行。没有人在乎更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早上依旧去人才市场看招聘消息,像厕所里没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留下一份简历之后在这个寂寞城市的街道里边欣赏南方的景色边抽着红双喜,他已经不抽中南海了,或许在那一刻起他就决心融入这个城市。最后,酩酊大醉的坐着最后的一班112公车穿过这个陌生城市长长凄冷的夜,在昏暗的灯火下回家。
第一次发现鼻涕虫酷似没有壳的蜗牛的时候,文子正在家门口抽烟,离鼻涕虫爬行的石墩不远处,房东来回徘徊,见他出现,一脸无辜的说:
“靓仔啊,前几天差佬来过了,你进分局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一生安分守己,你看……”
文子不等他说完,满不在乎的对他大喊:
“行!行!行!明天就搬走!真你妈虎落平阳被犬欺!”喊完,满怀愤怒的转身而去。猛然间他才发现如今的自己简直就是那只无家可归的鼻涕虫,脸上浮现出难以言状的凄楚和悲凉。
夜色里,文子目光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座城市,江湾立交桥上车水马龙,从它的主干延伸出去的无数历陌般的支脉通往南北两面,把成串的路灯带向不知尽头的远方。手中的烟头高高弹起在夜空,花火划出美丽的轨迹,在即将落地的那瞬间,他撕心裂肺的大喊刚学会的那句白话:
“丢雷老某……”几乎是无意识的拨通了雷丽的电话,良久电话里传出:“对不起,您打的电话已关机。”他手里拿着电话始终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心里一阵难过,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扶住电线杆,此时他有一种被掐住脖子的感觉,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窒息和郁闷。忽然看到电线杆贴着一张招聘启事:“本夜总会诚聘男女公关,月收入3-5万……”狠狠地往上面吐了痰。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偶尔几个年轻人带着女朋友从他身边经过,伴随着那欢声笑语,不远处的散步老者手拉着老伴也在开怀的笑着。为什么周围的笑声离我如此之近,自己却在笑声中迷茫!
那段日子可谓一片灰暗,这种灰暗仿佛看不到头,但当时文子的眼睛里还是彩色的,还充满了无数的变数,这种不可预知的变数让他莫名的兴奋。十年以后,他大醉倒在自己的卡宴里,代驾司机送他回家,恰逢车子行驶到江湾立交桥上,文子按开车窗一吐千里,抬头望着那熟悉又模糊的灯火,脑子开始混乱,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如果没有遇到梅杰,他很可能回北方继续自己的发财梦,至于结果怎样,雷丽会怎样,他们会在一起吗?鬼才知道。
深夜,铁军公园西侧的快感网吧里,文子努力在网上寻找着租赁信息。可一般的小区或是公寓月租金都要1500以上,城中村他是彻底厌恶了,正当没头绪失落的时候,刷新页面,刚刚新发布生成的一则合租信息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匆匆地来却无法匆匆地离开,
茫茫的雾遮盖了心中的曙光。
泪水依然在眼眶中徜徉,
忘记了夜,记起了忧伤。
白天用来掩饰,
而黑夜用来张扬。
是谁抽动着我南漂的惆怅。
多想点燃一堆篝火,
再把曾经的激情飞扬!
那陌生的街灯,孤单疲惫的身影。
快回家吧!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超凡国度求合租,地址,chan城区东华里三巷8号,超凡国度联系人:梅杰电话136798693xx,”
看着屏幕上这个文艺青年的招租信息,他的眼睛湿润了。
出租车带着感动和希望奔向东华里,刚从约定的路口下车。一个高高瘦瘦斯文的白面书生迎面三步向文子跳了过来,随后激动的伸出右手:
“嗨!我就是梅杰,23岁,东北长春人。欢迎你参观并入住超凡国度!”
文子先是一惊,只感觉这哥们很特别,慌忙和他握手。
“你好,我叫张仁文,你可以叫我文子,我也80年的,北京人。刚来这里不到1个月。”随后他们纷纷给对方上烟,似乎都有些兴奋的并肩向东华里深处走去。
虽然是晚上,但整个东华里的布局,文子似曾相识,古朴的小巷更像是前些天落难的张槎镇,可这里似乎比张槎更加陈旧不堪。
“到啦,这里就是咱的超凡国度!”梅杰停下脚步指着一间门房高大,石砌台阶,连门墙都是水磨青砖的老宅激动的对他说。
文子当时心里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吞吞吐吐的问:
“这个像梯子一样的木门,这个布局,这是电影里黄飞鸿他们家吧?”
