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宗母亲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走了，她无力挽留，就像断线的风筝，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唉声叹气的去小商店买盐去了。小商店的老板是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肉乎乎的就像一个圆球。看见王总母亲来了，笑嘻嘻的说道：“王家嫂子，你儿子在这欠账二百多了，你给还上吧！”
王宗母亲装作没听见，皱皱眉头，冷冷说道：“买两包盐！”
女老板见王宗母亲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又赔了个笑脸，重复道：“你儿子在这儿欠账二百多了，请你把他的帐还上！”
王宗母亲瞪着眼睛，大呼小叫道：“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要再欠东西给他，如果再欠，就问他要钱，不要找我替他还账。”
女老板心里想，这年头，怎么欠账的全是大爷，只好可怜巴巴的说道：“王家嫂子，你儿子你也知道，我要是不欠账给他，他会赖在这里不走的。”
“赖在这里不走，你也不要欠账给他，做人要有毅力！”
“王家嫂子，我这店小，挣不了几个钱，你还是先把钱还上吧！”
“你先卖给我两包盐！”
“你先把账还上！”
“我已经说过了，谁欠的你找谁去还！”
“可王宗是你儿子，你是他妈！”
“我承认。”
“那你就有为你儿子还账的义务。”
“我拿什么还，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了，他现在连个工作也没有，一分钱没有给过我，我凭什么给他还账，我没钱。”
“王家嫂子，总而言之一句话，你必须把账还上，不然我是不会卖给你盐的。”
“好，既然你不卖，我去别的店，我就不信买不上。”女老板突然一下子窜到了王宗母亲的身前，双手拦住她，脸上的表情愤怒了，忽而又缓和下来，说道：“王家嫂子，周围几家小商店，你儿子都欠了账，我想你比我清楚，哪都有问你要账的！”
女老板说的的确是事实，王宗母亲叹息道：“那我不吃盐了，这总行了吧。”
女老板使劲挤着眼睛，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小滴泪珠，她希望这样会引发王宗母亲的同情心，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王家嫂子，我这小门小店的，生意实在不好做，你就看在观音菩萨的面上，把账还了吧！”
王宗母亲眼睛一闭，痛苦的说道：“没钱，没钱！”
女老板发了狠，双手抱住王宗母亲的腿，说什么也不让她走，王宗母亲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挣脱，实在没办法了，从兜里掏出钱，还了人家，还气呼呼的说道：“如果再欠给王宗帐，后果自负。”
女老板拿到了钱，高兴的说道：“行行行！”
王宗母亲回家以后，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蒸米饭，心满意足的吃了。丈夫在厂子里吃饭，儿子不知道到哪里鬼混了，她倒是挺省心。可她吃完饭之后，又添了一锅凉水，紧接着，把一些冻得硬邦邦的旧面条，扔进了凉水锅里，之后冲着那个对于晓雪他们来说，充满了怪异恐怖的西厢房，怒气冲冲的吆喝道：“滚出来，吃饭！”
门‘吱呀’开了，一个老态龙钟、浑身脏兮兮、臭烘烘、拄着个破棍子的老头子，从门里钻了出来。他瘦得厉害，皮包骨头、枯瘦如柴的吓人样子，眼窝深陷着，一双发黄的眼珠子，怕光似的半闭着，眼角堆满了眼屎，口里流着哈喇水，背驼得厉害，接近90度了。他一出来，屋里和他身上的臭气，都同时散发出来，巨大的能量能把人熏个跟头。王宗母亲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捂住鼻子，皱眉说道：“去厨房盛上面条，滚你屋里吃去！”
