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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植物天的萤石全部明亮起来后，我们才发现之前的细小的声音远远不是露雨那么简单。空中一阵阵开始落下碎石，从一开始的如砂砾大小，演变到之后的齿粒，甚至偶尔夹杂着棘果一样的卵石。蜓壳屋顶的尾角被击毁的不成样子，露出了几个隔间。所有人都汇集在最下一层，包括瓦申克在内，大家都恐慌不已。
族母长在她的隔间里持续进行祈祷，佝偻瘦小的背影在火光里一伏一起。这场灾难已经持续将近一个节度，蜓壳所储备的食物所剩无几。
瓦申克不顾族母长的反对，穿着最坚固的盾甲独自潜了出去。特敏被尚贾布惩罚在泥园里收集积水，只因是她在守卫时放走了瓦申克。特敏一句也不辩解，只是连续几个明暗蹲在密不透风的骨盾里一滴滴过滤着泥水。
“是瓦申克威胁特敏。他不能忍受自己被饿死。”恪力对我说，“瓦申克也拒绝让我同他一起去。”
“已经过去三个明暗了。”我担心瓦申克没有特敏那么幸运。
“除了杜爸，他是我们当中最勇猛的人。”恪力说。
就在尚贾布决定自己去寻找瓦申克的时候，骨甲里的特敏没了踪影，积满了清水的两个大水袋摆放在灶房的门口。尚贾布开始大声咒骂和嚎叫，歇斯底里的要冲出去蜓壳寻找特敏。而在他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恪力和我合力将他抱住拦住了。我第一次见到如纳兰山一样雄壮的尚贾布，像个濒死的野兽一样哭泣。他憎恨自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女，当他死后，无法去面对自己的妻子。他大声哀嚎，声音回荡在蜓壳大厅里。他说自己一次次让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经受痛苦，也让自己饱受折磨。
蜓壳陷入极大的阴霾之中，每一个人都裹在厚厚的毛皮衣里。族母长从隔间里走出，手里捧着一大块通透的、如同铁花珊瑚一样的晶玉。她召集了全部的人，命我们怀有最虔诚的心，围跪在一起。所有人全部将双手伸展，手指抵在眉骨手掌挡住眼睛，对着上天顶礼膜拜。族母长口中吟唱着悠扬的悼词，而大家也跟着她一起咏颂神祗。
门厅外响起剧烈的敲击声，惊醒了仍在祈祷中的族人。尚贾布站起踉跄一步，恪力和究仄冲过去推起大门。特敏一只手举着半面骨盾，头顶身上全部被露雨浸透。她的肩上依靠着虚弱的瓦申克。而脚边的地上拖着几大块血肉模糊的兽尸。特敏身上全部是红色、墨绿色、黑色的血迹，手中千疮百孔的骨盾掉落在地上，即刻摔碎成块。
因为特敏为我们带来的那些兽肉和泥园的积水，我们坚持度过了又一个节度。然而蜓壳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损坏，原本坚固、宏伟的巨大蜓壳变成了一座破败的废弃物。它无法经受下一次的落石袭击。甚至，连始祖鸟、多齿隼之流的侵袭也变得更加嚣张和容易。整个家族需要再一次作出决定。我们是否要选择迁徙，逃离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又或者去寻找更为坚固的材料重建蜓壳。
瓦申克、恪力和不是太过积极的尚贾布支持寻找新的栖息地，而在救回瓦申克后树立起巨大威信的特敏并不发表意见，只是依偎在族母长身边为其整理发辫。除此以外，其他人或极力反对，或以保持中立的姿态来寻求更值得依靠的那一方。族母长个人无力决定这一次族人们生存的方向，她的体智和生命，也不允许她有能力再次主导全部人的方向。私下，她招去了尚贾布和巴勒木贾布，她想要这二人共同为大家做出努力。
但无法等待的人仍然还是瓦申克。他频繁的去较近的地方独自狩猎，烘烤肉干，风干果肉。他选择了最为精良的盾甲和武器，也在平日里窥探是否有人、有毅力和决心与他站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即将就绪。我观察着瓦申克的一举一动，虽然没有主动向他表示愿意追随的心意，但多少也能让他感受到大致的心绪。但是，他对我丝毫没有注意。
“你需要我。”
恪力在地下隔间最为寂静的地方对瓦申克说。我站在一旁，举着火把照明，“还有朗尧。我们一起。”
“他只会碍事。”瓦申克对我向来都毫不客气，“他比刚来时更加软弱。”
“我杀死过纳兰兽！”
我对他抗议，但只换来了他更讨厌的嘲笑，我接着说：“也是我救过你。”
“那只是你自己多管闲事！”瓦申克愤怒的吼了过来。
这样的感觉似是久违了，差一点，我都要忘记上一次这样的嘲讽是来自何人。而当一想到那人时，我的勇气又会回来一些。
“我不会需要你的照顾。”我向他保证。
“这都不重要，”恪力转移了话题，“更重要的是，我们究竟要去哪里。除了这片石漠我们对外面一无所知。”
“有人知道。”瓦申克说。我和恪力看向他，他的磷纹隐隐发亮，“但她不会轻易告诉我们。”
瓦申克沉默一会儿，低着头在思考。他抬起头，忽然盯着我。
“既然你想要加入，那么我需要你来证明给我们看，你有能力和我们在一起。”
我回到守卫隔间，仔细想着瓦申克考验我的事情。我拿出那张被他画了图画的树皮纸，上面扭扭曲曲的线条令人困惑。身边散发着特殊气味的树皮纸堆吸引了一群红衣蛾从窗外飞进来，细小的布满了我画的整个石漠的地图上，好像染出一片完整的红色陆地。但看上去是那样的脆弱，稍稍一个抖动就会将它们打散瓦解。
“我们不应该这么衰弱。”
这是瓦申克的决心，仿佛他和我一样，来自那个主宰者叫做人类的地方。
“我们被这片石漠困住，整天要和那些恶心、愚蠢的兽类纠缠。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生就这样过去。”瓦申克低低的怒吼着。
“从没有人出去过。我们的力量太少了。”恪力叹息。
“我一个人也足够了。”瓦申克又生气起来，转而又对我说，“你加入的动力又是什么？”
回家。
但当心里蹦出这两个字时，心里又并存着一些些差别。我说不出原因，就好像每一件事，它的真实原因总是比表面上看去复杂诡秘的多。每个人头脑里的事情，和其行动的反差。生物的生长和自然的运作。当然，也包括在这万事万物其中。这时，我想到另一个更加简单的动力。
“在死前也想多看一些这里的东西。”我对瓦申克说，“我也不想像那些被你杀死的纳兰兽一样。生而为人，不应该只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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