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牧的雪一旦下起来,便总是以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而来。半盏茶的功夫,漫天大雪就能让这片贫瘠而又广阔的草原换上新颜色,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边。北牧人认为纯白的雪是上天的恩泽,因为白色的雪像极了北牧人赖以生存的独角羊。
然而冬天却是赶羊人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北牧的独角羊怯寒,赶羊人整个冬天便要像照顾自己孩子一般将羊崽子捂在怀里,只要熬过严寒,来年羊群的数量就又能壮大。这对贫穷的北牧人来说,便是最大幸福。
裕国人把这片草原上的人称为“羊癞子”,意在嘲笑北牧人的贫穷与寒酸。在他们看来,北牧人只是一些喜欢抱着羊崽子睡觉,浑身一股羊骚/味的穷鬼。如果没有裕国商队每年类似接济一般地与北牧做些贸易往来,北牧人指不定就会饿死在羊窝里。
可是生活在富足温暖的南方之国的人们却往往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件事,这是一件很简单却又很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在这片贫瘠严酷的草原上生存繁衍下来的这群人,身体内流淌的却是滚烫的热血。
人皇推翻暴虐的前朝,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时,北牧人的祖先便在人皇麾下,带领着最初的北牧子民为人皇浴血奋战,百战百胜。然而战争中最锋利的刀在战事结束的同时却被收入刀鞘,悬于高墙之上。
战争结束了,为人皇流尽每一滴热血的北牧人却被分封了到了最贫瘠的北牧草原。战士的热血换来的却是冰冷的命令,对于人皇的旨意,北牧人不敢有怨言,他们放弃了自己部族的名号,烧毁了族旗,放下了卷刃的刀,开始拿起鞭子在这片草原上放起羊来,一年又一年,忍受着无尽的寒冷。直到有一天,他们忘记了自己的部族的名字,开始与裕国人称呼自己一样自称北牧人,这片寒风肆虐的大地少了一群善战的勇士,多了一群放羊的“羊癞子”。
摇晃的马车在雪道上难以前行,沉重的车轮深深地陷入雪中,就连拉车的马都陷入了雪中动弹不得。
穆凡很想开口告诉这些耿直的裕国人,这样的车在北牧的大雪下是如何难以前行,可这些裕国人却只是低着头齐声推着马车。
带头的是个满脸胡髯的中年男子,他身后有十几个商贾打扮的人,皆伸手用力推着这辆深埋雪中的马车。
“呵!”十几个大汉一齐使力,终究把这辆马车推出了雪坑。拉车的两匹马长吁一声,也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块,像是方才在雪中休憩一般,众人一阵欢呼。裕国人不识雪,温暖的裕国即使冬季也少有寒风,这些裕国人初见鹅毛大雪大多惊奇,但随着雪势逐渐加大,便吃了苦头。
穆凡从车厢伸出头望望天空,只见灰蒙一片,虽快近傍晚,天空却还是亮堂。这是大雪来临的前兆,连忙向那男子喊道:“慕容叔,今夜我们不能再走了,都要晚上了天还不黑,要下大雪了。”
那男子也看了看天空,眉头一皱,点头道:“嗯,今夜我们不再赶路了,弟兄们都累了,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
这男子名为慕容玉,是裕国北关外最大的皮毛贩子,常年行走在北牧,与北牧人打着交道,对北牧的天气没有其他的裕国人比他清楚。
众人听他这么说,立刻开始择地扎营,好一阵热闹。
穆凡脸色苍白地靠着窗边,看着这些人安营扎寨。突然觉得心跳加速,体内气血翻涌。慕容玉见状连忙踏上马车,从穆凡怀里掏出一个红瓶子,倒出两三粒药来,喂给穆凡。
良久,穆凡才长出一口气,无力道:“慕容叔,你说我还能不能活着到裕国。”
慕容玉眼角微红,道:“傻孩子,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我定会将你带到裕国,叫裕国名医给你医治好了才行。”
穆凡摇摇头,道:“慕容叔,我知道自己的病,我偷听到你跟我阿爸说话,我虽然不懂那五阳之衰是什么,却知道那一定是医不好的病。阿爸带着我跑遍了北牧,每个部落里的医官都医不好我。去裕国也只怕是没什么盼头。”
慕容玉抱着穆凡虚弱的身体,恶狠狠道:“我与你阿爸是拜把子兄弟,别人笑我们两是一对狼狗,他是北牧的狼,我是裕国的狗。可我知道你阿爸这条狼为了你咬了多少人,留了多少血。你要好好活着,你是北牧王的儿子,所以你不准死。”
穆凡自然知道阿爸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身为北牧王,为了医治好自己的病到处求人,甚至向势不两立的狼头旗人低头,放下了身为北牧王的尊严。
想到此处,穆凡不由心中一酸,点头道:“为了阿爸,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将来也与阿爸一样,骑马打仗!”
