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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之后，群臣起身归位。
黄皓又开始“喊”起第二件事情，“丞相以一人之身，秉万乘之机。夙兴夜寐，鞠躬尽瘁。今天妒英才，国家大丧，诚可悲可叹。然祖典有制，祭奠有法，近闻多有黔首借此之机，复兴淫祀，蛊惑众人。现着外朝诸官当申诫于民，禁止祭祀。倘有屡教不改者，当以罪论之。”
话音刚落，下面的官员们即开始交头接耳。事情经过大家或多或少也曾听闻。丞相诸葛亮去世，虽然还未正式发丧，但是自汉中而成都，也骚动了一路。民间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没有亲眼见到的，也知道大汉的丞相过身了。
蜀中本就鬼神之风甚盛，而且一向没有相关法律管理。即便地方官员加以禁止，也只是停留在“习惯法”的层面上，根本无法可依、无凭可据，是以平日里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大多数官员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丞相诸葛亮虽然讲究严刑峻法，但是难得的是能够做到贵贱如一、一视同仁。虽然起初蜀中百姓骂声连天，但是习惯后，也逐渐意识到其间好处，自然转变观念。这些年虽然北伐频繁，但是好在诸葛亮采取政策合理，徭役较轻。加上官员胥吏们一改往日仗势欺人之态势，皆敛气屏息，虽不敢说欺压民众、苛捐勒索之事已经绝迹，但是较之刘璋时期却是大大改善。
诸葛亮的一系列做法博得了蜀中百姓的支持和拥护，如今深受百姓爱戴敬仰的丞相去世，百姓们出于淳朴的想法，自然要用自己的方式表示哀悼与纪念。起初大家也只是以个人身份去简单地烧纸钱、笼火堆、立灵位，后来逐渐形成组织、团体，更有甚者为丞相立下庙宇，重塑雕像，早晚跪拜。短短几天时间，光成都一处就已经有大大小小二十余座神庙拔地而起。其间或有动机不纯者借机宣传妖魅邪说，诓骗众人……
本来听见黄皓提及丞相，诸人还以为是为身后谥号的事情，但听过黄皓所言，相府诸人早已经冷汗遍体。蒋琬官职偏高，是以排列在相府诸人之首，他借着擦汗的机会，回头去看，只见紧挨身后的董厥、董允出气如牛，满脸通红。隔了二人的费祎也是满头大汗、脸色铁青。
“夙兴夜寐，鞠躬尽瘁”的确是对于诸葛亮为政的最好写照，但是“以一人之身，秉万乘之机”这种话岂能是一介臣子应当受的？此言虽出自黄皓之口，但是没有刘禅的授意，谅他一个宦官也没有这个胆子。
丞相一生为国效忠，为公忘身。谁想如今刚刚去世，却连指摘以权压主，就连被人祭祀也不允许，这如何能让诸人心服？是以一时间百官均生兔死狐悲之感，也不管哪个派系，纷纷交头接耳，朝堂上很快就充满了“嗡嗡”的声音。
“安静！安静！大汉将军维持秩序！”黄皓接到指示后，大声叫嚷着，大汉将军们虽然听命，但是面对诸位大人，也不好造次，是以也只是做做样子。对着诸人假意呵斥几声，诸人配合也就闭了嘴，争论声也就平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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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间费祎给了蒋琬一个疑问的眼神，虽然没有言语，但是蒋琬知道他的意思，“你不是已经取得保皇党的支持了吗？陛下此举不会是你授意吧？”董厥、董允二人想是也知道其中事情，也埋怨的瞪着蒋琬，想是要吃了他一样。
面对责怪、疑问的眼神，蒋琬马上摇头，随即好像认为此举不足以完全洗脱罪名，就又用更大的幅度摇了摇头。一来表示此事绝非自己所为，二来也表示自己不知内情。随即心下又疑惑重重。“自己以接班人的名义，承接丞相权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既然陛下选择支持我，应该不会在此时打击相府势力……难道事情又有变化？”
于公于私，蒋琬认为都应该为丞相争取这些利益，而今夫人与三营都督不在，杨仪又是待罪之身，看来也只有自己这个长史出头了。蒋琬心中想着丞相，一时间又联想起那对黑漆漆的眸子，勇气就这样源源不断的涌将上来，于是便准备挺身而出。正当他在蒲团上抬起双膝，迈出一只脚的时候，突然瞥见董允、费祎极力阻止的眼神！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满座的人群此时已经回归静默，只有蒋琬一人在那里支楞着脚，是以格外显眼。
“蒋长史，可有事情启奏吗？”黄皓这一发喊，更使得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蒋琬身上。
