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境界的晋级要远远难于小境界。
今天谷灵与查力的晋级显得像吃饭喝水那样轻松，是因为他们早就可以晋级，只是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强行将境界压制下来。
程成没有任何压制境界的理由。
那么，明智的做法是，先将丹药保留下来，耐心等到自然而然晋入炼体境巅峰期再服用，借丹药之助增加冲击炼气境的把握。
不过，仔细回味刚才查力所说的话，似乎有深意在内。
查力在上届试炼中夺取冠军，得到锻体丹，然后马上服下，抹平与张仁的境界差距。
这个世界尊重强者、看重天才，无论是资质天才，或是悟性天才，或者是念力天才，因为天才就意味着潜力，有潜力才可能成为强者。
不过，程成认为，潜力不等于实力。天才虽多，夭折和陨落的天才更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今天将丹药留下来，那么如果明天遇到上强敌，却因为一点点的差距而败北，甚至是身亡，那么潜力还有什么用？不如将它化为实实在在的实力！
程成下定了决心，走出屋外，将两捆干柴抖掉积雪，抱进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倒进木桶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驱除体内的寒气与疲劳。
既然决定今晚服用，就要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洗完澡，身体上每个毛孔都舒展开，腾腾地冒着热气，血液兴奋地往复循环，肌肉放松下来，这一天的紧张、激动和意外仿佛都已经被冲进了洗澡水里，程成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
他盘膝坐在床上，将锻体丹扔进嘴里。
他本以为会像以前吃过的丹药那样，药力化为热流，缓缓释放，没想到锻体丹入口就像吃进了一根点燃的爆竹，嘭地一声在嘴里爆开，程成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股凶涌火辣的气浪将他的气管扩张至极限，囫囵冲进他的肺部。
他肺部数亿个肺泡霎时间被笼罩在锻体丹形成的药雾之中，药雾远比大蒜更加辛辣，肺泡群受到强烈刺激，极度膨胀，将气体交换能力提升至极限，拼命将药雾吸收，将体内的废气交换出去。
程成连“啊”地一声都没喊出来，翻身趴在床上，左手死死抓住床单，右手狠狠抓挠自己的脖子，发白的手指已经深深地陷入肉里，似乎要将自己的喉咙撕开一样，他的胸膛里好似有万千火焰在燃烧，将他体内的氧气全部燃烧殆尽，将他的血液蒸发干净，将他的神经灼烧成灰烬！
他已经濒临窒息，脸色憋得发紫，心里把云水宗从上到下诅咒了个遍。
“这群没良心的混蛋，谁也没提醒我一下！好歹让我先深呼吸几口啊！”
肺泡显然将药雾视为最优先吸收的对象，而不是氧气，药雾沿着肺部的毛细血管进入体内，因为刚洗完澡而飞快流动的血液胃口大开，血红细胞一拥而上，像久未谋面的情人般搂抱住药雾微滴，携手游遍全身。
微滴被带出肺部，与遇到的第一个普通细胞结合，优化它的结构，改善它的功能，让细胞不仅可以释放出供人体运动的能量，更能吸收与释放元气。
改造过的细胞越来越多，从肺部蔓延至整个胸部，又蔓延到腹部、头脑，以及整个身体。
这个过程本来是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炼体境巅峰期慢慢改造全身，但在锻体丹的药力冲击下，这个过程被大大缩短。
可以说，这是炼体境修行过程中最重要的一步，这个过程相当于把人体内外打通，把人体的宏观与微观打通。
受益最大的当然是肺部。
肺部本来就是人体最重要的气体交换器官，对天地元气的吸收也占着主要地位，肺部交换气体的能力直接影响着吸收天地元气的效率。
锻体丹最大的功效就是增强肺部的能力，肺属金，而锻体丹性烈如火，以火熔金，将程成自出生以来肺部积存的垃圾灼烧殆尽，让他拥有一个新生儿般的纯净肺部。
但是这个过程又是相当的痛苦，窒息而死是人类最痛苦最漫长的死法之一。
云水宗没有提醒程成，因为作为万刀堂试炼首名，云水宗认为他肯定能承受这种痛苦。
事实上，这种痛苦远远没有达到程成的极限，因为他在前世之时，曾经经历过更可怕的痛苦，出车祸以后的数次抢救，将他的身体剖开再缝合，缝合再剖开，麻醉药效褪去之后，每一次呼吸都痛入骨髓……即使是这样，最后仍然是全身瘫痪的下场，仅仅保住一条命而已。
窒息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痛苦仍在持续，程成跪趴在床上，豆粒大小的汗珠滴滴答答如同雨下，将干净的床单****一片，他的嘴唇已经因为窒息而青紫发黑，两只眼珠向外鼓涨，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嘶嘶”声，双手不停地颤抖。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痛苦达到了极限，他翻身栽倒在床上，身体扭曲成弯弓一样，脊柱发出嘎巴嘎巴不详的声音。
下一刻，所有痛苦瞬间消失了，呼吸机能再次回归他的肺部。
