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正是小姐银瓶!
一个时辰前,银瓶从龙首崖下来,直奔岳家庄的方向。
刚到山脚,看见这边火光冲天,银瓶心中就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果然,一进到村里,马上就有村民将她拦下,告诉了她整个事情的经过,并劝她趁官兵没发现赶紧逃命。
可银瓶哪里肯信,村民一个没拦住,银瓶就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望着眼前的情景,银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事实摆在眼前,又容不得她不信。
银瓶只觉得心跳仿佛停止了,耳朵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自己像是置身于另外一个空间,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爹爹,张大哥,还有……云哥哥,那个始终带着亲切笑容的云哥哥,都不在了?
不久前还在雀跃的心顿时跌入无底的深渊,银瓶浑身颤栗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炸裂一般,那深入骨髓的刺痛沿着血脉瞬间就向全身传播开去,无情撕扯着她纤细的身体。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银瓶不顾一切地推开面前的兵卒,向囚车的方向冲过去。她要向夫人问清楚,要夫人亲口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李夫人看到银瓶从人群中扑过来的时候,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慌张,这孩子,还跑回来做什么?
昨天夜里,确实是前大理寺卿周三畏周大人来岳家庄报信,告知李夫人岳家父子被害的消息,并且说朝廷已经派杨沂中来抄家,最晚也就再有一天的路程就会到了,要夫人早作打算。
李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银瓶。银瓶本不是岳家的人,不能连累她一起受苦。可是若直言相告,以银瓶的性子是断不会独自逃走的。所以李夫人才假意要银瓶上山送信,其实是在信中将银瓶托付法空方丈,要方丈千万留住银瓶,不要让她知道山下的变故。刚好虹儿贪玩,李夫人就顺势也将这小丫头一起支走了。
她本意是要救出银瓶,以东林寺的力量保护她,哪知道银瓶人小鬼大,纵然没有龙首崖上的事情也是打算连夜偷跑回来,这一来不但没有脱开此事,反而刚好给她撞了个正着!
李夫人眼瞧着杨沂中狞笑着走向银瓶,心道不好!这厮不知又打什么念头,决不能让银瓶落在他手里!
心里想着,嘴中便高声喝喊。
“瓶儿!这和你没关系!你快走!”转而又向杨沂中喝道:“她不是岳家的人,你不要碰她!”
银瓶就当没听见一样,几步已经冲到囚车跟前。杨沂中小眼一眯,微一探身,挡在了银瓶面前,挥手制止了银瓶身后的兵卒上前。然后抛出了一个自以为很亲切的笑容,说道,“银瓶小姐,好久不见了。”
银瓶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对着李夫人。
“夫人,他们说,爹爹,张大哥,和云哥哥已经……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银瓶心里嘶喊着,几乎是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李夫人,只盼着夫人可以生气,甚至大骂自己!
可李夫人只是充满怜惜地望着银瓶,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终于,再不忍面对银瓶,将头扭向了一边。
这个动作无疑是默认了全部事实。
银瓶只觉得“嗡”的一声,脑中一片空白,如冰塑的一般呆立当场。
杨沂中看准机会,沉声说道,“银瓶小姐,岳家获罪,圣上有旨,所有家属一律发配广南,既然小姐在此,本官免不了要多多得罪了。”
他看银瓶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于是又故作关心道,“此去广南,山高水远,一路之上所有人犯都要押在囚车之内,风吹雨打,本官看小姐这单薄的身子,哼哼,恐怕要吃不消啊!”说着,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银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呆呆地看着兵卒们把早先从庄子里抄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搬上马车。
李夫人在囚车里忍不住了,再次叱喝杨沂中道:“银瓶本不是岳家子女,此事乡邻皆可作证,为何也要一同发配?”
“哦?”杨沂中故作惊讶道,“怎么银瓶小姐不是岳家的人吗?哎呀,这倒是难办了。”
转头看向银瓶,“若小姐不是岳家的人,自然就不用受那发配之苦了,只是……”语音一顿,笑得像只看到小兔落入陷阱的狐狸。
“旁人说的不能作数,还要小姐亲口证实才行!”
也就是要银瓶亲口承认自己和岳家没有半点关系!
这不可能!
岳家所有人包括围观的村民心里都这样想。
杨沂中得意地看着自己设定的计策成功了一半!