此时想退也退不得了！蒋琬也没有功夫思量董、费二人眼神的含义，硬着头皮站起身来，走出列座，来到朝堂当中，擎起手中玉珪，大声道：“臣丞相府留府长史蒋琬有事启奏。”
“道来--”
蒋琬深吸一口气，将刚才的胡思乱想都挤出脑袋，静心整理的一下思路，这才朗声回答：“陛下明鉴，昔日旧汉朝倾覆，天下崩坏，豪杰之士，竞希神器。刘氏据益州，称兵海内，为世霸主，丞相诸葛氏遭值际会，讬身明主，收功于蜀汉。
“先帝既没，丞相受保阿之任，辅翼幼主，不负然诺之诚，亦一国之宗臣，霸王之贤佐也。丞相心系汉室，起巴、蜀之地，蹈一州之土，方之大国，然战士人民，盖有九分之一也，而以贡贽大吴，抗对北敌，至使耕战有伍，刑法整齐，提步卒数万，长驱祁山，慨然有饮马河、洛之志。
“或曰‘诸葛丞相诚有匡佐之才，然处孤绝之地，战士不满十万，自可闭关守险，君臣无事。空劳师旅，无岁不征，未能进咫尺之地，开帝王之基，而使国内受其荒残，民人苦其役调。’
“然则昔乐毅以弱燕之众，兼从五国之兵，长驱强齐，下七十余城。今我大汉之卒，不少燕军，君臣之接，信於乐毅，加以吴国为脣齿之援，东西相应，首尾如蛇，形势重大，不比於五国之兵也，何惮於彼而不可哉？
“夫兵以奇胜，制敌以智，土地广狭，人马多少，未可偏恃也。余观彼治国之体，当时既肃整，遗教在后，及其辞意恳切，陈进取之图，忠谋謇謇，义形於主，虽古之管、晏，何以加之乎？
“丞相诚有大功于国！今英灵陨落，此乃国家之殇，非国家之幸也！黔首祭拜，当显挚诚，此官民一心也与？虽有宵小撺掇其间，然善加管理、好之抚抑，则亦未尝不可！昔文命治水，以疏代堵，今日之事，无如顺从民意。此臣愚见，还望陛下三思！再拜！”
蒋琬说完，再也无法抑制眼中热泪，就此跪下，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咚——咚——”那声音好似直接在众人心中响起，每人不禁深思其言，一时间，朝堂掉针可闻。
蒋琬先回顾先帝刘备的艰难历程，再提及先帝托孤之时。当时蜀汉正值大败，丞相诸葛亮挺身而出，这一番话自然是提醒刘禅不能忘本。然后又以真凭实据、细致分析诸葛亮的为政情形，利弊皆有，但是最后还是高度肯定了诸葛亮的北伐决策。最后一步哭穷，话里话外暗示着即便是有百姓再祭奠这件事情上有些过火，但是对于诸葛亮来说，这也是应得的。
蒋琬这一番话，有理有节，很能打动人心。但是费祎在敬佩他思维敏捷的同时，心中也不近叫糟，同时感叹即便蒋琬才学通天，但是毕竟年纪尚轻，资历尚浅。
虽然蒋琬所说，皆是事实，但是在汉帝刘禅听来，这话未免太不客气。
刘禅本来就颇为自负，在诸葛亮长久的压制下，此时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口，又怎能善罢甘休？“你蒋琬说先帝开创大国，但是必须有个诸葛亮扶持是吧？先帝托孤，诸葛亮为政，你不提诸葛亮揽权之事，却话里话外指责我刘禅恩将仇报是吗？也就是诸葛亮所作所为都是可以原谅的，都是应该赞扬的？我刘禅就做什么都是错的？”
刘禅俯视着玉阶下拜倒的蒋琬，心中破口大骂。不过长久以来在诸葛亮身边学到的隐忍却使得他能够保持良好休养，话未出口，即被他生生咽下。考虑到出于各方原因，此时也应该留着蒋琬，自此刘禅只是选择了沉默，但是也憋得脸色铁青，噎得两眼翻白。
黄皓见着主子闷闷地不出声，也摸不清他到底怎么想，总之这蒋琬定然是要倒霉的，不过应该怎么处置呢？也不好张嘴，也不好上前问安，朝堂之上不好坏了皇帝威仪，是以一时间黄皓也只是杵在那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正当刘禅坐在龙椅顺气的时候，便听见外庭有传讯官的唱喏声：“陛下，传令有要是禀报——”
“宣——”黄皓见到主子点头，马上回复道。然后眼神示意身边的小黄门到大殿门口候着。
既然是要事，蒋琬也就打住了，但是又不想没得到结果就起身归位，于是也就跪在那里听着。
过了一会儿，应该是已经传达完毕，那小黄门这才尖声细语地禀报：“回陛下，是迎接尚书令李严的队伍已经进了皇城了，现在正往这边赶来”
李严！李正方！
这个名字足以振聋发聩，“轰——”朝堂中的诸官听见这一声喊，顿时就炸开了，也顾不得大汉将军们刚刚才维持过秩序，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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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到，祝大家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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