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观念中,加德满都的早晨应该是吵闹的。街上的叫卖,僧侣的梵唱,孩子的哭闹。但事实上,加德满都的早晨并不吵闹,反而安静的让你特别想站在草地上,张开双臂去享受这暖暖的美好。当然,前提是你醒的够早。
在石煜的组织下一行人已经站在了大堂中,哈气连天的卢婧靠在石攸肩膀旁准备过渡一下,待上车后继续睡。大堂特别大,东起的太阳还没有来得及照进大堂深处。一群日本游客在导游的带领下两人一排像行军一样走入大厅,然后开始等待导游帮他们办理入住手续,每叫到一个人他们都会举手答到,鞠躬,然后用双手接过房卡和证件后拖着行李去房间,看着都让人心生敬佩。也看得小喇嘛直瞪眼,想想昨天晚上入住时,一群中国人老张,老王的喊着抢房卡的场景,实在有些丢人。
昨晚石攸已经提前用APP订好了车,资料上介绍说司机是三十岁的尼泊尔本地人,会说简单的英语,但上车后才发现,这哥们中文说的跟藏民差不多,后来一问才知道,他母亲跟咱还是一奶同胞。这哥们中文名叫洛桑,和已故的那位藏族艺术家同名姓,事实上这个名字在藏区很普及,就像是蒙古族的巴特,汉族的王磊那样。
车子开的不快,车上也没有人说话,爱睡觉的还没醒,醒着的都好奇的看着窗外,德国倒是不新鲜了,可自从到了尼泊尔就仿佛跟变了一个人一样,不仅说起话来有些古怪,而且与石攸也不太亲密了。石攸想着也许是他刚回来休假就又让他回尼泊尔的缘故吧,石攸不是那种特别理解自己男人心意的女性,相反,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完全了解他,只要他还在身边就好。
小喇嘛坐在前排和洛桑一直聊着,从洛桑车上挂着的嘎乌盒可以看出,他们俩信仰相同。加之年纪也相仿,不是相见恨晚就是遭遇相似,任他们聊着吧,反正路还远着。有两只嘴在说着中国话,总比收音机中的尼泊尔广播强。
“到了老几位!”洛桑用刚学的北京话对后排的困众和观众们说了一句,这时候卢婧刚刚醒过来,小喇嘛到是有些意犹未尽的继续和洛桑聊着。
所谓帕斯帕提那其实是一座印度教神庙,是一座修建于公元400年的“烧尸庙”,是尼泊尔著名的世界遗产之一。这里供养的是湿婆神,在印度教中湿婆(Shiva)与梵天(Brahma)和毗湿奴(Vishnu)是印度教三大主神。湿婆的地位是一名毁灭者,兼具生殖与毁灭、创造与破坏双重性格。翻译成中文叫湿婆,其实这位神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有妻子儿子的男人。在南亚供养湿婆的庙宇不胜枚举,但这座神庙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特别的功能——火葬场。没错,这里就是一代一代印度教徒们离开这个世界的终点站。
德国拨了一个电话,用尼泊尔语与对方谈了几句,转头带着大家从侧门走进了神庙后院。小喇嘛没有跟着一起来,而是与洛桑一起留在车里继续他们可能一时说不明白的话题。
神庙的后院与临河的前院不同,这里几乎没有外人,墙体稍显老旧,但挺有味道。德国刚进第二道门时,便有一位五十岁左右教徒模样的妇女来迎他们,她双手合十与每一位朋友礼貌后,带着他们来到了后院的一颗古树下。按照之前的约定,那块带血的圣布会被包裹好埋在树下,但当他们挖了半米后仍旧没有找到这块布。教徒妇女满头雾水,不知所措,只好叫他三个儿子也来帮着挖,最后挖到树根,也未见到这布。教徒妇女着急的大哭,当然大抵不是因为丢了布条,而是因为未能完成女神的旨意。石攸和卢婧拉着她的手,安慰着她。德国用尼泊尔语反复劝她不要难过,毕竟不是她的错。但想想,这一群人不远万里飞到这里,折腾了一番却扑了个空,谁心里滋味都不好。
到最后还是决定了放弃,再挖下去伤了神树的根,把这几位卖了都不一定赔不起。德国给了老妇人三千尼元,希望她三个儿子可以帮忙把挖的土重新添回去。
这时候已经几近中午了。
一行人从后院原路返回,在河边已经有柴堆在燃烧,还有几群人在将故人的身体拖在河边进行洗礼,如果那种仪式是洗礼的话。听不到有人哭,都只是默默地念诵着,或是站在那里观望着。有一位年过不惑的父亲,怀中抱贴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女儿。他们平静,安详,与中国的这类场合比起来,这里太安静了。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照本宣科甚至夸大奇谈的悼词,没有墓地,更没有墓碑,甚至听不到哭声。所有人都把死亡当作重获新生的过程,也许他们也执着的相信,来生还能相聚吧。无论如何,这样的场景看起来虽然原始,甚至考验所谓的“文明人”。但文明人真的就文明吗?