老头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拿着碗，浑身颤抖的挪进了厨房，然后把棍子放在了一边儿，吃力的掀开沉重的锅盖，一看，又是凉水泡面条，眼泪便像黄河决堤一样倾泻而下，泪水落在抖动的嘴唇上，咸咸的，充满了生活的滋味，他用发抖的手，把生面条盛进碗里，尝了一口，又凉又硬，根本嚼不动，怎么下咽，一吃上这东西，他就肚子疼得厉害。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不由自主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对苦难生活难以承受的痛苦呻吟，发自内心深处的悲哀与凄凉，让人听了以后不寒而栗。可不管他多么痛苦，换来的只有儿媳妇的白眼和呵斥。在儿媳妇眼里，他做什么事都不对，不管他怎么想方设法去讨儿媳妇欢心，都是徒劳无功。因为儿媳妇认为，他活着就是一个最大的错误，一个犯了如此巨大错误的人，怎么能得到亲人的原谅呢？
他捞完面条后，不小心把锅盖‘咣当’掉在了地上，儿媳妇蹭的窜进了厨房里，对老人怒目而视，积攒在王宗和商店女老板身上的怒气，全都发泄了出来，她拧着鼻子，用面目全非的神情吼道：“你个老不死的，你想砸厨房啊，你不想吃饭了啊！是不是这几天有吃有喝，把你滋润的受不了了。我看真应该把你扔到大街上要饭去。你怎么光长着一个害人的坏心眼，把我的家业败坏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能有吃有喝有住吗？你说你是不是活够了，你怎么还不死，你可真坚强，不要脸。”
老人战战兢兢地听着儿媳妇的训斥，一句话都不敢说，儿媳妇越骂越愤怒，勇敢的扑上前，把老人推了一个跟头。老人重重的摔了一跤，低着头，含着泪，一言不发。
儿媳妇嗓子都喊哑了，但她继续嚎叫道：“昨晚，王宗请他几个同学吃饭，你在屋里吼啥。跟个饿狼似的，唬的那几个孩子，一个个心惊胆战的，以为有鬼呢！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虐待你，你这不是故意败坏我的名声吗？你说你怎么光长一肚子坏心眼，你每天吃我的，喝我的，再祸害上我，你还有良心吗？”
儿媳的怒吼，就像凶猛的机关枪，老人的精神，在她暴力语言的强大攻击下，早已死亡了，可她还不死心，还在发射子弹，似乎在享受一种虐尸的快感。直到她骂得累了，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的叉腰立在那里，老人才敢在地上小心翼翼的爬起来，把刚才因为摔倒撒在地上的面条，扒进碗里，准备艰难的吃下去。儿媳又愤怒了，大吼道：“不许吃饭，狗还没吃呢！你好意思吗？快死的人了，还跟狗抢吃的，怎么一点道德观念都没有，去把饭给狗，然后把厨房打扫干净，再滚回你的屋子挺尸去。”
老人像个木偶一样，把饭倒给了狗，把厨房打扫干净，而后饿着肚子，回到自己的冷屋子，泪水源源不断的流下来，怎么也擦不干净。
一天的光阴，快过了小桥下的流水，一会儿便到了晚上，老人依旧在那个黑屋子里，饿着冻着煎熬着。
王宗的父亲王仁下班回来了，他今天的心情非常高兴，因为发了工资和奖金。他买了一斤猪肉和一瓶白酒，一进门就兴高采烈的叫道：“孩子他妈，快把肉切了，给我做下酒菜。”
他老婆正在屋里给观音菩萨上香呢，希望菩萨保佑一家平平安安，并且也保佑老不死的快些死。听见丈夫的吆喝，她赶紧叽里咕噜的念叨了几句，还认真的给菩萨磕了头，才跑出来，向丈夫埋怨道：“我都说你多少次了，别一进门就吆喝，万一触怒了菩萨，菩萨怪罪下来，咱可担待不起。”
丈夫不好意思的笑道：“今天高兴就忘了，以后一定注意。”
妻子笑道：“你爹还没死呢，啥事让你这么高兴？”
丈夫听了妻子的话，先是一怔，而后乐呵呵的说道：“开工资了。”
妻子喜笑颜开的说道：“快拿过来！”
