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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凄风欲劲。浩天剑派经此一役,虽然根基未动,但是元气也颇为受损。代掌门卓一山令弟子清点人数,朝阳峰作为进山的第一道关口,死伤是五峰之中最为惨重的,其中有弟子二十三人,长老五人;其次是凌云峰,各峰相加,总共死伤将近百人,这其中大多是新入门的弟子。仙宗圣地尸陈遍地,草木建筑也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亟待重建。浩天弟子清扫战场,但见同门手足遗尸漫道,无不悲恨交加。
史潇阳随卓一山打理后事不在话下,林凡、苏月、宋煜、李玉民、徐召等人也各自回峰,为预防魔教众人去而复返,卓一山进一步增加了防范监视人手。一众少年人经此一役,但见山门满目狼籍,一天之间,师兄弟或伤或亡,只觉得‘星移物换人面非,世事浮沉孰能料’,此刻均有些不知所措。
浩天剑派是中原仙宗大派,或趋附或仰慕的人士比比皆是,这其中有些是中原名门,有些是富贾大亨,甚至还有些天朝贵胄,这些家族抱着自己的目的不惜重金千方百计地将自己的子女送来浩天剑派修习,原是抱着极大的期望,如今浩天剑派遭此横难,这些家族的子嗣或有死亡,要如何善后也让卓一山头痛不已。
自那日丁胜败退,张子枫跟杨逍也随之失踪,一连数日不见音讯,林凡隐隐觉得,张子枫这次失踪绝非寻常,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期了。另外,雾回峰的顾语琴自林凡与张子枫去青龙镇那日起便不知所踪,至今音讯全无,不知生死,苏月为此焦虑不已,林凡心中同样的些关心,自打他第一回见到顾语琴,便对她另眼相看。
林凡回到朝阳峰,自己的居舍已经被烧成了一堆黑炭,这里自是不能再住,幸而朝阳峰西面另建有一橦客楼,师兄一起十个不到由宋煜领头一起搬了进去,祸事初平,各人心事重重也不互相寒喧,就连宋煜吴用见到林凡,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充满敌意了。
林凡一个人回到居舍,这么大一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榻、一张方形竹桌,便只剩下自己一人行单影只,心中不禁觉得有些落寞。他坐到床椽上,把寒冰剑枕在膝上,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剑鞘,嘴角笑意轻扬,似乎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如今又只剩下我一人了。”他自言自语。为何要说“又”字呢,人生本是一场离合悲喜的宴席,林凡的故事也是如此,他一路坚难地从泥泞中走来,张子枫并不是他第一个知己好友。林凡从胸前掏出一块玉玦拿在手中摩挲,那是一块双鱼玦,只见玉玦通体橙红,双鱼鱼尾相交,鱼首相望,雕琢得极为精细。
“你在哪里?”他问道。
十年前,定兴镇,林家老仆刘婆在一个月夜在门口发现了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儿,这孩子大概是饿了太久,在门口哭个不停,刘婆见娃娃哭得可怜,便将他抱了回来,并禀告了林家夫妇,林夫人抱过婴儿,见他长得乘巧可爱,喜欢得不行。林夫人嫁入林家三年,始终不能怀上,此刻恰逢门前遗婴,岂不是喜从天降?夫妻俩心意暗合,于是便决定将这婴儿收作己子,取名叫作林凡。林家夫妇担心弃儿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寻上门来,索性在转卖了田地商铺之后举家搬迁,自此这一家子便从定兴镇消失了。
林家夫妇意外得子,自是喜乐无穷,一家三口亲爱不尽,可惜“天不遂人愿,好景难长在”,等林凡长到四岁,林夫人却因为一场大病去逝了,林父从此性情大变,常常混迹于赌桌酒场之中,数年之间花光了所有积蓄,林父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常常是带着满身酒气,一开始还只是胡言乱语骂天咒地,后来发展到打砸东西,更甚者便将小小年纪的林凡拉出来一顿鞭打棍喝,林凡也变得沉默寡言,林父说过的让林凡记得最深刻的一句话便是:“——是你个扫把星害死了你娘!”几年后,终于有一天林凡再也受不了父亲的虐打跟恶语,他举手抓住了抽来的血棍,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怪力,硬是把高他两倍的父亲推倒在地,一个人趁着天黑跑了出去,从此便再也没有回去。
那时候林凡还只是个八岁的普通小孩,也不知道是因为他性子倔强还是因为其它原因,他这一跑便是三天三夜,去到了一个他从来没去过的陌生地方。小小年纪的林凡在这样一个年代是毫无生存能力的,只能靠吃地上拣或者是小滩上偷的东西唯持生命,有些店家心肠好,见到这样一个脸色腊黄怯生生的小孩偷了一两个包子便当作没看见,偏偏林凡心地善良,他知道这些摆滩买糕点的小贩大多是社命底层的小老百姓,就靠平时做这点小买卖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偷人家东西吃人家装作没看见,但他自己不能装作没事发生,所以常常换着人家偷,有一回碰着了一个心眼小的店家,硬是被人追了几条街。
小林凡白天靠偷拣免强过活,晚上便睡在破庙里,这样的日子一晃半年。有一天,林凡正在庙里睡觉,恰好有一行穿着华丽的人抬着轿子打庙门前走过,林凡远远便闻到一阵肉香,他从石榻上猛地坐起,从靠墙坐着的老乞丐张开的双脚间小心地跨过,窜到门口,偷偷望去,见这些人抬着一张紫绸大轿,提着许多红木提黄竹蒌往出城的方向去了,那竹蒌中有肥鸡,炸鱼,还有雪白的大包子,馋得林凡直咽口水,自从他从林家逃出,这些鸡啊鱼啊他几乎再也没见过,更别说吃了。此刻恶死鬼上身也顾不得白日当头了,一路鬼使神差地跟着众人出了城来到一处大山上。