梅杰听罢,一挥手,非常自信的解释道:
“你还真说对了,东华里一片都是老宅,至少百年多历史了,这些都是清末民初时期的建筑,不论阴雨中或斜阳下,旧街里、巷弄间,处处有股沉朴的风味。你知道哥们废了多大劲才争取下来的吗,这就相当于你们北京的四合院,有钱都不一定拿下,这就是文化,像咱这个超凡国度,那在清代可是有钱人别墅。比黄飞鸿的宝芝林气派多了!而且我被着房东拉了网线,历史与现代的完美结合,走进去看看。”
走进老宅,文子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厅里除了香堂,还有木雕屏风、花架及隔扇。虽然早以陈旧不堪。但那特有的古香古色,犹如置身曾经的历史画卷。
梅杰指着一台90年代的彩电激动对他说:
“这个电视是房东送的,我已经弄好了有线,半夜可以看冠军杯,你知道为了看这个球,哥们费老劲了,哦,对了!楼上还有两间房,你随便选一个,都拉了网线,另一个当仓库了。”
文子顿时觉得眼前这个喜欢古宅的另类梅杰,更像是大学时代热血青年,有热情,更加激情澎湃,虽然屋子简陋,但被他说也确实很别样的风格,虽然自己没有他那样文艺,但似乎被这样一间有着百年历史的南粤老屋所吸引,最关键有梅杰这样的室友,至少他不再寂寞无聊了。
文子满意的笑了,随口问梅杰:
“地方真不错,我决定住了。对了,你网上也没有写租金啊!”
梅杰狠狠一拍他,
“你刚来不到一个月,还没有工作吧!”
文子脸色顿时一变,被他说中痛处,不好意思的回答:
“找了几个还没有太合适的。快了……快了……”
“这不就得了,你住着吧,这里不是很贵,一个月1200,我已经交了1年,什么时候你找到合适单位,有了稳定的工资,从那时候起我们再一起交,别和我客气,其实……其实一度很怀念大学的生活,那种既激情澎湃又充满了安逸与无忧的生活,什么好玩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好想宿舍的一群兄弟,来了这里我无时无刻不回忆起他们。所以我今晚就写了招租启示,没想到发布的下一秒你就打电话了,这就是缘分,你说你是80年的,咱俩同岁,我今年刚毕业,以后咱俩就相依为命吧……”
文子听着梅杰这些肉麻却又感人的对白,一时间有些无措,可毕竟面前遇到一个给自己白住房子的人,一边怀疑一边赶紧掏兜:
“那多不合适,我还有钱……”
没等他说完,斯文白净的梅杰用力推了推眼镜,
“咋的,叫你住你就住,甭墨迹了,这里我起名超凡国度,别和我太俗行吗?”
一听梅杰是玩儿真的,他只好作罢,心里有些别扭,想了半天无奈的说:
“行,我先欠着住,不过我要请你喝酒。”
“哎,这还像个铁子说的话,咱这样,酒你买,在街口新一佳超市,买两打百威,我去对面市东路那边的深井烧鹅整只烧鹅回来,下酒别提多爽了!然后路口集合啊!”说完梅杰拉着他走出大门。
真正上当的粤菜,文子这是第一次吃,回家的路上梅杰告诉他广式烧鹅,最好吃的就是深井烧鹅,因为深井系的烧鹅皮脆肉嫩,丰腴不腻。
看着眼前的烧鹅,加之梅杰的介绍,肚里馋虫发作,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由于没有主食,随着进肚的鹅肉大增,面前的两打啤酒阵亡过半。吃饱了,酒够了,话也就多了。梅杰告诉他,自己在附近的职业技术学校任计算机教师,7月来的广东。文子听罢一惊,放下鹅腿:
“这么说你来这里才3、4个月!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来广东啊?你家离的比我还远啊。”
梅杰喝了一大口酒,随后抽了口烟,继而狠狠吐掉烟头,牛逼的告诉他:“为了我爸,为了他的面子,哥们就是死也要死在广东!那你呢?北京人!”
文子斜眼疑惑的看了看梅杰,敬了他一罐酒后,明显喝多,严肃的说:
“没出息,哥们这次南下,为前途,也为雷丽,我认定我一生最爱的女人!(本来他想说一直没到手的女人)”
“我去!哥们你够辣的啊,北京人为了这个往出跑啊!来,来,敬为了女人南漂的山炮一杯。”说着梅杰开始敬酒。
文子也毫不示弱,一罐啤酒还过去,大声说:
“走着,我也敬为了老爸南漂的傻逼一杯!”
两人顿时大笑,杯中酒一饮而尽。
多日来,文子睡眠不好,喝的喝的有些走神,想到来了这么久不但没见到雷莉,而且找工作还进了炮局,不由有些失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愁,这一切被梅杰看在眼里。于是梅杰边敬他酒,边笑着说:
“因为找工作闹心吧?”
