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炀一行人被押解到了峒关城下的一个小营地中，他们已经听到了自己一行人的命运安排——编做敢死队。
就是炮灰而已。
营地就像一个大型木制兽笼，外面有队伍驻扎，亦有不少黑甲兵士成队来回巡逻，守备严密。
许多人都绝望了，有人沉默着，有人求饶，有人歇斯底里，然而外面的甲士只是路过巡逻，没人多看他们一眼。
这样挺好的，之前这般歇斯底里的怒骂大多召来杀身之祸，然而现在会被无视，确实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前提是你不知道你明天会必死。
良久，这些人也闹够了，说起来都有一天了，许多人也累了，饿了。于是尽皆沉默。
季炀拉着小雪坐在角落里，并不引人注目，刚才骚动的时候确实没人关注他们，然而现在场面沉默下来，却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他们。
无它，一群成人中混杂着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容易被特别关注了。不少人对这两个孩子投以同情的目光，自身难保，没有什么心情去虚假的安慰。同样，孩子不等于傻，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清楚，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时间叹息声四起。
忽的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呦，两个小兔崽子还没死呢？真是命大，扫把星。”
季炀回头看去，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他认识，是前几天自己昏倒时检查自己情况的那个人，阿三。一直跟着李叔，跑前忙后，对他们两也是和善有加，不料此时却是变了嘴脸。
季炀也没有什么过于怨恨激愤的心情，此刻责恨他们的人应该不少。这场事故可以归于这次行商，而李叔是行商的负责人。李叔死了，小雪又是他的女儿，罪责推到小雪身上理所当然，再加上中途发生救了自己这“非常”之事，有所连罪也无可厚非。
看起来是很滑稽的理论，但它确实就是危难中的人心所向。
是以季炀看了他一眼后就转回了头。
然而阿三却莫名的激动起来，他挤开人群，单手指着季炀和他怀里的小雪，尖声喝骂道“怎么，我错了吗？要不是你个小贱货要去拜占庭参加入学测试，姓李的又怎么会执意带领这次行商，还有你，就是你个扫把星，当时就不该救你，都是救了你才招来这等祸患。”
听到这话，季炀又转过头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下这个阿三，只见他身上有多处伤口，但都不深。衣服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倒是挺吓人，不过看他现在说话中气十足的样子，就大概能猜到这伤口血迹都是表演性质居多。
小雪听到这话，原本战栗的身子更加颤抖起来，那娇弱的身子就像风中火烛，嘴里不断喃喃“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她的眼神越发灰暗起来，忽的瘫软身子，跪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哭了起来。
对于这种种变故，季炀却没有什么表示，反而向着人群看去，有些人面露不忍之色，低声议论，有些人却以疯狂怨怒的眼神看着他们，也有些人一脸灰暗绝望的坐在地上，不去看他们。
总之，没有人为他们出头。
季炀忽的笑了笑，是真的笑，一种无端的他也分不清楚的情感涌上心头，总之就是想笑，而且他也确实笑了出来。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一时被他这种反常的反应吓住了，不可理解的疯子总是会使人戒惧，因为你永远猜不到他会做什么。阿三显然也有些恐惧，可是此刻他已经站了出来，不好轻易服软。最重要的是，此刻没有人反对他，自己制造了“对错”，这种引导众人，真正的独一无二的领袖的感觉让他沉迷。
于是他的语气更硬朗尖锐起来，心里有个声音，这不过是个小孩而已，“笑什么，要不是救了你，我们早就过了峒关，会遇上这种事吗，你和那个贱人，你……！”
阿三的眼睛睁的前所未有的大，即使这样，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把从自己胸口穿过的匕首是真的。然而那种血液伴随着生命流失所带来的身体的虚软感觉却明白无误的告诉他——这是真的，自己快死了。
然后他就倒了下去，无尽的恐惧与疑问涌上心头“他怎么敢？为什么？自己可是救了他啊，为什么？”
看到阿三倒了下去，而季炀好整以瑕的抽出匕首，用自己的衣角擦拭它上面的血迹。周围几个人惊叫出来，迅速退开。或许是今天见识的杀戮太多，这些人没有太大的过激反应。
但是季炀突然出手杀人还是给他们极大的刺激，这种与野兽共处一室般的感觉让他们心惊不已，好笑的是，居然有几个人向周围巡逻的甲士报告，要求惩办季炀。
向要杀自己的人求救，看起来很可笑，但当越来越多的人去做这种可笑的事，作为当事人，季炀可没有心情去嘲笑。
他知道，自己必须解决这事，谁知道外面的甲士会不会出手，哪怕只是为了维护秩序。而且一旦让这些人同仇敌忾，那么自己也就活不下去了，晚上总是要睡得，谁知道睡着以后会不会被捅刀子。就算挺住一晚不睡，明天编做炮灰上战场难保不会有人背后捅刀子。
说实话，季炀心里还是很害怕的。亲眼看着一条与自己等价的性命如此逝去，还是自己亲自动的手，恐惧和罪恶感同时漫上心头。只是他也经历了许多事件，加上心理年龄格外成熟，能够控制自己表情神态。
