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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我们沿着当地的禾木河向上游走去，云压的很低，紧贴着群山山顶流动。胡杨林是褐黄色，松柏依旧常青，满山都是落叶，而道路慢慢只剩下了兽道。我和朗禹一直在行走，四周的寂静和鸟叫声让我的每一个细胞和毛孔都沉醉下来。我听得到朗禹的呼吸，和自己的脚步声。脑中一下子空空荡荡，轻轻飘飘。彻底失去了繁杂。
我不知道跟着朗禹走了多远，天色快要黑了下来。朗禹让我加快点脚步，第一夜应该还能找到当地的居民可以借宿。我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心里呼求朗禹可以不用我张嘴就能主动歇下来一会儿。突然，我听到身后有踩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我转头看去，没有一人。而前面的朗禹也不见了踪迹。
我死命的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偶尔夹杂咒骂，但脚下依然是无法加快速度。我只能朝着感觉是笔直的北方走去。再见朗禹时，他远远的站在山脚下的一处木屋前。我从树林里走出，刚刚的愤怒和余悸立刻消除。木屋前的空地上，朗禹正和一个劈柴的维族大爷说话，似乎是说着维语，我不确定。我走上前去，双腿已经麻木的毫无知觉，而黯淡的天色也让木屋周围的整个牧场阴沉起来。朗禹跟随大爷弯腰进去小门，两人对我熟视无睹。我费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心里对他骂了最难听的话。
夜晚，三人围拢坐在火炉旁。我刻意不去理会朗禹，但依然惊讶他断断续续说着维语。我吃不进维族大爷提供的油饼和奶疙瘩，而煮的盐茶更像是泔水。朗禹不来过问，我也赌气先去屋里睡去。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我耳朵里里不停发出嗡鸣，胃中发胀但身体又觉得饥饿虚弱。我打开包，取出朗禹为之后几天准备的面包和压缩饼干。
“你会骑马么？”不知多久，朗禹进来屋里，推醒了我。
“你会骑马么？”他又问一遍。我睁开眼，不回答。他的身上溢满了酒气。
“大爷押给我们一匹马。我用你的手机和电脑换了。”朗禹躺下。
“凭什么？！”我一下子坐起来。
“我身上什么都没带。”
“那也不能用我的电脑啊！”
朗禹看了我一眼，又冷笑一下。我那时觉得自己果然又被他利用了。他认准了我可以为他敷衍家人以及没脑子的服从他的决定。我不断检索分析，最后意识到就是这样，很多年以来就是如此。我觉得我像一个自觉聪明的**。继续分析、确定和痛骂自己，心里变得更加愤怒。我开始辱骂朗禹，并命令他要回属于我的东西。朗禹一言不发，似乎像是睡死了一样。隔壁屋的大爷发出声音，我听不懂，朗禹应了一声，然后对我说让我闭嘴。我看着他抱着手臂侧睡的背影，手指捏的发响。
“我骑。”我对朗禹说。
“别想。”朗禹回答，“马只负责驮东西。”
我没有了词语，只是久久看着朗禹那一长条的身子弯曲摆放在地面的毛毡子上。时间倒不是非常晚，但我的睡意也被他完全摧毁。蝇叫的耳鸣声变成了机器的轰鸣，“隆隆隆隆”伴着泪水响起。
第二天，维族大爷领我们走到了禾木河和苏木河的交汇处，便回去了。我们深入到泰加林内，清晨开始，森林开始苏醒。远处的山间有烟云缭绕，植被的密度较之前也变得大了许多。不时的，头顶的枝叶上大团的露水落下，我的周身都是阴冷冷的湿。朗禹掏出从木屋里拿来的皮斗篷披在自己身上，又从包里扯出一大张塑料布扔给了我。
朗禹一路不断看着指南针和地图。这一天我们走的很慢，估计也没有走太远的距离。阳光从林子的上空消失不见时，才稍稍有一块空阔些的平地出现，不远处也是河水。朗禹决定扎营在这。
“你能走快点吗？”朗禹赤着脚从远处拎来一桶小鱼，坐在火边烤干了身体。
“昨晚没睡。”我试图捞起鱼插死它们，但反复几次依旧无果。
“你要是不想像昨天那样自己走，最好跟紧点。”朗禹一击成功。
