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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脱下厚厚的皮衣，只穿着我原本的破T恤和牛仔裤悄悄走到族母长的隔间入口。所有人还在睡眠之中，附近几个隔间传来轰轰的鼾声。我趴在族母长的门上静静听着里面的动静，毫无声响的寂静却让我一时无法决定行动。
等了很久，我冒着胆子探了进去。族母长安安静静的睡在很厚的垫子上，上面铺着柔软的史带齿兽的皮毛。房间里中央的地方放着之前见过的铁花晶玉，一闪一闪发出微弱的光亮。我弓着腰，打开眼鼻耳口各个窍门，注意着身边的一切。族母长的隔间里充斥了各种杂物，而瓦申克要我找的那个鸟皮卷便隐藏在某个角落。
我一处处、一样样的翻找，又时刻注意着身后族母长的呼吸声。我的汗水已经浸透了那件破烂不堪的T恤，而鸟皮卷依然毫无踪影。铁花晶玉的光芒似乎越来越明亮，我可以看清的区域也越来越广阔。族母长依然均匀的呼吸，而隔间的鼾声却即将平息下去。
隔间的所有角落我全部寻找过了，一无所获。光明已经渗透到了房间的所有角落。我悄悄走向入口处，失落的看着熟睡的族母长，脸上因为没有被晶玉光芒照到而出现了一块阴影。
我急忙走到铁花晶玉旁，那块阴影的的确确是因为被东西遮挡而形成。鸟皮卷被捆绑着插在铁花缝隙之中，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凶猛地弹跳。鸟皮卷背面的图案和瓦申克画的一模一样。我看了一眼族母长，犹豫之下周围并没有可替代的东西，索性将鸟皮卷塞进裤子里离开。走到门口时，族母长发出晨起的叹息声，隔间里如同有了日出一样的形象。
“这上面到底写着什么？”恪力问瓦申克，对方正在仔仔细细的阅读上面每一个字。
瓦申克不回答，又命我将火把举高些。
“我们该行动了。”瓦申克卷起鸟皮卷掖进毛皮衣里。我顿时觉得惊慌，又隐隐兴奋起来。这时，地下隔间的入口出现一阵响动，瓦申克一把按灭了我手中的火把。而不等半刻，来人的火把又立刻照亮我们。
“杜爸！”恪力喊了一声爸爸。
尚贾布走下石阶，我和恪力退在一边，瓦申克直面对着和自己一样强壮，但却更加成熟的尚贾布。
“你们准备好了吗？”尚贾布浑厚的声音质问着瓦申克。
“是的。”瓦申克回答。
“你们准备了什么？”尚贾布又问。
“盾甲，武器，还有食物。”恪力抢着回答，但尚贾布毫无反应，依旧注视着瓦申克。
“决心，直到死亡的决心。”瓦申克说。
“那很容易，”尚贾布沉重的一拳打在瓦申克的胸膛，“在死亡来时，你就像掉落在石漠中无翼的跳蝇一样。”
“我从来不惧怕死亡！”
“但是我们贾布族最不需要的也是死亡！”尚贾布说，“母沁格要我们活下去。”
瓦申克鼻出粗气，胸脯厚厚鼓起。
“我们不能够再有无谓的死亡，而你们现在的选择也是因为想要带给我们更好的将来。你明白吗？”
“我明白。”
“瓦申克，你将是我们最强壮勇猛的人，但是，你还缺乏一些智慧。”
恪力偷偷笑了一下，尚贾布即刻挥起拳头砸向了他，跌倒在地。我紧接着笑了出来，而又惶恐止住了笑意。
“我想，这一次也会是你们成长的机会。它的危险，和所需要的毅力都远远大过我们任何一次的狩猎。未知和无能为力是我这一生最为惧怕的敌人……”
尚贾布又在感念他所经历的失败。他在拥有勇气与智慧的同时，也无奈的负担着最为脆弱的感情。
“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瓦申克仿佛宣誓一样吼叫，也是在为尚贾布打气。
“也包括这个么？”尚贾布拍了拍瓦申克的腰间，那里塞着族母长的鸟皮卷。“这不是你自己准备的吧。”
尚贾布并没有看我，但我明确的感受到了他的鄙夷。在这里，没有人存在着“偷”的概念，所有的东西都有着固定而严密的秩序。我的做法就像最平常的吃饭睡觉一样，如此简单地违背了这个秩序，而毫无敬畏之心。
“那上面所记载的事情，或许你们能够亲眼目睹。”尚贾布说，“但是，古老的故事永远都不能愚蠢的坚信。想要剥下一张完整的兽皮，有时更好的方法不是用锋利的骨刀去一点点割。往伤口里灌进滚烫的银浆，让皮肉自主分离的那种做法会事半功倍。”
尚贾布塞回去从瓦申克腰间抽出了一半的鸟皮卷，走过去从地上拽起来瘫软的恪力。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包，一层层剥开，里面露出了一个五边形的石盘，五个角落分别嵌着绿、红、蓝、白、紫五色萤石。尚贾布把一个半黑半青，两头翘起的长条晶体放了上去，抖动几下黑青两端即刻指向相反的区域。我很惊讶，这类似罗盘的东西在哪一次狩猎中都未曾用到过，而那神秘的五个方向也更令我好奇。
“这是格尔。母沁格留给我们的宝物。”
瓦申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抽出鸟皮卷打开，寻找着哪一行字迹。
“是的，那上面曾提到过。”尚贾布闭上眼默念，“‘蓝色的森林不停地抚育我们生长，但那些从无海而来的红色巨兽又再一次让我们尝遍苦痛。’”
我的头皮顶上激起一阵电流，向下贯穿我的全身。巨兽，尚贾布清清楚楚的说出那两个字。我想起在白湖中，那个令朗禹生死不明的漩涡、漆黑的湖底。那个眼睛，仿佛就在这地下隔间的深处，倏尔闪现在我的眼前。震动声依然在我耳边回响。还有朗禹狂喊着朗舜名字的景象。
“我想，你们应该去往蓝色的方向。”尚贾布说，“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否代表那里面说的蓝色森林。”
瓦申克接过格尔，认真端详。他拨了一下黑青，再次摆动几下，青色的一端稳稳指向绿色萤石的方向。
“等到这最后一次的落石碎停止，你们就可以出发了。我们也该重新整理这个破烂摊子。”尚贾布环视我们一圈，“记住。你们必须活着回来。必须。”
恪力望着他的杜爸，乱发遮蔽的眼眶里闪着火红的泪花。瓦申克郑重的双手抵住眉间向尚贾布行礼。恪力也低下头。我发着呆，嘈杂的声音在脑袋里持续回荡。尚贾布将手搭在我的肩膀，轻轻抚摸着我的磷纹。
“母沁格同样也会照佑着你。”尚贾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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