慕容玉点点头,道:“好孩子。到了裕国,治好了病,我们就一起去骑马。”
穆凡开心地笑了起来,此时他还是个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身为北牧人却从未骑过马,这让他很是懊恼,这也成为了他病好之后的愿望之一。
众人扎好了营地,把收来的羊毛羊皮都聚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好几条羊毛。独角羊是北牧独有的羊,传说是人皇分封时一并赏赐给北牧人祖先的。真假不论,可独角羊的羊毛比起裕国华美的丝绸实用的多。美丽的丝绸抵挡不住北牧的寒冷,这些裕国人都是行走在北牧做皮毛生意的,用起羊毛来也熟门熟路,三两下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中大多是慕容玉的手下,还有些与慕容玉多有生意上的往来。由于与北牧王交好,北关外慕容家的名号这些年来越来越响亮。这一点在慕容玉与北牧王结拜之后到达了顶峰。
北牧王有个儿子天生五阳之衰,五脏六腑倒转,经脉相反,不但无法修行,而且还有性命之忧。这些事情经有心人传播,在北牧人口中流传开来,渐渐开始有人质疑北牧王,草原上对北牧王多有指责之声,认为北牧王这些年来行事不端,才会招致天罚,生了这么个儿子,然而这些声音在北牧王强大的修为以及狠烈的手段之下渐渐平息。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穆凡的身体一日又一日的衰弱,看着自己的儿子每日饱受气血倒涌的痛苦,求医无门的北牧王终于下定决心,将穆凡送往那个傲慢富有的国度。
他任命穆凡为北牧使节,派往裕国庆祝人皇寿辰。消息一出,群臣反对,对于那个国度,北牧人有着自己的气节。几百年前将北牧人发配到这片荒凉之地的那个皇帝,在北牧人心中已经烙下了深深的伤痕。自从那以后,北牧人便不再对人皇卑躬屈膝,对裕国的政令爱理不理。每当人皇寿辰,也只是派遣几名使者带着些许礼物前去,从未有过王族亲去的先例。
可在北牧王拿出给人皇的贺礼之时,便无人反对了,甚至有人开始赞美起北牧王不卑不亢的姿态。贺礼很简单,一把祭祀的桃木剑,一株北牧随处可见的野草。
没有人能想象穆凡带着这两件贺礼去面见人皇的情形,在所有人看来,北牧王终于打算放弃自己这个儿子。这算是一件好事,北牧王还算年轻,虽然只有一个儿子,却有两个女儿。这么看来北牧王的身体定然是不错的,如果再这方面多努力几分,说不得就会有一个健康的新王子。
北牧王自然不是这么想的,他把穆凡托付给了慕容玉,连一个随从都未派。他害怕别人会带回来怎样的消息,他宁愿在被慕容玉灌醉之后,迷迷糊糊地听些胡言乱语,然后一觉醒来,便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出发前,北牧王把桃木剑与野草交给穆凡,头也不回地走了。
穆凡苍白的脸庞望着阿爸的背影,却不知该说什么。他只看到了阿爸脸上的泪水。这一去,可能就是生死相隔。但是他是北牧王,统帅着草原上的所有的羊,也带领着北牧所有的子弟,所以他无法流泪,只好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漫天雪花之中。
清晨的阳光照拂在脸色,有些温暖。穆凡睁开双眼,已是清晨,早起的人已经开始收拾货物,点燃干羊粪煮起了羊汤。这场雪终于下完了,从出发到今日,走了十二天,雪就下了十二天。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欢呼声,接而所有的裕国人都欢欣鼓舞起来。穆凡走出营帐,只见远处乌云散去,日出之光照射下,一座山峰巍然矗立,那是北牧与裕国的边界,“白水关”。
(https://www.biquya.cc/id47956/2648421.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