环境一定会给人影响,尤其是异国他乡的环境,在失望过后看到这里惨烈中的平淡,多少会给他们一些镇痛。
车里的音响开的不大,音乐悠悠的在车厢内回荡着。来自Bread的IF是2002年热门电影色即是空的主题曲。浅吟低唱的歌词配着尼泊尔的街景,加上一群被扔在GL8里颠簸的中国人,真是倒霉透顶。
“真是倒霉催的,我们白跑了一趟。”石攸失望的时候,总爱说倒霉。其实这跟倒霉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看,可能老石的最后的稻草都没有了。”
“本来,也是传说。就算是今天拿到了,这偏方也不一定能治好病。这可是绝症。”石煜从神庙出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似乎在想什么。但看妹妹失望他又不能放任她这样。
石攸的眼圈有些红了,有些难过,但眼泪没有滴滴答答的走出来。这一点石煜可与卢婧不同,卢婧是那种遇事一不顺心都会掉眼泪的主儿,石攸这样的姑娘在卢婧的眼里兴许跟鱼没什么区别吧。话说回来,石攸也不是从来不哭,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哭罢了。这年头,老爷们还有当街嚎啕的呢,也自然有羞于流泪的女人。
“我就是不甘心。”石攸开始从神伤演变成啜泣,大家都停下自己的心情忙着去哄她。这不怪石攸,因为老石对石攸来说太重要了。老石这个人本来就爱女儿,更何况石攸这个女儿从小就乖巧体贴,更是让老石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即便是出国考察时,他都会尽量提前回来为石攸过生日。石攸喜欢吃妈妈做的鱼,上大学的时候石攸因为刚与男朋友在一起,周末腻在一起没有回家,老石特意拎着饭盒倒两站地铁给石攸送去,吃了一半剩下一半的鱼第二天都咸的没办法吃了,她也就着粥吃。都说不爱哭的人哭的时候眼泪都特别咸,也许是真的吧!
按照德国的吩咐,洛桑将车子停在一家本地餐馆旁。德国做主点了几个尼泊尔本地菜,可是现在谁有心情吃饭?就算餐具金光闪闪,就算提供餐具筷子,就算歌舞和乐,可谁有心情享受这一切呢?
“德国,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香巴拉的入口吗?”石攸吃不下饭,仅仅吃了几口MOMO。
“有。”
“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听说到处都有入口,但没人找到过。也许已经封起来了,也许入口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老石的日记里不是说他去过吗?”
