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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入境
江凝望着洞外的景色，双眼紧闭，全身各处已被汗水包裹。
他的嘴角时而抽动，眉头紧锁，仿佛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在他体内心口处，有一片正在沸腾的湖泊，热气蒸腾，冒着一个个水泡。由于是在体内，所以江凝不得不忍受着炎热的炙烤，感受着天炎如满是锥刺的铁棒，在心口不断绞动着，摧毁着江凝的五脏六腑，全身经脉。
额头的汗如热油，磅礴大雨般倾泻而下，即使紧咬牙关，那股被灼烧的感觉仍难以减退，而是依旧焚烈。
如此持续了许久，某个瞬间，焚热如潮水般褪去，江凝顿时感到凉意彻骨，天昏地暗，视线模糊。
就在这时，一道暖流从江凝背后涌出，随即传遍他五脏六腑，七经八脉，将寒意驱散。
＂呼……呼。〃江凝缓过神来，心困体乏，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如一个病入膏高之人。方才，为了忍受焚烧的剧痛，他耗尽了所有精力，现在就连吸一口气，都感到异常艰难。
剑伤走到江凝面前，手中拿出一块玉简，说道：“这是一块我昨夜凝练了一些真元的储灵玉，你先用了，恢复一下吧。”
言罢，剑伤将玉简递给了江凝。
江凝睁开眼，看着手中的玉简。十天来，每天剑伤都会给他一块玉简，他说即使不是修行之人，吸收了真元，也能大大恢复体力。
不多言，江凝立马又闭上了眼，将玉简紧紧攥在手中，慢慢捏碎，一点点真元化为元气，从中流溢而出，渗入他的血肉之中，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脏腑。
不多时，江凝便睁开了眼。
他眸中有了些许神色，不再黯淡无光。
“今天是第三次了。”剑伤沉声道。
第三次……江凝叹了口气，一想到那种如同身处火堆之中的炙烤感，他就不免有些崩溃。
自从他醒来到现在，整整十天，每一天都要忍受焚烧的折磨。起初每天只发作一次，炽热感也并不强烈。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炽热愈发令人难耐，甚至令他生出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并且次数也日渐累加。
直到今天，二者一并达到顶峰。
此刻是日暮之时，江凝担心到了晚上，焚烧还会发作。那时候，恐怕才是最难熬的。
十天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江凝又一次自问道。
剑伤说他整整沉睡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全身冰冷，四肢僵硬，宛若身处极寒之中。就连剑伤都以为他应当是死了的时候，江凝却猛然被体内不知从何出现的焚炎炙烤，寒气尽皆消散，冻僵的血脉经骨渐渐软化，他才活了过来。
可从那以后，救了江凝一命的焚炎却成了令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可这一切，无论是极寒之意或者焚炎炙烤，都到底从何而来呢？
剑伤说他也不知道，他说只有江凝自己，才清楚这所有事情的缘由。
可是，对于十天前的一切，江凝全然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一道勾勒出轮廓的人影，和一双泛着泪水的美眸
人影很模糊，目光却很清晰。
除此之外，十天前的一切，甚至算不上一场梦，权当是一片早已成灰的泡影。因为即使是梦，醒来时，也会残存些许记忆。
而现在……他却好似没有经历过一般。
“现在看来，你似乎学不了逍遥剑了。”剑伤故作无事的说道。
江凝的目光闪烁着，望向远方，问道：“前辈，你说我会死吗？”
“不会。”剑伤淡淡的说道，仿佛不是在说生死，而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为什么？”江凝追问道。
剑伤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握着那柄巨剑，剑锋斜插在山岩之中。