他瘫在床上，把嘴张到极限，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给滚烫如同火炉的肺部降温，平时索然无味的空气此时简直比蜂蜜还要甘甜，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活着，真好！”
不知不觉中，他朦朦胧胧地睡去，身体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所剩的只有疲惫，连晋入炼体境巅峰期的喜悦都来不及体会。
……
与此同时，青阳镇附近，一处格外幽静的院落。
这里白天已然静极，时至深夜，更是只有雪花扑簌簌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院落周围种植的苍松翠柏被厚厚的积雪压弯，如果程成看到，一定会联想起前世的圣诞树。
又是一片雪花从夜空里飘落，被轻风推着落入小院，栖身于院内的腊梅之上，伴随着含苞的花蕊与缕缕的暗香入眠。
院落内，正房的灯仍然亮着，通过窗花可以看见一个妩媚的剪影坐在桌前，以手托腮，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问题。
“小姐，该睡觉了，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贴身侍女萍儿站在桌子旁边，小声地说道，她认为小姐今天的心情不好，因为没有拿到万刀堂试炼的首名。
谷灵从沉思中醒来，青阳镇的方向传来三更鼓的声音，她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担心”二字的萍儿，安慰地笑了笑，说道：
“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些事需要想明白。”
“小姐，你……”
谷灵微微笑着，牵起萍儿的小手握在手中，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我真的没什么，只是今天遇到一件极有趣的事，如果不想明白，我是睡不着觉的。”
“哦……”萍儿轻轻地应了一声。
萍儿偷偷窥视谷灵的脸色，平时小姐待她们极好，如同姐妹，很少向她们发脾气，但今天的小姐，实在是有些异常，让萍儿很是担心。
小姐的脸上没有萍儿所想的落寞、愤怒、委屈，看来她真的没有把万刀堂试炼的名次放在心上，如果她不在乎万刀堂试炼，又为什么在今日晋境？此时，她又在思考什么？
谷灵的眼光闪闪生辉，充满了好奇，每次师父给她布置一道难题，她会如此兴奋。
她有着极强的求知欲，却恰恰在今天遇到了一位谜一样的少年。
棋逢对手，她哪能不兴奋？
她轻盈浅笑，左侧脸颊上那一个小小的酒窝，如同盛满了醉人的美酒，只要看一眼就无法自拔。
萍儿轻抚胸口，舒了一口气。
她和小姐一同长大，能看出来小姐没有骗她，小姐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有趣之事。
“去睡吧。”谷灵松开了萍儿的手。
“嗯，我去给小姐盛碗人参乳鸽汤。”萍儿一甩辫子，快步走出屋外。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个食盒进来，食盒有两层，下层是尚有余温的火炭，上层放着一个带盖的玉碗。
谷灵凝立在书桌前，已经铺开笔墨纸砚，望着窗外的黑暗出神。
萍儿把食盒放在桌子上，赶忙挽起袖子，用墨玉砚台给小姐研墨。
谷灵斟酌措辞良久，轻舒皓腕提起雪狼毫笔，蘸了蘸松香墨，在润笔堂生产的一等信笺上写下数行清丽雅秀的簪花小楷：
师父尊鉴，弟子谷灵顿首拜上。
渐入严寒，万请珍重。
师父给我的任务，业已完成首项，现将万刀迷踪阵的阵法草图绘于纸上，附于信后，望师父品评。
另外，弟子有一事，向师父禀明。
今日在万刀堂试炼中，偶遇一人，其有绝大念力，为弟子平生所仅见。
然而，其人自述，其念力非与生俱来，为后天所得，弟子百思不解，此与师父教导不符，与阵法教义相悖。
其人名程成，为当今镇殿将军程经武之公子，年约十五六，平时为人沉稳远超年龄，搏斗时智谋百出令人防不胜防，为人中之异数。
弟子身在云水宗，脱身不便，师父若有闲暇，不妨去兴云府暗中探听一二，看此人自述是真是假。
此后，弟子即将开始进行师父交给我的第二项任务，请师父放心。
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写完之后，萍儿取来信封和火漆，将信笺对折放入信封中，又将小姐事先画好的一张草图塞进去，外面盖上火漆印记。
谷灵扔下笔，拽出傲梅剑，将元气灌注剑内，然后将剑尖特有的形状印在火漆上，作为自己的信物。
她推开窗户，横剑当胸，左手轻弹几下剑身，清灵的脆响渐飘渐远。
夜空之中突然传来扑打羽翼的声音，一只通体纯白的钻云雕落在窗棂上，锐利如剑的目光盯住谷灵。
谷灵从玉碗里取出一块最大的鸽肉喂给它，然后轻抚它的头顶，这只被驯化的妖兽三下两下把鸽肉吞下肚，扭扭脖子，似乎很享受她的爱抚。
谷灵将信封绑在它的爪子上，玉指伸向东方的夜空，钻云雕似通人意，明白她的意图，拍打着翅膀冲天而起，在鸣啸声中消失在东方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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