“去是去过,但那可是南极冰盖。”德国说冰盖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字音。
“去不成吗?”卢婧插话进来,在卢婧的心里,世界上没有去不了地方,只有想不想去的地方。
“很难,不是有钱能办到的。”德国说的时候,石煜也附和的点了点头。
“那怎么办好呢?”卢婧攥着石攸的手,尽管餐馆里没有空调,在这个三十度的城市中,石攸的手仍旧有些凉。
“你们要去香巴拉吗?”洛桑的中文听起来,不陌生,反而有些旅居国外的国际友人感觉。洛桑和小喇嘛从卫生间洗手回来,他们俩个是打算用手抓着吃的。在尼泊尔和印度,本地人都是用手抓食饭菜的,但一定要用右手去抓食,因为左手是抓屎的。
“是的,我们本来是要找库玛丽的血布,但现在找不到了。你知道香巴拉吗?”石煜说话的时候,看着洛桑的眼睛,因为石煜自己知道这不靠谱的言论更像是精神病人的世界观。
“香——巴——拉——。我只是知道有一个地方叫PATALA,不知道跟你们说的香巴拉是不是一个地方。”不得不敬佩石煜的真诚眼神,竟然真的把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说靠谱了。
“听读音,可能是一个地方。”小喇嘛心里捉摸了半天读音,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香巴拉的秘密,只是知道他们要找的地方叫这个。
“香巴拉是一个地下的王国,它的入口就在中国境内的喜马拉雅山附近,一直以来都是由佛教僧人守护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包括他们自己也不可以。但解放军入藏后,这个地方就被军队接管了,成了军事禁区。我的外公原来就住在那附近,后来跟族人迁居,走了四个月,丢了三根脚趾到了尼泊尔。”洛桑越说语速越快,可见在他的童年他的外公一定讲了很多故事给他。
“喜马拉雅山那么大,到底在哪?”石煜把一根烟递给了洛桑。
“我不知道,但我外公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有一小时就到。”
“吃完饭,我们就去。”石煜开始招呼大家吃饭,除了石家兄妹大家都没有剩下,尽管饿了大半天,对于石家兄妹来说,失望的情绪还是占了胃中的不少空间。
加德满都这个城市其实还是很大的,它正好坐落在喜马拉雅山系的缓冲地带中,别看距离喜马拉雅山那么近,往北走走也能看到点儿雪山什么的,但这里可与青藏高原大不一样。海拔一低下来,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就多了。尽管这个国家大部分都是丘陵,而且很多村落不是建在山谷里就是修在山冈上。但加德满都这座城市,却是建在缓冲地带的一块平原之上,看上去跟印度似的,但清爽很多。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想去登个喜马拉雅,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雇到几个陪你爬山的向导,帮你背行李的,给你支帐篷的,搀着你给你领路的,咱就只管抱个氧气枕头往上爬就行。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旅游业已经是人民生活中的支柱产业了。
洛桑家住在加德满都北侧一套挺大的院子里,老爷子一看就是藏民,胡子花白,皱纹深深的刻在脸上。由于风湿病,老人行动不太方便,洛桑特意请了一位保姆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家既是自己的庭院,又是出租给游客的日租旅馆。当然这里肯定不能跟五星级的凯悦酒店比,但这里的风味却更接近这座城市或是这个国家。
外公是尼共老党员,在家中的装饰中可以看到毛主席的塑像。来这里住的也大多是中国游客。外公看着洛桑带着几个中国朋友回来,特别热情的在门口迎接。小喇嘛甚至看着内屋的马主席像还喊了一句毛主席万岁。老人八十岁,身体硬朗,精神矍铄,除了因风湿病无法长时间行走,没有什么大毛病。
“外公,我是洛桑的朋友。洛桑说您年轻时候就住在香巴拉附近,您还记得那是什么地方吗?”石攸这句话说出来,越听越像央视记者柴静。
“香巴拉……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已经进不去了”老人说的真诚,仿佛老兵讲故事一样。
“我的父亲说那里能治他的老年痴呆症,他年轻时候去过,不过是从南极进去的。我们想问问您,西藏的入口在哪里?”