“你能不能对我客气一点。我是你哥。”
我看着朗禹，语气非常认真。或许从一开始，我没有对这次出行抱有什么想法，去改变我与他的关系的想法。他要怎样，便去怎样，因为旅行结束之后他又会回去地球的另一端。至少三四年，我与他不会再相见。我那时似乎忘记了朗舜，所以也就没有期待朗禹能让我喜欢一些。朗禹穿好了他的鞋袜，抽起烟来等待鱼肉干熟爆裂。
“面包是你吃的吧。”朗禹抬头问我。
“是。”
“那你那时想过你是我哥没？”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你别绕弯子。”
“**的本来就自私，我就想说这个。”
“我怎么自私了！”我怒视他，他笑看我，我吼道，“你不自私！？”
“那你回去好了。”朗禹声音慢慢悠悠，一字一顿。
我看着他，火苗在他脸上一跳一跳。我恨不能那火能烧透那副嘴脸。我捡起背包，从火堆里挑起一根燃着的木棍举起。
“沿着峡谷往回，实在找不到就顺着河。”朗禹伸手指给我看。
峡谷两侧的山峰只剩黑影，中间被夹着的天空如同深蓝宝石一样。又见星星闪烁。朗禹在我身后催促，让我快点滚走。回去投入奶奶的怀抱。
整个山谷尽然陷入黑暗。风声、鸟叫声都开始停止，只有流水和篝火还在坚持。我睡在帐篷外稍远的树下，但依然能看到朗禹的那堆大篝火。我浑身发冷，只是那一层塑料布没有任何用处。我知道帐篷里有睡袋和毛毯，但帐篷里还有朗禹。我爬起想去捡来树枝再加大一些我快要熄灭的小火堆。
身后又传来之前我听到的那个脚步声，一下下很重。许是护林的人员，我那么想着，眼睛向声音的方向寻觅。火光照的地方不是很远，但依依稀稀能看见有一个高大的人影向这边这走来。我又向前探探，稍稍挥了挥手，不知对方是否能看见。
“喂，你好……”
在我向对方呼叫的同时，朗禹突然在后面大声嚎叫起来。像是歌口号，又像是野兽一样的嘶吼。我不去管他，继续同对方示好。只想着那护林人能看到这边快些过来。我又挥了挥手，压着嗓子叫了一声。
“闭嘴，沙比。”
朗禹冲过来，一把抢走了我的包，又将我的包里的食物拿走，和那几条没吃完的鱼装进桶里。我追上去质问他，闻到他的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像是腐败树叶燃烧的味道。我又回头看看那个黑影，似乎停在那里不动，等待着什么。朗禹给桶绑上绳子，另一头系上石头抛到高高的树枝上，将桶吊了上去。期间，他嘴里不停的嘶吼着，唱着，吵得我耳膜生疼。他举着火把朝那个黑影用力挥了挥，再更大声音吼叫。再去看时，黑影已经隐没在山林里，但朗禹的神情异常紧张。这是我第一次看他那种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等了很久，我大约明白了刚才的究竟是什么，顿时脑顶开始冒汗，之前的发冷也烟消云散，周身木了。朗禹扔回火把，走回帐篷旁。
“熊？”我小声问他。“是不是熊？是不是！”
他不回答，要钻进去。身体晃晃悠悠像是喝醉了一样。我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拽住了他。
“你身上的是什么味道？”我问他。
“你管。”
“你是不是抽了什么？”
“什么？”
朗禹回过头看着我，眼光飘着，嘴角还露出诡异的微笑。我又凑过去闻了闻，帐篷里也满溢着那股子味道。
“你说什么！”我明白过来，大声斥责。
“你懂个屁啊。”朗禹戏谑的语气让我难堪，“乖宝宝，睡觉觉吧。”
“等你把里面弄干净再说。”
“你想多了。”
朗禹说完，探进身子从里扔出来一把短柄斧子。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了这个东西，藏在何处。我猜测他到底还藏了什么，包括他身上的气味。我想这就是所感觉到的，与之前变化了的他，不知何时何刻会做出让人无法把握的行径。但是，这样的他的确让我心底觉得有些兴奋。那时却无法定义。
“换着睡。”朗禹拉起了帐篷的拉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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