丈夫就像一个忠实的奴仆，怀着百般的敬意，把那一叠子钱，双手递给妻子。妻子往指头上吐了一口唾沫，而后把钱一张一张数了一遍，眼中射出两道幸福的光芒，数完之后说道：“一千五百七十六，还行！”
丈夫补充道：“本来开了一千五百九十六，我花了二十元，买了十块钱的猪肉，买了一瓶酒。”
妻子笑道：“你想吃就吃点，我也没说你乱花钱，这工资我也不乱花，除了吃喝用度，都给咱儿子攒着，以后娶媳妇用！”
丈夫问道：“王宗去哪了，叫他过来陪我喝两杯。”
妻子的眼神一下子忧郁了，她唉声叹气的说：“咱们不知道什么地方触怒了菩萨，弄得儿子一点都不听话，以后要多给菩萨烧香，只有这样，才能保佑咱儿子踏踏实实做事。”
丈夫感动地说道：“娶上你这样持家有道的妻子，真是我祖上积德，这辈子有了你，我还敢有什么奢求呢。”妻子笑了笑，钻进厨房，把那猪头肉切成一片一片的，倒了醋，拿上大蒜，端到了丈夫跟前，丈夫一边喝酒，一边和妻子“吧唧吧唧”的嚼着肉块子，舒心惬意的享受着屋里的温暖和猪肉的营养，在这个甜蜜的时刻，他们忽然感觉到，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那碗油腻的肥肉和辛辣的蒜瓣，吃的两口子热汗淋漓，妻子拿了毛巾，擦擦额头上亮晶晶的汗水，又把毛巾递给了丈夫，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圈之后，郑重其事的说道：“明天三十号，又一个月结束了，该把你爹送到老二家去了。”
王仁喝了一口酒，闭着眼睛，享受着浓烈的酒香，用毛巾擦擦汗水，无所谓的答道：“那就送呗！”
妻子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真替老头子捏把汗，老二是个糊涂人，只听他媳妇乱搅和，还不知道管不管老头子呢？”
王仁瞪起了眼珠子，愤恨的说道：“他不管行么！我是叫爹，他也是叫爹，凭什么光我管，得按规矩办事，要不，我明天不上班了，我和你一起去送我爹。”
他妻子惊慌失措的说道：“你去好好上班，别为这点小事儿耽误了挣钱。”
“你一个人行吗？”
“行，没问题！”
王仁酒足饭饱之后，用舌头享受的舔了舔嘴唇上的油，又用手背擦了擦，打了几个舒服的饱嗝，便心满意足的埋在脏兮兮的沙发里，欣赏着满是星星点点的旧电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满怀关心的问道：“我爹吃了吗？”
妻子苦笑一声：“哪还有饭，你跟个饿狼似的，把饭吃个精光，我都没吃饱，干脆让老头子明天去老二家好好吃吧！明天老头子头一天过去，老二要是有点孝心，就该给老头子好好炒几个菜，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舍得，肯定是把吃剩的分给老头和看门狗。”
王仁气呼呼的说道：“只要他们良心上过得去，他们就去那么做吧！我懒得指责他们。”
妻子叹息道：“现在谁还提良心，谁不是一头钻进钱眼里挣扎不出来。”
丈夫有些困了，不再说话。迷迷糊糊的瞅着电视机荧幕，外面起了风，刮得窗户棱子突突的响，丈夫突然一惊，急切地问道：“狗窝里垫干草了吗?别把小狗冻坏了，天气太冷了。”妻子笑眯眯的说道：“你可真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人啊，国家真应该聘请你，去当动物保护协会会长，在工厂里打工，把你的才干都埋没了。”
丈夫焦躁的说道：“别说那么多，到底给狗垫干草了吗？”
“雪下的半米厚，去哪找干草啊？”
“那你不把小狗冻死啊？”
“冻不死，我把老不死的铺的棉垫子，拽了出来，给狗垫上了，反正老不死的在屋里睡，总比狗窝要暖和的多！”
丈夫听了妻子的话以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再说什么，继续迷迷糊糊的看电视。
(https://www.biquya.cc/id48422/256027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