“去不了了,让解放军占了。”老人的听力有些差。
“外公,你就说一下吧。”洛桑作为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孩子,即使三十岁,有儿有妻,也仍旧像个孩子。
“香巴拉我没去过,听守护洞穴的僧人说是喜马拉雅下的国家,住的是神仙。我们这些人原来都住在那个村子中,我家人帮地主种青稞,我放牦牛。地主也供养那些守护洞穴的僧人。后来解放军来了,地主带着我们和僧人就钻进山洞躲起来了。不知道解放军是干什么来的,都害怕。进了山洞才知道,这山洞特别的长,我们走走停停的走了四个月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在高山上的出口,出来一打听说到了尼泊尔。”老人示意洛桑为他点了一袋烟。看所有人都向听雷锋的故事一般在听他讲,他更加精神起来。“我们家住在宗嘎西南山边上的杂龙村,我记得赶着牦牛从村子走到宗嘎要两天,那个洞口其实不在山上,而是在山下。古时候修建了一座小佛塔将洞口盖住了。有喇嘛在这里修行守护着。我们那时候就是从那里进去的,走了四个月走到了尼泊尔Tanglang附近,之后跟着喇嘛一起又来了加德满都。”
从这位老人的风貌中不难看出他今生所经历的艰辛和苦难,但他讲故事时却将那段最痛苦的经历讲的谈笑风生,之后老人讲了很多有关他在藏区生活的故事,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老人的记忆仍旧新鲜的如同昨日刚刚发生一般。在谈到那条神秘的地道时,老人说那地道一定是古时候人挖出来的,那里不仅有供人休息的地方,还有收集冰雪融水的石池,没有人知道这通道都通向哪里,开始越走越冷,之后越走越热。在最冷的地方他们遇见了最大的一个岔口,一条出冷风,一条出暖风,最后当然选择的是出暖风的路。这通道中的岔口很多,要是没有喇嘛我们可能根本就走不出来。再后来老人还提到了几种只在洞穴里见到的植物,可惜没有动物。
今天的信息量真的太庞大了,卢婧听的天昏地暗,干脆自己走出门去到院子里陪小孩子玩去了。德国这边听着老人的故事,那边偶尔看一眼外面的热闹。唯独剩下这三人听得极其认真,小喇嘛还总是提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老人也都不着急,慢慢的讲给他们。看来这老人挺有经济头脑,这五位晚上不住他这里都不行了。老人的女儿,也就是洛桑的妈妈进屋看这群人在这里听“长征”故事听的津津有味,当即回厨房里做了几道不太地道的中国菜。这可把这群中午只抓了几口饭的孩子们馋坏了。
“今晚,就住这儿了,我全包了。”卢婧的吼声将这顿晚餐的气氛推到了极点。
但说归说,决心再大也只是一时兴奋,当卢大小姐躺在这只有一层木板和薄薄褥子的床上时,她悔恨的真想打自己一嘴巴,但晚餐都吃了,走也不成呀!
按照老人的讲演德国和石煜吃完饭就没停的研究进藏路线。在洛桑的帮助下这路线就更容易出来了。“我们要去杂龙村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加德满都通过樟木口岸回藏地,之后沿着中尼友谊公路也就是318国道一路北上,走到夏木德时左转向西进入Z717专用公路,从南面绕过佩枯错再沿路北上,在马拉山兵站南继续向西走进入雪山中,绕出雪山再向南就到宗嘎县城了,之后南上经沃玛村后向东南方向转就是杂龙村。第二条路比这条路要近很多很多,走的基本就是唐竺古道那条路。我们从加德满都东北沿着Trishuli快速路一直走,经过格格尼城区,就进入了大片大片的乡村中,我们要做的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经过Pipaltar后向北继续沿着这条路走,我们可以选择在拉姆则或是通泽休息一下,就可以进入Langtang山区了,这条路走到头就是中尼边境热索。进入藏地后,仍旧是一条路,沃玛村东转就是了,预计有两天时间可以到,虽然路不太好走。但我和火哥商议后决定选择这条路。”德国说完看着石攸和卢婧,石攸到是没什么想法,她相信这两个男人的决定,毕竟一个是自己的男友,一个是自己的亲哥哥。这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卢婧更是没有脑子的人,已经听蒙了。
“进藏后,我们需要一辆车。”石煜说话总是捡最重点的说。
“这不是有洛桑的车嘛。”小喇嘛半晌没说话,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还是废话。
“这车上不了高原,走不了山路。”
“哪什么车行?要不租台路虎?”不知道卢婧要知道这货其实是印度的,她也许不会这样说。但也怪不得姑娘家,都是看脸的,谁看身体素质呢?
“97号油不一定好加,最好能有一台七座普拉多。”石煜是懂车的人,他要的是能爬坡涉水,非承载式车身的车子。这里面最可靠的当然归属普拉多。其他的车子恐怕不说托底不托底,光是颠都能颠散了。
“我叔叔正好有一辆,可以借来用。”洛桑的能耐还真不可小视,当然这一家人都不简单。这一趟如果没有洛桑的帮忙,也许现在大家就已经打道回府了。
有了洛桑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有了新的转机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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