“有点……”
梅杰听罢是指着一地空的百威啤酒罐认真的说:
“确实,今年赶上了俺们99届国家第一年扩招大学生毕业,就今年的毕业生比去年多了好几十万,不过!哥们,多大点事啊,记住,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瞅,这些空罐摆在这里一片,代表着什么?哎!我告诉你,其实每一罐的啤酒,装满了酒,也装满了咱们的忧愁。把他们喝了,咱的忧愁也没了,你仪表堂堂的,愁什么呢?我去!说你呢,赶紧继续整啊,还有半打呢。”
文子听完心里暖暖的,于是你一口,我一口很快2打百威阵亡。
那天文子真有点喝多了,哀伤之余迷茫的抬头仰望北方,哼起了雷莉大学时代最喜欢的歌《the.color.of.night》
“停!停!换个我们都会的歌!古惑仔那个!那个!对!《友情岁月》!”梅杰提议,
“来忘掉错对
来怀念过去
曾共渡患难日子总有乐趣
不相信会绝望
不感觉到踌躇
在美梦里竞争
每日拼命进取
奔波的风雨里
不羁的醒与醉
所有故事像已发生飘泊岁月里
风吹过已静下
将心意再还谁
让眼泪已带走夜憔悴……”两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东华里某角的天空。
“你想过来广东做什么吗?我觉得这里某些的人很冷漠,不够大气!总是……总是感觉不热情,但却很低调和务实!他们看不起我们,觉的我们北方人南下,抢了他们饭碗!”梅杰幽怨的问。
“前几天,就刚来的几天,我就想先找个好工作,再把雷丽搞定了,过段朝九晚五温馨浪漫的小日子,但现在……唉,我算明白了,想幸福,想牛逼,我必须创业,必须有钱,再也不受冷眼了。哥们决定先了解广东这块儿什么赚钱比较现实,从业务和销售入手,等熟悉了以后,自己出来单干,那你呢?你想在这里做一辈子教师吗?”说完文子看着梅杰。
梅杰点了根烟,摸摸脑袋,不在意地说:
“我那是无奈,我来那会儿,很多对口企业为了都要会白话的,就老师不要,而且我发现我也只能做老师,再说现在牛逼的工作不就是公检法国地税,人民教师黑社会嘛;哥们挺知足!”
“要不咱俩一起创业啊。你这个人挺实诚的,咱俩也弄个兄弟什么的公司,像王忠军、王忠磊华谊兄弟那样的。”文子明显喝多了有些激动!
“我不行,没有那能力,就我那性格做生意,裤衩都得赔没了,哥们喜欢安逸,最大的心愿,就是攒一比钱,想弄个非盈利性质的酒吧,面朝大海背朝山,周末了兄弟们聚在一起,看海天一色,看晚霞把海面映成绿色,一起在海边唱歌,喝酒,沙滩上篝火……”说着梅杰眼里闪出天使般幸福的光芒。
这是文子第一次体会到梅杰的不现实,但他此后在和梅杰一起聊天时,却经常被梅杰的幻想所打动,宛如身临其境一般。
那个夜里他们哥俩儿的表现堪称经典。由于分贝过大,还被邻居投诉,叫来了居委会。很多年后他们依旧会记起那晚酸涩的豪言壮语,仿佛那时的俩人已经拥有了整个佛山。
居委会的人走后,文子一脸不耐烦小声地问梅杰:
“你来的时间比我长,可你了解广东吗?”
“还不是很了解,我才比你多来3个月,唉!不是,你啥意思啊,想了解还不简单啊,反正咱也不能在这里整了,走出去,打个车,咱边喝边唱边欣赏广东的夜景!”
文子眼前一亮:“我操!那还等什么,走着!”
俩人一拍即合,深深吸了口气,搂着脖子一步三晃的走出小巷,一个人又买了4厅啤酒,爬上了出租车。
岭南大道上,粤E出租车极速的行驶,摇开车窗,他俩边晃脑袋,边唱歌,可窗外的夜色始终却是朦胧的。
梅杰把头伸出窗外,感慨的说:
“哥们四个月前,做梦也不会想到,如今自己居然在离家3000公里广东这座陌生的城市,这一切超乎我所有的想象。家乡这会早已大雪纷飞了,你瞅现在,咱俩还穿着裤衩子呢,唉!这里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而美丽,可你真的接近它了,却看不清它。”
“是够美的,你看这两边都是椰子树吧,就和小时候4分钱邮票上的一样!”文子指道路两旁的高大南方热带植被兴奋的喊着。
“你真山炮,那叫棕榈树,4分钱邮票那才是椰子树!棕榈树不结果子。”梅杰边笑边给文子扫盲。
“梅杰你听着,不出两年我就买上自己的车,到时,我开车,你坐着,咱俩继续这么唱,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记住啊,最有意义的一天!”文子晃着脖子异常认真的对梅杰说。
梅杰把头伸回车里,开心的乐了:
“那必须的啊!哥们会看相,我见过很多人,但能发的不多,你文子绝对是一个!”
忽然司机也乐了:
“哥俩北方的吧,刚来不久吧?走!带你们去个地方HAPPY吧,就金苹果吧!泰式洗头按摩的地方!”
(注:东华里老佛山的见证,是佛山保存最完好的典型清代街道。于2009年1月完全拆迁,如今改造成旅游景点“佛山岭南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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