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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头短鼻象步履颠簸地行走在山腰中时，一阵迷雾漂浮在矮树林间徘徊不去。
我们趴在象群的脊背上，两旁树顶上栖息着的蝴雀不断被惊扰飞起。它们的翅膀上粘附着野酸茱萸树的粉末，挥动起来整个空气里弥漫的刺鼻味道让我们打喷嚏不止。我把毛皮衣揭开，撕下半截T恤，分了三块递给瓦申克和恪力。他们匆忙将其掩住口鼻，喷嚏慢慢停止下来。而我却依旧打个不停，索性将那块布又收了起来。那件破T恤上的汗味比野酸茱萸的味道更加难耐。
迷雾越来越浓，两头熟路的短鼻象也失去了方向。我向瓦申克借来格尔，上面的五色萤石标记淡淡发出光芒。我在脑子里尽可能的回忆阿勒托峰的方向。
“确定了没？”恪力转过身来问我。
“应该是在艮方，”我举起格尔，放在眼前对准了方向，“往那边一些。”
瓦申克拽了拽短鼻象的右耳，像是驾驭着心爱战马的勇士一样。我尽可能的弯下腰，少去呼吸上面的空气。林子远方传来一阵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带有种威胁感，蓄势待发。
幸运的是，我的记忆还不算太坏。按着我的指示，两头象走上了山脊的顶端，迷雾退在了我们的脚下，眼前豁然开朗。阿勒托峰在两座山头的前面，回头望去，我们也离开了菌谷谷口已经很远的距离。
“就是那儿！”
阿勒托峰在两座山头的前面，回头望去，我们也离开了菌谷谷口已经很远的距离。我兴奋的指着深蓝色的阿勒托峰，和山脚下的硫磺泉。从这里看去，更加像一块被人遗弃的金盘。
“真是漂亮极了！”恪力赞叹说。
“只不过它的周围都是沼泽，很不容易走过去。”我说。
“那你是怎么取回来那一袋水的？”
我不太好意思说出当时的危险，和自我感觉多么勇敢，毕竟那种情况对于瓦申克甚至恪力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挑战的事情。我大致上给恪力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更多的是想让它们知道此时的断牙极为迫切的等待着我们。旁边的瓦申克看似不注意我们，但还是在仔细听着。
“侥幸吧。”我用小声却足以让他听到的声音来说，“对于瓦申克来说，应该就像是从蜓壳里走到泥园那么容易的事。”
瓦申克没有任何表情，皱着眉眺望远处。他亲昵的拍了拍身下的短鼻象，又做出勇将出征的模样令坐骑拔腿前进。
“他听见了。”恪力小声对我说。
“我知道。”我笑笑回答他。
两头象也是鼓起了力气快速奔跑在山脊上，沉重的每一步踏在地面上都发出“嗵嗵”的巨大响声。我的耳畔呼呼刮过风声，我和恪力的象似乎有些疲惫了，重心一个不稳，恪力险些从象背上跌落下去。
我们来到一条小溪，停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憩。凉爽的溪水也让满是困倦的我清醒起来。眼前只剩下一道山的距离。我走过去抚摸安慰着两头象，想着鼓励它们。但对方并不领情，却是用鼻子卷起瓦申克脱下的毛皮衣递了过去。
“别浪费时间了，”瓦申克穿上毛皮衣，朝我们示意，“我可不想和那些恶心的小杂种们再打一架。”
最后一道山的坡度较之前的大了许多，瓦申克没有坐上象背，而是独自在前方探路，使劲挥着骨刀，为两头短鼻象劈开了一些阻扰的小树和藤蔓。从树上不断掉落下来一坨坨像是鸟类粪便的粘稠物，砸在我们刚刚洁净的身上。恪力叫嚷着，躲避着冲到了前面去。我没有在意他，还不知趣的对着瓦申克笑了笑。但是，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到一种不安的心绪。瓦申克停下来发出寻找恪力的呼喊信号，但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任何回应。眼前错综复杂的木兰树木密布了整个山顶，声音冲过去又被弹回来。
“我去看看，你们待在这里。”瓦申克命令道。
他拿出石斧跑上前去，一头象试图跟上去，但被瓦申克呵斥乖乖退了下来。
“希望你还能再多点用处。”瓦申克用手指了指我的眼睛。
过了不少时间，我都待在原地。两头象急躁的在周围踱步，也想要前进入树林之中。它们不停回头想要征得我的同意。
“那个家伙会杀了我的。”我尴尬地笑着对它们说。
等到头顶的植物天移转了一批树群，瓦申克才终于从密林中出来，手里拿了一截半长的皮带子。瓦申克站在短鼻象前，不发一言。我认得出来那是恪力用来系住毛皮衣的带子，如今却只剩散乱的一截。
“恪力呢？”我问瓦申克，他没有回答我。
“这上面有陌生的味道。”瓦申克说，“不属于这个菌谷。”
“那会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从断掉的痕迹上看，是被用力撕扯掉的。”
