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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成赶到电子世界的时候，父亲已经离开去学校了。
按照昨天洽谈好的结果，陆文成带上现金，挨个摊位拿货。只买一件的量，走同行拿货的价，老妈的面子很给力。整套多媒体电脑购置完，再加上多买了一块硬盘，以及一套国产的迪波858音箱，花了差不多两万元。
东西都买来了，组装起来就成了吧，回答是错，还需要准备软件。在中关屯，有卖正版软件的地方，但几乎没人去买，太贵。替代品就是盗版软件，盗版其实也有质量差别，时间长了，好版本会在老鸟们中沉淀下来，被叫做经典。
市场最角落的摊位，阴暗偏僻，也是整个市场租金最低的位置，顾客走到这里的本来就少，再加上摊主一脸的冷漠，生意可想而知。
生意真的很差吗？市场里的老摊主都说人不可貌相。据说摊主很有名气，不仅仅是在电子世界，更包括软件行业，呵呵，非正版软件业。
15英寸的平面直角显示器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摊主正盯着屏幕，黑色的衬景中显示着一行行白色的英文字母，陆文成知道那是DOS界面。显示器旁卧式机箱敞开着，里面所有的板子无遮无挡地露在空气中，闪烁的电源灯告诉着旁观者，已通电很危险。
留着披肩长发的摊主，身材苗条，长发飘逸，符合优美女性的必备元素，如果不是身上的男式衬衫，也许会让冒失男性产生冲动。屏幕是如此的有吸引力，以至于他对身旁敞开的机箱视若无睹，更无视声旁一地的凌乱，工具、废纸、餐盒、果皮等等，甚至也包括站在柜台前的陆文成。
“阿星师傅，您好”
陆文成终于耐不住了，在背后招呼了声，这个人都叫他阿星，极少有人知道全名。摊主转回身，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胡须，鬓边颌下，很长很茂盛，配合垂下的长发，脸上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嘴巴。
“来做什么？”
还算年轻的声音，单从相貌，陆文成没看出年龄来。
“师傅，拷一整套软件，我们家就是市场里的。”
刻意强调，否则人家觉得太生，或是不敢做你的生意，或是狠狠宰你一把。盗版传播可是违法生意，被抓住是要蹲大牢的，虽然眼下还真没人来抓。
“哪家的？”高度近视镜片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了他。
“卖古城电脑和显示器的，姓陆。”
“噢”，被满脸胡子遮掩，看不出年龄甚至相貌的阿星，仰头想了片刻，问道，“是差点被人家拿假票子骗了的那家？”
“对”，陆文成心里苦笑，现在他们家最出名的不是手里卖的货，这两天跟妈妈采购，很多摊主见了，问的都是这事，几乎成了他们家的招牌。
“听说钱是他们家小子追回来的？”
“追回来的是货，我们家没干过拿真钱买假票的事。”这个必须澄清，真要是传烂了，陆家成什么人家了。
“噢，这就对了，先自己说都要什么，最后一块儿算价钱。”
阿星从柜台下面抽出几张打印的硬纸，递给陆文成。接过来一看，都是各种软件，操作系统、办公软件、游戏、教育软件、英语，简直五花八门。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显示器屏幕上画面闪动，很快进入了win95的启动界面，熟悉的微软旗帜形状标识，然后点开硬盘盘符，里面是密密麻麻，满屏的文件夹名称。
“操作系统里，DOS、UCDOS、Windows3.2中文版，对了再加上win95测试版，office4.2中文版，赛门铁克的杀毒软件。”
陆文成这边说着，阿星那边就在电脑屏幕上选中相应的软件，几款教育软件，接着又一口气加了十来款很经典的DOS游戏，仙剑奇侠传、大富翁3、模拟城市2000、三国志4、美少女梦工厂、大航海等等。
“要的不少呀，一共就算二百元吧”，摊主的声音依然很冷。
“这些软件都能正常用吧？”
“当然，有的需要安装密码，打开软件的文件夹，里面的记事本文件里都有。”
收下陆文成的两张百元票子，阿星接过陆文成带来的硬盘看了看，便插到从机箱里甩出来的一根数据线上。当屏幕显现出新的盘符后，鼠标拖动选中的软件，直接拽入新盘符中，陆文成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新硬盘。
计算机疯狂地在两块硬盘之间，读取和存储着数据，站在柜台外就能听见硬盘转动的声音。敞开的机箱，一根数据线，从前面板光驱的位置伸出来，连接新硬盘的就是这根线。陆文成明白，这是利用了主板上光驱的插槽，做成了双硬盘。
“请问，这样的数据线，哪里有卖的？”陆文成指着问道。
“你要买？”阿星转头问。
“是的，我想以后我们家卖整机的时候，也可以这样给人家装操作系统，比用光驱装快多了。”陆文成选择了实话实说，看样子阿星不太好蒙。
“我就卖呀，一百块钱一根。”
又收下一张百元大票后，阿星开始指点如何连主板和接数据线，陆文成又进一步询问是否需要在BIOS中做处理，于是又开始指点双硬盘如何做主从跳线。
