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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的季戎，呆坐在厅中黑漆木的独椅上，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无喜亦无忧。
忽然间如黑釉瓷般通透的瞳仁略微闪动，好像想起了什么，藏在袖中的手掌一翻，白皙且瘦长的手带出了一支古色古香，表面勾勒着奇异纹路的玉盒。
单手捏住，缓缓打了开来，一股淡香扑鼻，不禁让人心旷神怡，连几日来的疲乏亦是一扫而空。
这正是清晨时从城主府带出来的凝神丹，另一颗已经被他交给了李寂，对于今早在城主府中发生的事情，李寂没有多问，季戎也没有上感地去告诉他。
此时看着这在族中已然成为传说级的丹药，季戎神色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期许和忧伤。
他虽然读过经藏不少，对此类丹药有所了解，但此时此刻亲身接触到时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神色不自觉地陷入迷茫，过去的种种回荡在脑中。族人在苍冥界中与天斗，与妖兽斗，可谓在残酷的生存环境中挣扎求存，经历无数的生死坎坷才在其中落下了脚。
虽是苟延残喘了数百年，可是数百年的时间早已让原有的修炼灵材早已损耗得几近荼蘼。
这也是一个大家族的少爷，在见到这种只是升元境武者才能用得上的丹药时会如此珍重的原因，但想来又是何等的悲凉，何等的不忍入目。
季戎眼中渐渐涌上一股血色，坐在椅子上的身躯也不禁轻颤，“欠我们太多了，今生今世，定要让他们有所偿还！”
好似从牙床间生生地挤出了这句话，字字铿锵如铁石相撞。
说完周身的威压再次一涨再涨，若不是墨麟就侧卧在一旁，怕是都没人知晓当年那少年的恨是多么强烈，多么充斥心田。
……
凝神丹虽是晋升凝魂境的丹药，但毕竟与灵魂搭上了边，所以看上去纯白无瑕，很是可口的样子，让人不禁口水直流。
但季戎却是怕长久暴露下会淡了此物的药性，所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袖子滑下将玉盒裹了进去，转眼间又是不见。
看似神神秘秘，袖中大有乾坤的样子，其实就是一枚藏在其中的玉佩而已，红光敛散间，玉盒就消失在衣袖中，再也寻觅不到。
又好似不太放心，另一支手掌也探入衣袖想要确认一下。发现确实完好后，就除去外衣，盘膝坐在了床上，帷幔遮掩下在也看不清其面容，只觉一层血色缭绕在周身，仿佛进入了修炼之境。
笃笃两声，节奏不快不慢，说明来人心中要么是平稳安然至极，要么就是出于礼节的做派，但不管是哪样，季戎都是不急不缓地几步间给其开了门。
“嗯？”看着门外的窈窕身影，季戎着实惊讶了一下。
“怎么？不欢迎？”对这少年，她可没有族中长老那些客套的意思。
“怎么会！请进！”说着就把身子向旁侧了侧，但是明显依旧堵在门口的身形好像没有真心诚意要请人家进去的意思。
同样，李衣也没有要进去的想法，就那样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双丹凤眼看得季戎心中直突突，竟然要比面对强敌时还要有压力。
心中暗沉，稳了稳有些动摇的心境，双眼张翕了一下，再次看向眼前的女子时仿佛更加有了本不需要的底气。
“不知李姑娘这么晚了还有何事来找小子？”
“听说你明天要走，所以过来看看。”李衣此时的神态浑然与平日的那种恣意放纵有很大区别，似乎一直被禁锢了起来的小兽，再也不张牙舞爪。
季戎见此疑惑地道：“李姑娘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当真是纯真无邪到了极点，丝毫没有想过人家未出阁的女孩子这么晚了找他，是何意味难道还要去想么？
可是谁能教季戎有缺世俗的经验呢，不然要是换个混迹风花雪月的男子现在都可能抱得美人归了。
似乎犹疑太久，让李衣恢复和往日的英气，直接开口道：“能不走么？”
这明显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毕竟从小到大，就算她以女儿身专注武道，但这玉凉城中的青年才俊还不是纷至沓来，哪有今日这样，要她自己前来委屈自己。
所以说完这话后，就仿若羞红的夜昙般垂下了头，双手掰着手指，静等候着季戎的答复。
不知此时季戎才是满腹疑问，不走？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所以一时间也是不再言语，屋外的风却没有停息的意思，吹得站在门口少女的衣袂飘舞不定。
李衣得不到回答，一时间竟是有些哭丧。