原来这天是清明,这些富人是来山上扫墓的,话说:“穷人锅里水米稀,富家坟头酒肉多”果不其然。小林凡远远躲在一处墓碑之后,直到众人离去,这才跑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坟下,双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接着从竹蒌中掰下一只大鸡腿便直往口里塞。
小林凡吃得几乎撑不下了,这才满意的在坟头上躺倒,心想,要是每天都能吃到这样的东西那该多好,除了吃饱,小小年纪的他心里实在装不下更多伟大的理想了。这时日头将倾,这大山离城里尚远,林凡心想这些东西可不能留在这山上浪费了,自己带了回去,炸鱼可以偷偷送给张大爷,酒跟肉可以送给同在破庙“打尖”的老乞丐,他这样想着,便脱掉外衣,要把酒肉菜包都打包了带回去,小林凡正在打包,却见坟前冷不丁地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将林凡吓了一跳。
小林凡定睛一看,这小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裙,红色小鞋,扎着两小辨,留着齐眉刘海,有着黑亮亮的眼睛,模样竟十分好看,把他一下看得呆了,他这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只是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好感。
林凡看得呆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这时候才想起自己口里还衔着鸡胳膊,只得急忙伸手拿掉口里的鸡脚又用手臂揩掉嘴上的油。林凡见小女孩并不说话,便问道:“你是要这个吗,我可以分你一些?”说着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包。小女孩摇了摇头,林凡心中不解,便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坟山上干嘛?”
小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道:“干嘛这么问我,你不也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林凡搔了搔头,说道:“我无家可归,也没有吃的,所以就来坟地里拣人家不要的吃。”
小女孩说道:“这个是祭品,是给死人吃的,不是人家不要的东西。”
林凡说道:“死人怎么会吃东西,他们总不可能从这坟里边爬出来……”
小女孩说道:“你说话真不讲理!你为什么无家可归呢,你爹娘不要你吗?”
林凡想了想,说道:“我娘已经死了,我爹……也死了,所以我没地方去。你呢?”
小女孩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爹爹也死了。”
林凡说了声“哦”,问道:“那你也无家可归么?”
小女孩道:“不,我有家,我跟我娘就住在这里!”
林凡心想:“什么人好端端地会住在坟地里?也不吃东西,难道……”他想这小姑娘莫非是鬼!吓得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小女孩见他神色古怪,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着坟墓,便蹙眉道:“你在想什么啊!我跟我娘就住在山后边。”
林凡道:“啊,是这样,我还以为……”言毕长吁了一口气。又问道:“你跟你娘为什么要住在这坟山上面?不怕么?”
小女孩道:“因为我爹爹就埋在这山后边,我娘说要陪着爹,所以我们便在这里住下了。”
林凡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叫林凡,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想了想,说道:“我叫段语唅。”
林凡说了声哦,又问道:“这些吃的你真的不要么?”
段菲烟摇了摇头,忽然低声说道:“我娘也病了……”
林凡问道:“她得了什么病?”
段菲烟道:“我也不知道,她不知不喝好长时间了,我担心……担心她也会死……”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林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急忙把衣包放下,他手上满是油,一时间措手无策,只得说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你娘现在怎么样了,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她?”
段菲烟疑道:“你会治病吗?”
林凡道:“不会——但是我可以去城里问大夫,让他给你娘抓点药吃吃,或许就好了!”
段菲烟破泣为笑,揉了揉眼睛,惊喜地说道:“是真的吗?”
林凡答了声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其实心里也没谱。
段菲烟带着林凡来到后山,只见在两棵苍柏下面果然有一间小木屋,木屋前有一个小土包,想来便是段菲烟父亲的墓地了。两人来到木屋前,林凡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段菲烟问道:“你在干嘛呢?”林凡神情扭捏的说道:“没干嘛……”段语吟也不再理会林凡,便踩着小步走到墓碑前,然后蹲下来,说道:“爹爹,我回来了,我要去看娘了!”
林凡心想:“她这么爱她爹爹,她爹爹以前肯定对她特别好吧!为什么我爹要那样对待我呢!”又想:“也不知道她这样跟他爹爹说话他爹爹能不能听的见?”
段菲烟道:“林凡,你在发什么楞?”
林凡搔了搔头,道:“我认不得字,这石碑上写着什么字啊?”
段菲烟道:“你不识字吗,那我念给你听,这上面写的是:‘夫君段公羽阳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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