周五下午市场里生意清淡，两个人从硬盘又扯到了CPU超频跳线，越扯越远。
等到硬盘拷贝完成，阿星把新硬盘和数据线交给陆文成时，才冷冷说道，“你小子算是占大便宜了，一百块钱，连买数据线带当学费。”
卖光盘的摊位就在附近，摊位隔间的墙上张贴着醒目的宣传画，动画制作的雄狮背上，萌萌地趴着头可爱的小狮子，电影公司的宣传海报。陆文成猛然记起，美国动画片狮子王，大概就是95年在大陆首映的，最近家里事多学校又面临考试，他落伍out了。
“这部片子什么时候放映的？”路过时随口问了句。
“明天首映”，摊主的回答让他吃了一惊。
“花十几块钱去电影院看，还不如花十块钱买张光盘，大家一起看。”
摊主举起手中的光盘盒，盗版的VCD封面也很靓丽，只是细看略有些重影。
“质量怎么样？别电脑里放不出来。”陆文成心动了。
“当然”，说着摊主将碟片插入旁边的电脑中。
小巧的无源音箱中传出来片头音乐，以及小狮子辛巴的声音，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狮子一家的动画。图像和声音都还很清晰，看起来不是最烂的枪版，估计是用电影机从胶片直接数字拷贝的TC版。
“这些音乐CD盘怎么卖？”
陆文成又瞄上了几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现在这个法国老外很火，恐怕在内地比在他的祖国出名多了。
“CD盘六块钱一张”，摊主看了眼少年手中的硬盘和数据线，说出来的报价很实在。
“能快进把狮子王放完吗，没毛病的话，我再买几张CD盘。”
仅仅一张VCD的利润不足以驱动摊主，陆文成只能用更多的购买来诱惑，反正他也需要。硬解压条件下，快进播放有点伤机器。
摊主犹豫了下，还是点击了快进，屏幕上影像快速闪动。
抱着硬盘、数据线，还有好几张光盘，陆文成回到自家摊位时才发现，陆家遇到了麻烦。
“就是这小子，前几天居然到我那里偷窥。”
攒机摊位的中年摊主站在相邻的摊位，说话声音很大，手中还指指点点。母亲神情冷峻，手紧紧抓住柜台边缘，手指过于用力泛出青白的。
“妈，发生什么事情了？”走到母亲身边低声问道。
“就是那个人，刚才找上来，说是咱们家到他那里偷艺，还说什么商业秘密。”沈桂花的手指向了中年摊主。
“小子，想自己攒机器，用不用老子再给你演示一遍？”
“你今天是来吵架的，还是来打架的？”
陆文成转回身，看着追到柜台外的中年摊主，冷冷问道。他很想冲上去痛揍一顿，但理智努力让他不要冲动，陆家是外地来的，而且是没有靠山的草根，有些事情只能暂且忍一忍。
“哟呵，小子要跟爷耍光棍，爷当年在四九城街面上混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娘胎呢。”中年摊主一脸嘲讽。
“请问这位师傅，你家摊位前是否是禁区，其他摊位的人不能经过？”
陆文成努力克制住被点燃的怒火，父亲去参加他的家长会，现在这里他就是顶梁的男子汉，要掌控住局面。
听到如此发问，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中年摊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说什么？难道真说你家摊位前别家不许过。
“那我攒机的时候你在旁边看什么？”
“请问，你攒机的时候，柜台拉着帘没有。如果没有，别人路过看到了，是不是也要到你们家登门谢罪？”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笑声比刚才更响亮，陆文成是在狡辩，但狡辩的很犀利。是呀，我看到了，但是我站在公共区域，至于看了多久，谁能证明，拿什么证明？
中年摊主气得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恼羞成怒地扬起并不粗壮的胳膊，刻意展示上面的蝎子纹身。“小兔崽子尖牙利嘴的，爷不跟你斗嘴，有种放马过来，老子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被人打上门来找茬，是可忍孰不可忍？就在迈步要冲出柜台的时候，一旁的沈桂花拼命拉住要出去的儿子，哭着央求。
“儿子，不要过去，快听妈妈话。你好好学习，剩下的事情，明天你爸回来摆平，就算妈求你了。”
“老杜，跟个孩子叫什么阵，赶快回去吧。”
外面中年摊主还在跳脚叫骂，附近的摊主纷纷过来解劝，有人连拉带拽，拖着中年摊主离开。陆文成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摊主叫老杜。
“你小子听着，咱没完，老子倒要看看，你个小屁孩充什么大尾巴狼，自己组装电脑，我看你能装成个屁。”
老杜一边走一边骂，直到被推搡着走远了。
这么一折腾，已经快到电子世界打烊的时间，下午组装电脑的想法彻底泡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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