季戎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竟如泥人般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洒落在这世间。
所以本是漠然的心忽然有了一丝的颤动，似是不忍，似是妥协，“不走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呢，天下无不散的酒席，更何况以后还会再见的，何必这样呢！”
说着，从少年的嘴中竟也被浮现一抹感伤，话音也不自觉的软了几分，却不知这样似离非离却最是伤人。
“可是……日后当真会再见？”似乎像在说些什么，但是女儿家的矜持让她的言语陡然转折。
“李大哥和李叔都是真心对我，我岂能不知，若是以后路过定会再上府问候！”季戎正了正颜色。
“那我等你……”说完竟不等少年回答，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因为料知了自己既已定下的未来，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把季戎撂在屋前，口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没有机会说出了口。
“等我？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怎么还敢让别人下赌注呢？”脸色很是凄苦的说道。
少年很是青稚地叹了口气便合上了门，不再留意夜空中的月色，因为在他看来今夜的天空乌黑一片，不管有没有月亮和星辰。
一夜无话，但是定然有那么几个人会失眠。
翌日，春光大好，季戎早早地就收拾好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就算是有也被他一股脑地塞入了玉佩中。
似乎也是被李锦安排的，李家的族人早早的就生火做饭，硬生生时没让季戎空腹上路。
……
玉凉城的北门，今日来往的武者竟然比往日多出了不少，原因很明显，因为李家大部分有身份的人物今早都出现在了这里，看样子似乎是在为谁送行。
“原来是那小子，是他要走了啊！”
“嘿嘿，也是，这样的天赋怎会留在这小城中没落一生呢！只是不知他和李家是什么关系呢，竟然能让李家举族为他送行。”
“不管什么关系，李家如今在这玉凉城的地位都已经根深蒂固了，该是选好队伍的时候了，莫要让人家觉得咱是墙头草，左右不定才好！”
道边路过的武者见此情景不禁都是围在一起议论着，话里话外意思也都大同小异。
……
其实在昨日，季戎被城主府的人送了回来后，李寂即便心中有所疑惑，却也是没有前去向季戎打听他在城主府中的所见所为。
毕竟武者之间忌讳还是蛮多的，季戎虽说是帮了自己的家族，可是对那个喜怒很少形于色的少年他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他时而豁达开朗，言笑载欢，时而沉默寡言，心事重重，让人看不出其所想。
但当此时那辆马车再次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时，他隐隐明白了些东西。
“若是季戎被那城主府之上的势力拉拢去，那他现在何必孤身离开玉凉城，城主又何必前来相送，定然是其中出现了变故。”
看着从白色云徽记的马车停在城门外不远处，他心中暗暗猜疑。
当这辆普通却又不普通的马车悄然出现时，东城门的男女老幼尽皆弯身行礼，神色谦恭，就如同祭祖上香的那种恭谨的神态。
想来也正常，城主在他们眼中便是这玉凉城中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物，谁能不奉承，所以此时都是一副脸庞紧绷，不动声色的模样。
不过对此那车中的男子却是视而不见，若不是为了前来为季戎送行，他怎会这般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即便他坐在车中没人瞧得见他。
……
本是都要与李家族人告别的季戎见到车前那名仆从装扮的武者招手示意时，心中不禁打了个突突，因为不知晓他是何意，但还是一步步神态安然地走了过去。
“中州形势复杂，人心亦是叵测，若是有应付不来之时，就拿着此物到栖云谷来寻我，相信会帮的上你的。”
一块白色的物什随着这平淡沉笃，荡然若虚的话音，从马车中一并飘了出来。
正想上前说几句什么的季戎把那东西捞在手中，看也没看上一眼就长对着车厢长揖一躬。
“季戎受大人前后的恩惠着实颇多，但若有一日他地相见之时，定会如数奉还。”
背负古剑的少年向马车长揖到底，别人送的东西他不会婉拒什么，因为他真的需要，大不了以后相见之时加倍奉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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