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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物的成色取决于水土，同样，一个人的性格极限也取决于他的生活环境。
穷山恶水出刁民绝不是一句骂人话，艰苦恶劣的环境会锻造出野性坚硬的灵魂。同样，安宁和谐的环境会自然而然的滋生懦弱与腐朽。
很多时候人会因出身地域而被划分成不同的种属，这种看似简单排外的分类在其深层次却是性格与灵魂之分。
一个是生在和平社会，又得母亲细心关爱的稚子，而另一群却是在这等级森严，生活严酷，有今天没明天的战场上混出来的兵士。他们之间的界限犹如鸿沟。
就像兔子急了或许会咬狗，可无论如何，兔子和狗是两个种群，这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的。
季炀一时没有爬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向后挪动，然而又是“砰”的一声巨响，他脑子蒙了蒙，下意识的回头看，是一个小个子的士兵干的，那人头上有浅淡的银色纹路，脸上带着明显的恶意笑容。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围观的几个士兵似乎也发现了有趣之处，齐齐围了上来，对着季炀拳打脚踢。
那位身上有可怖伤口的“正主”却被挤到了后面，他的伤势太过言重，也就没有和这群疯狂宣泄的兵士争抢，而是用怨毒残忍的眼光看着这一幕，看得出他想笑，但脖子上的那个可怖伤口让他只能发出咕咕咯咯的无意义声音片段。
没有人觉得滑稽。
至于季炀被群殴，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一个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毛孩，另一个却是实打实的士兵，那个更亲近一目了然，再说了，这种压抑的情况下，欺凌弱小比匡扶正义来的有趣的多。
一开始季炀被那小个子士兵从脑袋后面踹了一脚的时候心里是无数的怒火，在这种怒火下他下意识的就要爬起来踢回去，不，不只是踢回去，一定要杀了对方才能解恨。他这么想着，可随之而来的变化就让他彻底懵了，一群人围住了他，拳打脚踢。
疼，很疼，但这疼痛比不上季炀内心的抽搐，原本因怒火滋生的力气瞬间消退，一股更深远的无力虚软漫上心头，他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脑袋要害，蜷起身子，承受着这些疯狂。
狂热的吼声，溅起的血花，剧烈的疼痛，还有那些仿佛恶鬼般不可计数不可地狱不可战胜的人影——那是敌人，敌人。
该死，该死，该死……季炀的心里歇斯底里的吼着，为什么会这样，不要，不要，谁来……不，不对；
即将脱口而出的求饶救命之言戛然而止，不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别人不该成这个样子，而是自己不该成这个样子。
想过死亡，雪渊迎面扑来；
想过死亡，树林里群狼环绕；
想过死亡，九头蛇携赤色闪电席卷过来；
想过死亡，几十万大军胶着杀戮，人头像麦子般一茬茬掉落；
但是没想过求饶，也没说过救命，那些时候没有退让，而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那时也是怕的要命，也一直犹豫，处于绝对弱势，到最后也算不上赢了，只能说侥幸逃得性命。
只是好歹，也算不上输吧！就算怎么都赢不了，还可以坚持到最后不认输的啊！失败还可以推为天命，认输就彻底是否定流放自己了。
那么多次想到死亡，那么多的犹豫，到最后都冲了上去，现在逃了，那自己就不是自己了，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更何况，那样也就辜负了那些恐惧和犹豫，我想过死亡，正是因为没有去想逃避，更没有去想求饶。
若使人之所欲有甚于生者，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有甚于死者，则可以避患而有不为也。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低低的呢喃响起，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正起劲踢打季炀的小个子兵士下意识的看向了季炀，却正好与那双猩红的眼睛对上，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块石头，风吹雨打，经年移世，痕迹斑斑却依旧又臭又硬。
这种顽固坚硬让他的心火更甚，提起腿就往季炀的眼窝踩去，这一下要是踩实了，季炀也就差不多玩完了。
腿风呼呼刮过。
然而季炀却闭上了眼睛，小个子兵士心里暗道“装神弄鬼”，然而心脏传来的悸动让他腿上又加了一把力气。虽然更想看着这个小东西哀嚎求饶的样子，但本能让他觉得还是不要玩下去了比较好，这是一个在边关驻守多年的士兵的直觉。
预料中皮肉开裂骨骼错位的声音没有传来，小个子惊异的发现他的脚被人抓住了，他心里慌了，可怎么抽都抽不回来，那个躺在地上的瘦弱身影一下子变了。
从可以肆意凌辱戏弄的小鬼头变成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没错，是恶鬼，季炀身上原本暗淡下去的血色铭纹忽的又亮了起来，他依旧闭着眼睛，脑海里有无数画面闪过，那些各种各样各型各色的死亡场景变了，变成尸山血海，恐怖无比，只是无论如何，那种迎面而上的冲动没有改变，也无法改变。
“呵嚓吧”骨节错位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去，许多兵士注意到了这异常情景，他们不知不觉的停下动作，甚至有人退了几步，气氛诡异，更诡异的是兵士的感觉。
在刚才，这个小鬼是兔子，虽说可能咬过人，但改不了他是兔子的事实，而他们是疯狗，疯狗撕咬兔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而现在，这个小鬼的气质变了，非要说的话，他还是兔子，可他变成了以咬人吃肉为生的兔子。这样的兔子，比咬人的兔子更可怕，也比狗更可怕，因为他是怪物，不可揣度，超出常理的怪物。
无端的笑容比无端的愤怒更吓人，若事出反常，则必有妖矣！
所以众人都陷入了这种诡异的安静中，未知的是最可怕的，没有弄清楚这种诡异感觉的原因前，他们不敢随便出手，这是人的本能，也是沙场多年的战士的直觉。
在这种安静中，季炀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依旧攥着小个子的脚腕，随着他的起身，小个子居然摔倒了，面对这样的局面，小个子只是颤抖，他也瘫软了下来，竟然挣扎不开。
“怎么可能，”一个士兵低声惊叫，随后他似乎马上反应了过来，立即闭上嘴，他脸上的表情近乎惊恐，又后退了几步。
有几个士兵也变了变脸色，统一的是，他们关注的是季炀而不是那个小个子。
其实小个子的表现不奇怪，在场的这些兵士都是普通人出身，就算经过杀生石和邪眼的血脉洗炼，但这段时间不断厮杀，又连逢变故，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像是绷到了极限的弦，就连刚才撕打季炀，也没有多大力气可用，否则重伤瘫软的季炀早就死了。这些人能站着，都是憋了一口气，不敢睡下罢了。现在小个子的一口气泄了，他的体力和精神也就折了，成这副样子很正常。
士兵们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对小个子的瘫软没有太大惊奇，他们惊惧的是季炀的表现，他居然还能站起来！
这些长年驻守边关的兵士，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常年累月，那都混成了老油子。别的不敢说，这下黑手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就算这有好一段时间不吃不喝，体力耗的七七八八，但以他们的经验，围殴一个人这么久，就算人还活着，也绝对没有战斗力了。
他们绝对有这个信心，否则早死了多少次了，刚才那番混乱撕打，季炀身上的不少关节已经被卸了，而且有好几根肋骨断裂插进内脏之中，这小子是护住了头蜷起身子不假，但就算这样整他个半身不遂也跟玩似的。
但就算这样，这小子还能站起来，这一幕对这些兵士造成的冲击就像一具尸体突然起身——诈尸了一般，实在是让他们吓得够呛。
人群围起来的圈子似乎大了些，赫然是那些人退远了，季炀对此视若未见，他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小个子缓缓说道：“你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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