人为了生存是可以爆发出许多力量的，所以季炀不但没有表现出内心的恐惧，反而表现的更加阴沉残忍，刻意冷笑一声“可笑，你们以为他们会顾得上我们，呵呵，别忘了我们只是被编为敢死队的炮灰罢了。”
“老子心情不好，最好不要让我心情不好。”说着便踩到了阿三的尸体上面“这个人揣着糊涂当聪明，所以各位，不要学他。”季炀放轻语调，恐惧不是被强硬烙下的情绪，而是有个引子，由自身滋生蔓延起来的。
然而离他极远处有个人却突然叫道“他怕了！这个小兔崽子他怕了！”
季炀放眼望去，那个方向有十几个人，分不清是那个说的这话。那人也是小心，担心季炀又杀人立威，便躲藏于人群之中，料想季炀不能杀了这十几人。
他所料不错，季炀确实不能，一来没有能力，二来此事也就没法收场了。
季炀没有经历过这等场面，然而这种与众人为敌的局面却让他莫名兴奋起来，仿佛有东西什么觉醒一般，他下意识的露出温和笑意，连语调也温柔起来。
“我怕什么？我做了什么吗？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像一个小孩，一个小姑娘施压，他想做什么？呵呵，不好意思，我讨厌这种聒噪，让他安静一下而已。”
拳头不够硬的时候，就要讲道理。
说着摸了摸小雪的脑袋，状若无意的紧了紧手中匕首，“刚才是谁说我怕了，出来解释解释什么意思？”
不同于之前，这句话却是冰冷厉喝。道理是给大多数人的，但想让道理更有意义，就非得向少数人展示拳头不可。
人群骚动，大多数人看向了季炀和他身后的小雪，各自摇了摇头，却没有人在说些什么。
季炀拉着小雪找了个角落，让她坐下，自己将匕首揣进怀里，貌似放松的坐了下来。
几个汉子提起阿三的尸体，扔到了栅栏边上，有一队甲士巡逻路过的时候收敛了尸体，却没有说半句话。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远处篝火闪烁，这些人脸上明暗不定，最后陆续有人去睡了，担惊受怕，又没有吃喝，他们确实没有多少力气了。
季炀依旧那么状若无意的坐着，但是他微微勾起的身子，还有那不变的坐姿都证明着他的警醒。
夜过凌晨，这些人几乎都睡了，只剩下季炀和小雪，这姑娘自从父亲被杀后一只冷脸旁观周围的一切，没说一句话，对谁都是这样，包括季炀。
季炀没心情去管她，刚才他又去铭感言灵，生死危机当前，也管不了暴不暴露的问题。然而让他纠结的是，现在怎么都没法进入那片意识的深处，“看”不到自身言灵，但却有种微弱的感应，虽然微弱，却不是错觉，每次都是这样，让他的心里踏实许多。
这种非凡能力，不是昙花一现或者大梦一场就好。
这次铭感虽然没有带来什么强化或者感悟之类的，却让他精神了许多，在这种时候，有这种效果，季炀已经很高兴了。
当然，什么事都是过犹不及，所以当他感觉有点头昏脑胀时，果断放弃继续铭感的念头。
向着夜空看了看，又看到了那颗淡青色的星辰，季炀的内心变得安定不已。不知不觉，夜晚看看星空已成了他的习惯。
“为什么啊？”
“啊？”面对这近乎突如其来的声音，季炀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然后反应过来是小雪在说话，但也搞不清楚她指的是哪个方面。
“娘明明说过，人的生命是很珍贵的，就像星星一样，可是爹怎么忽然就死了，还有今天在城头上看到的，那么多人，说死就死了，都那么死了，为什么？”
这声音越来越激动，颤音极重，却怎么都没有哭出来，然而季炀感觉的到，这是快要崩溃的灵魂发出的最后的无力嘶喊。面对这种惨烈而无力的嘶喊，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为什么，人命分明就像这荒地里的沙子一样低贱，渺小，说杀就杀，说死就死……”
“等等！”季炀心里无名的炙热起来，颇为烦躁的打断她的话，却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对方的话语，气氛沉默死寂下来。
他忽的自嘲低笑起来，天亮以后说不定就死了，之所以坚持着就是为了追求那一丝可能。然而他的种种追求和不甘心却是源于自身的遭遇，必须如此。说这些的话，对方是不能理解的。
然而理解又有什么用，该来的总是回来，生命或许就只有短短几个时辰，它的伟大与渺小又有什么意义。
侧过身去，又摸了摸小雪的头，这孩子眼神灰暗死寂，已经看不出刚才的歇斯底里，季炀此刻已经没有关注这些的心情，悠悠开口道“这世上总有些伟大的东西，比如星星，也有渺小的东西，比如这荒漠的沙子，但又有什么关系。”
季炀正视着对方，却像是对自己说话“伟大也好，渺小也罢，都不是生命，我们活着，和伟大渺小没有关系。来这世上走这一遭，怎么走，走怎样的路完全是自己的事，你就这样活着吧！”
“呵！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我不想死，我还有要做的事，有人欠我的，我也欠着别人的，就这么死了的话，那些烂账算不清楚，死了也会不甘心吧！我就是一俗人，没办法用什么羁绊之类的理由安慰自己不去追究这些烂账。”
语速越来越快，就像季炀说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心中越发敞亮，就算是处于这暗蓝夜幕中，也犹如双日照顶。
小雪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姑娘，虽然经历了许多事情，但也不能明白季炀此刻的心情，然而看着季炀的眼睛，她觉得那其中似乎有光芒闪烁且越发明亮，甚至有种刺眼的感觉。
“就这么活下去么？”
风中有弥漫被吹远。
(https://www.biquya.cc/id49267/2674668.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