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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瞻此次的“奇装异服”也是为迎接父亲丧事而准备的。那日得知父亲死讯,自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连一丝悲伤也无,流泪更是无从谈起。
在印象中,自己出生的这八个年头,记忆中的父亲总是忙于公事,即便自己身为嫡子亦见面甚希,谈心教导更是少之又少。自己的衣食住行用皆由仆妇丫鬟侍候,御礼义书数自由娘亲教导。仔细想来,自己与父亲在一起的回忆竟连一丝也无!
还记得那日娘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事情告知自己的情形。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娘亲是个坚强乐观的人,而且无所不能。无论任何难事,皆能信手拈来,任何难题,遇到娘亲皆迎刃而解,是以就连忧愁的情绪也甚少见到。
但是自父亲此次北伐,娘亲却终日愁索,闷闷不乐,黛眉不画,亦倦梳头。那日谈话,娘亲哭得不能自已,本来的低声啜泣,随着事情经过的说出,愈演愈烈,竟然演变成嚎叫!短短几句话,竟然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到了后来更是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这在诸葛瞻的小小心灵中自然是不能理解的,那一刻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真的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端庄大方的母亲吗?自己与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母命难违,也只好苦着脸跟着蒋琬来到汉中。虽然起初心中不甚乐意,但是此刻见到父亲的棺椁,一种莫名悲哀在心中炸裂开来,心疼得喘不过气来,眼泪更是想停都停不住。毕竟血浓于水!
许是百姓听闻丞相死讯的反应太过震撼,即便派系不同,目标各异的诸将此刻也无心去管那些尔虞我诈。
丞相身死、杨仪矫命、魏军追击、费祎挟众、魏延身死……此次北伐的经历倒是比往次更加难忘,亦更加波折离奇,一时间诸人皆为了平安归来,而深感庆幸。
蒋琬倒是为了迎接北伐军归来,颇费心思。虽然丞相身死,国家大丧期间,不得饮酒奏乐,但是宴席上的珍馐美馔亦颇费心思,再加上皇帝的代言人蒋琬此时一心屈下待众,绝口不提前线之种种变故,诸人自然嗅到了风向,一时间再无负担,你来我往,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每人心中总有那么一块阴暗角落,里面隐藏着所有的恨事、悔事、伤心事。虽然周围笑脸环绕,但是姜维却心下冰凉。
在相府诸将之中,姜维虽然是“外来者”,但是却最为丞相诸葛亮所器重亲信。丞相于他,是慈父,是恩师,无可取代。生老病死,只要人活于世即不可逃脱,但是姜维还是感觉老天未免太过不公!
当年先帝尽起大汉精锐伐吴,结果却为东吴大都督陆逊火烧八百里连营,汉军丢盔卸甲、流血千里,尸体遍地,江水为之不流!只此一战,大汉元气大伤。当此之时,丞相诸葛亮只手补天,力挽狂澜于既倒。然而虽然延长了国祚,但是大汉早已不复当年强盛矣!
新帝登基,然而当时刘禅年纪尚轻,各方势力均各施手段,逐鹿于朝堂。虽然最后诸人皆对诸葛亮专权一事颇有微词,但是每人心中却明镜也似,任谁得胜后都会如此作为。因为大汉的状态需要的就是一个强有力的统治中心,既然皇帝刘禅做不到,那身为丞相的诸葛亮责无旁贷。
虽然相府下设三都统、三司马,但是凭借姜维自身的能力与丞相诸葛亮的悉心栽培,姜维自己有绝对的信心去竞争丞相接班人这一位置。可是宵小遍地,满身能耐本事亦无从施展。
关家小姐主动请缨来帮助自己,姜维是很高兴的,但是高兴之余也不免怀疑她的能力。这个女孩子虽颇有其外祖之风,文武双全,胆色过人,但是毕竟未曾真正领过兵马。本来姜维将各队中的“刺头”特意编成一队与她管理,一来想考验她的实力,二来倘若结果真的不从人愿,也好找个借口让她知难而退。结果关家小姐杀伐决断,令行禁止,处理违犯军令者丝毫也不含糊。最终其所管理队伍令行禁止,一个小丫头,竟然愣是将一队骄兵悍将管理得服服帖帖。姜维就此老怀大慰,正巧自己副官前些日子病卒,是以直接提拔关家小姐作了自己的副官,这就是现在的钟意。
姜维想到这里侧头用眼角撇了一下坐在自己侧后方的钟意,此次平定“魏延叛乱”,钟意功不可没,于公于私,恐怕也就不会再屈尊在自己麾下做副官了吧。
虽然宴席之上并无酒水,但此时的钟意双颊绯红,一双凤眼时时落在主席位置的蒋琬身上,仿佛海中司南般被某种神秘物质紧紧吸附着。二人目光偶尔接触,亦会心的一笑,随即便游移开来。然而这一简单的动作,却传递了千言万语。此时若再想不明白其中关节,那也就不是姜伯约了。
关家小姐的炽热目光就连旁人也受不得,是以姜维向大家告了罪,说是头晕,然后悻悻地走出了军营。
今夜月色如水,即便已经过了拜月节,月亮依然皎白明亮,月光撒到地上,就像青霜也似。
既然心情闷,姜维自然乐得月下散步,正当想迈开脚步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怯怯地呼唤:“姜——将军……”
姜维回过头来,原来是连弩营的貔将司棋刚刚走出营帐,想是刚才自己踌躇,倒是挡住了路了。心中抱歉之余也不忘笑话她一下,“将……将军……不知大名鼎鼎的司棋小姐什么时候开始口吃了,难道是准备向入画将军看齐吗?”