“撕扯？”我有些疑惑，在我的印象里，这个动作似乎只属于人类。
“地上脚印有些像是纳兰兽的样子。”
“这不可能，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它们。”
瓦申克有些彷徨，他还在研究那根带子。
“还在等什么？”我对他的行为不可理解，“快去追上去啊。”
“它们没办法穿过这片林子。”瓦申克看着两头短鼻象，有些怨艾，“我们需要绕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
瓦申克这样的神情和举动是我从未见过的，他让我产生不安。
“这带子上面，有一种‘吉尔’……”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等待着瓦申克的指示。他等了一会儿，快速地踩着短鼻象的鼻子爬上头顶。瓦申克拍了拍象头，指了指旁边一条路的方向。
两头短鼻象卯足劲很快登上了山脊。硫磺泉就在山坡之下，我还能看到当时断牙等待我的那块礁石。瓦申克发出一种像是始祖鸟的叫声，这是在纳兰山下狩猎时采用的到暗号。他连续不断叫了好几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瓦申克一跃而下，跑到前方的一棵辛夷树下蹲低身子检查什么，又仔细嗅了嗅。他好像一只猎犬，低着头向前搜寻。短鼻象别扭的绕过树跟随着他，我也索性爬了下来。瓦申克仰起脸又轻轻叫了一声。而这一次并没有过去很久，远处微微传来一声相似的声音。
短鼻象的沉重脚步震落了木兰树的叶子，洒在地上又添了厚厚一层。瓦申克飞速的向前奔跑，我也努力追随上去。突然，他站停在一片空地上，紧紧攥着石斧保持攻击的姿态。
斜侧处的树后飞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只一下便落在瓦申克的面前。我“啊”的惊叫一声，同时间瓦申克也被那个黑影挥拳击倒。瓦申克倒地顺势扔出石斧，正朝着黑影头部砍去。
“噹”一声，石斧被黑影手中的银盾挡开，另一把巨刀直抵在瓦申克的身上。
“天……”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时的思想。沿着巨刀看上去，是一只极其强壮的手臂，尖利的五指和细鳞的皮肤，而一对明晃晃的绿眼睛，属于这个穆塔布拉龙的脑袋。一丈来高的身体立在这片深暗之中，我立刻了解了，瓦申克之前所发出的那种颤栗。
身后的短鼻象嚎了一声后，顶起脑袋冲了上去，竖着长而尖利的象牙扎向那只穆塔布拉龙。对方轻巧的跳开一边，瓦申克趁机爬去捡起石斧。另一头短鼻象也即刻从我的身后发起攻击，和自己的同伴形成夹击。
银盾挡住了象牙，而对方的力量竟然能够对抗比自己大两三倍的短鼻象。穆塔布拉龙往侧面一闪，卸掉了短鼻象的力道，使得它摔翻倒地。被躲开的那一头返身回来，歇斯底里的将自己当做攻城石弹似的扔了过来。穆塔布拉龙被摔到的那头挡住了退路，而冲来的短鼻象已近在咫尺。
但是它并未受到伤害，短鼻象歪着身体撞在了同伴的后腿上。它的耳后死死插着一支长箭，不等全然倒下，又射上了第二支，第三支。它撑着腿，似乎还在试图站立，但没有多久便应声倒下。瓦申克看到这个境况，满是愤恼地狂叫着冲了上去。
但只一下，他又被对方打退，原本大的无穷的力气，在那只穆塔布拉龙的面前只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穆塔布拉龙转过身去，狠狠的看着那头摔到的短鼻象。它举起那把巨刀，瞄准了心脏的位置。
“不要！”
我大声喊着，也拔起已经瘫软的两腿跑了过去。巨刀扎进短鼻象的胸口，再一拧。短鼻象只在嘴里发出闷闷的“呜嗯”，眼睛看着瓦申克倒下的方向，便不再有任何声音。
瓦申克瘸着腿，两手空空的再次扑了上去。但这一次，他没有被对方轻易击退，稳稳站在了那只穆塔布拉龙的面前。
对方放下了那个仿似满月的银盾，银盾在前一秒里彻底砸中瓦申克的头顶。穆塔布拉龙往后退了一步，整个阿勒托峰的样子显示出来。蓝色光芒给瓦申克的身体上蒙出了一层绒光，在绒光里，慢慢塌下去身子，就像那两头短鼻象一样，平静的躺在山脊的这片空地之上。
背着角弓的另一只穆塔布拉龙从树后走了出来，它的手里拎着被捆绑着的恪力。山下的迷雾已经升了上来，涂满了整个菌谷里。我不住地打着寒颤，口中无法出声的唤着瓦申克和恪力的名字，脚下一步步向后退去。那个手持刀盾的巨怪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变成一动不动的黑影注视着我。他的眼内是幽绿。
而暗夜里温柔的萤石星光，却藏匿去了莫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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