若是银瓶承认了,无疑是给岳家一个大耳光,饶是你自命忠烈,等到大难来时还不是各自逃命要紧,看你日后还能自诩什么“忠臣不怕死”?若是银瓶不肯说,那就名正言顺地押她上路,反正不过是岳云半路捡来的一个野丫头,要整治起来还不容易?
何况,银瓶眼前本是必死之路,现在自己突然给了她一线生机,这女子既不是呆子,又怎会白白放过救命稻草,却去自寻死路?
这世上大多数人,毕竟还是很怕死的!
见银瓶的目光此时忽然清楚起来,以为是在考虑自己的提议,杨沂中只等着奸计得逞,看岳家的笑话了。
谁知,银瓶完全没有要接他话的意思,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兵卒,那个兵卒正扛着“炎魂”的其中一支往车上装。
“那……”
“嗯?”杨沂中顺着银瓶手指的方向望去。
“噢——哈哈哈。”他不由得一阵大笑,“家属充军,家产一律充公,兵器么,自然要交归兵部收存,只不过……”眼角扫了一下一直站在身侧的冯忠。
冯忠那眼睛,片刻不离杨沂中的身上,一见他瞧着自己,这大好的拍马屁机会是决不放过的。
立刻“嘿嘿”一阵冷笑,“听说,大金国的特使好像对这对锥枪十分感兴趣,点名要它。小的这么猜着,说不定要拿回去送给二太子做礼物呢。”
金国?二太子?礼物?银瓶只觉心口一阵抽搐。
父兄的噩耗已是晴天霹雳,这寥寥数语却更似雪上加霜。
他们竟然要把“炎魂”送给金贼?送去做什么用?用来炫耀吗?让金人、汉人都看着,他大金二太子可以把堂堂岳家军“赢官人”的兵器挂在墙上作装饰?!
银屏胸中,不知名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她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大喊出来,指甲刺进了手掌也浑然不觉。
杨沂中正在洋洋得意,并没有发觉银瓶低垂的眼眸中已经闪现出淡淡的金光,只当她还在矛盾之中,便继续加码,用言语诱惑着。
“银瓶小姐,你要考虑清楚呀,只要你承认自己和岳家没有关系,那今天的事就绝牵扯不到小姐头上,以小姐的才貌,非是本官夸耀,就是到了京城也是百里挑一,若小姐能识大体,何愁荣华富贵?本官不才,也愿为小姐举荐,到时候,小姐仍然是金枝玉叶,何乐而不为呢?”
杨沂中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越说越觉得银瓶没理由拒绝,自然也就越说越得意,到最后简直是天花乱坠,口沫横飞。
银瓶低着头,默默听他说完,开始时身子还微微颤抖,渐渐地却平静下来。等再抬头时,眼中的金光已经不见,有的只是清如明镜般的目光。
在不远处囚车里的李夫人和巩秀娟心里都是一团乱麻。从道义上,她们真心希望银瓶可以就势离开,远离虎口,毕竟她不是岳家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可是,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又有些期盼,期盼银瓶会昂首挺胸的痛斥狗贼,和她们站在一起。
眼见银瓶抬起头,似是已经有了打算,心里更是紧张,不知她将如何回答。
银瓶到此时才算正眼瞧了瞧杨沂中,声如珠落银盘,字字清亮。
“是不是只要我说没关系,那从此刻起我就完全与岳家无关了,杨大人?”
“是是,是是,正如小姐所言。”杨沂中急忙答应,人群中有的已经猜到银瓶要如何回答,不禁发出阵阵嘘声。
“那其他几位大人意下如何?”说着,银瓶扫了一眼旁边的冯忠冯孝。
“他们自然是没有二议的。”
“那还要麻烦大人向在场的众位立个誓。”银瓶玉手轻扬,将在场所有官兵和村民都划在其中,“有众位官爷和乡亲作证,银瓶才不怕大人日后反悔。”
说罢,便直盯着杨沂中,目光如电。
原来这小妮子是怕自己反悔,看不出她还有点心思。哼,本官原也没把你这小丫头放在眼里,只要给大人我出了气,到时候本官还怕整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
当下转向众人:“本官言出必行,只要银瓶小姐承认非岳家之人,即刻起,便与岳家两不相干,本官亦绝不再加追究。皇天后土,可以为证!”听起来倒也真是慷慨激昂。
银瓶点点头,“既有大人誓言,小女子也可以安心了。”复深吸了一口气。
“小女子银瓶,与庐山岳家——”
“一点关系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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