二人一个是朱黄夫人的副将、一个是丞相诸葛亮的得意门生,平日里自然是熟识的。再加上姜维为人和气,即便是贩夫走卒,如果意气相投也能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侃上半天。司棋为人善良开朗、亲切可人,但是平日里却最喜欢恶作剧,姜维自己就屡次被她算计,是以有能够调笑她的机会,姜维自然不会放过。
司棋本来还有些紧张,此时被笑话,却感到自然多了。还给姜维一个白眼,然后才说道:“姜护军,你这么闲,我正想视察一下前锋营,你就陪我去参观参观吧!”
这句话说得大大方方、斩钉截铁,虽然本应是询问语气,此时自然容不得姜维拒绝,是以只好拱着手,半真半假地道“悉听遵命。”
此处距离前锋营的营帐亦不甚远,二人也不骑马,就这么信步走着。姜维只感觉这月光似乎也有温度,一时间身上感觉暖暖的,同时自身边不远处司棋的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胭脂气息,此情此景,姜维也不由得放下心中沉珂,渐渐舒坦起来。
姜维扭过头去看司棋,见到对方也再瞧她,刚想张嘴,不想二人目光一接触,司棋却突然变了个大红脸,连忙垂下目光,把头也压得低低的。姜维一时心中诧异,心道:“这丫头今日怎么怪怪的?平日里说笑打闹、谈论政事都好好的呀?”
二人就这么干巴巴的走着,气氛未免尴尬,姜维心中又想:“难道是我刚刚的玩笑让她生气了?应该不会,这丫头最爱玩的,而且也不是小气的人。”想来想去终究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姜维想到月光美丽,营帐连绵,而四周寂寂无声,情景似曾相识。忽然想到一事,当年刚刚拜入丞相麾下,姜维曾跟随丞相与朱黄夫人、神刀督蒲元校检武库。当时也是月明时节,那时夫人身边除了入画、侍书二将外,还有两个粉琢玉砌的双胞胎,就是听琴和司棋这两个小丫头了,那时二人双亲刚刚去世而被夫人收留,才六岁而已。
于是姜维开口喊她:“司棋……司棋……司棋!”
“……嗯”司棋倒是懵懵怔怔的,喊了好几次才有反应,而且还是心不在焉的。
姜维想了想又道:“我记得原来你和听琴都有乳名的,你姐姐叫一一,你叫二二,是吗?”
司棋先是一愣,继而又笑出声来,然后故意绷着脸对着姜维,老气横秋地说:“老娘我叫双双……”
…………
姜维见她好像没那么沉默了,就拿刚才想起之事问她是否还记得。想是司棋也记起来了,先呵呵笑了一阵,然后才娇嗔道:“还说呢!都是侍书太坏了。丞相与夫人、蒲大人谈事情,只留下你和入画,而让侍书带着我和姐姐去玩,结果大半夜,这杀千刀的竟然扮鬼吓唬我们,我和姐姐当时就吓得大哭起来……”
“对了,当时你还……”姜维突然坏笑道。
“不许说!”司棋马上知道他要说什么,马上伸手去捂他的嘴,结果被姜维轻易躲开了。然后边笑边说:“然后当时你还吓尿了裤子!”当时姜维记得清楚,武库平时本来无人走动,本就有些阴森气息,侍书那小子古灵精怪,当时吓得两个丫头嚎啕大哭,听到哭声的诸人派遣姜维前来查看,是以姜维清楚其间细节。
听见姜维说道自己的囧事,司棋羞也羞死了,脸像熟透的虾子一样,随即醒悟这里还是军营,连忙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此时二人已走到军营边缘,是以巡夜士兵尚远,二人身边也无士兵栖息的营帐,想是无人听见,心中大石这才落地。然后这才想起姜维这个罪魁祸首,对他白眼以对。
姜维本来就是为打破这尴尬气氛,见她反应有趣,于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姐姐倒是比你强,没有尿裤子,不过也和你哭作一团,我和侍书使尽浑身解数去哄,最后非得我俩扮作大马让你们骑着爬了好久,你们才破涕为笑……”
“那……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说过的话?”说到这里,司棋倒突然来了兴致,虽然仍是满脸通红,但是双眼却在月色下闪亮亮地发光。
“话?”姜维只是想说这个故事,具体的还真没想过,不过司棋问起,就着惊人的记忆力也能隐约想起来。“记得侍书嫌你尿了裤子,不肯驮你……然后……是我驮得你……”纵然姜维心细如发,但是又怎么能记住八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语?
“当时我感觉委屈,又哭了一次……”司棋似乎有些焦急,见他有些想不起来,连忙出声提醒。
“是了!是了!我记得了,你大哭着说羞死了,恐怕以后都嫁不出去了……哈哈……”姜维想到当时司棋被鼻涕眼泪糊满的小脸,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然后是你将我哄好的,你记不记得?你记得的,对吗?”司棋两眼眼泪汪汪,仿佛受了极大委屈般要哭出来了。
正在此时,二人只听见前方有人惨叫,姜维身子一震,马上窜了出去,欲探查情况。司棋看着姜维远去的背影,眼神温润如水,低声自言自语道:“你当时对我说,如果我嫁不出去,等我长大了你就会娶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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