他仔细抚摸那有些粗糙的剑身，透着苍桑茫惘的巨剑，却不能再散发出光芒。可在剑伤的眼神中，巨剑仍像个价值连城的珍宝。
“因为你知道，你不能死。”
“你不能死，是因为你还被困着呢。”
“人活着，无非是在寻找。寻找活着的理由，活着的意义，那是让人继续孤独地在天地间行走的动力。”
“其实每个人都找到了。不管他有多高贵，或有多卑贱。无论他是英雄或是罪人，君王还是臣民，在这条漫长的路上，他们没有分别。”
“在死的时候，谁都会找到路尽头的。”
“那就是意义，那就是支撑着我们走到死那天的力量，一直都在。”
“只可惜，你还没找到，所以你还不该死。”
二人沉默，空寂幽深的古洞中霎时变得安静，能依稀听到水滴从高处落下，时而沉在水泊中，时而浸润在石壁上。
“前辈，你找到路的尽头了么？”江凝突然问了一句，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剑伤的手停在剑锋上，双眼中猛地迸射出一道光芒，整个人如同凝滞了，就连一丝一毫的喘息声都消散了。
“没有。”
像是许久之后，他回应了一句，只这极为平常的两个字，却让人感到岁月的伤痕在其中纵横交错，让人看到了一颗残破的心，血已干涸。
江凝怔了怔，听出了其中的悲凉，便不再多说，又闭上眼，静静养神，要面临下一次焚烧的考验。
……
……
断天山。
九道山麓的最后一重，断脉。
女子一身黑衣，面掩薄纱，藏身在遮天茂密的参天古树之间。
她望着前方的一条曲径小路，一言不发，美眸中似乎隐着一把寒冷锋利的匕首，只要刹那，便能取人性命。
小路上荒无人烟，四周的野花野草生长如疯，将这条小路劈成好几段。
很显然，这条路已经很多没人涉足了。
可女子的神色，又让人微微困惑，仿佛眼前的景象是假的，这条路，今日必有人经过。
三个时辰后。
小路依然蜿蜒曲折，依然被杂草遮掩的看不出样子，高高的树丛中依然风平浪静，若是不仔细看，甚至难以发现，女子依然如之前那样，隐匿在树丛中，目光依旧寒冷锋利。
一阵清风拂过，远方传来的吆喝声，终于打破了这仿佛静止的宁静。
女子瞳孔骤然微缩，似乎双眼当中的那把匕首，已经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来人是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他衣着平凡，肩上挑着一根扁担，脸上满是农民特有的皱纹，伤痕，喊的一声吆喝，也是常见的民谣。不仅如此，女子还看到了那人手上的老茧。
她有些疑惑，常年没人来往的小路，今日为何会出现一个农夫呢？
但很快，一阵醉人的醇烈香味从农夫扁担上的两个大坛中传出，似针般刺入女子的鼻子里。气味冲脑，女子脸上骤然泛起一丝醉红。
原来是凤阳酒，女子婉然一笑。在没有喝过凤阳酒之前，她始终认为凡是中原酒，都是绵软无力，甚至和上元的水差不多。不过，自从尝过凤阳酒之后，她再也没这种想法，而是被那种醇烈中带着甘甜的味道所折服。
而凤阳酒的另一特点，就是‘凤行天下’，几乎在全天下的各大酒楼驿站，都能找到这种昂贵的酒，而凤阳酒商更是为其开辟了无数商道，专门用来将凤阳酒运往全国各地，于是便有了‘凤阳便天下’的美誉。
于是，能在这条偏僻无人的小路上看到凤阳酒，似乎也不难解释了。
女子稍稍放下心来，仔细品尝弥漫在空中的酒香。
她没看到，农夫的袖口中有一道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
“客官，可是要吃几两酒？”农夫放下扁担，整了整粗麻布衣，目光看向女子所藏身的树丛中。
“噌！”一道极为迅速的身影掠去，女子双眸中似有锋芒闪过，像是乘风而起，撕裂空间而来！
农夫袖口的白光又是一闪！
“当！”铁器相碰击，在空中溅起一片火花！
女子的身影如陨石坠落，重重砸在地上，掀起成片成片的黄沙，两道长长的拉痕，随着黄沙的消散而露出。
她身形一滞，双眼震撼而警惕的盯着前方，手中的匕首早已出鞘。嘴角的鲜血如沙漏般滴下，而右臂的伤痛，却在她体内肆虐。
农夫面带微笑，只是那只满是老茧的手上多了一柄闪烁着白光的长剑。
“殿下。”农夫恭敬的说道，双眼中满是崇敬之意。
女子冷哼一声，锋利的匕首直指农夫的眉间，双眼中满是高傲之色，道：“说吧，是谁想杀我。”
农夫笑而不语，手中拿出了一雕刻成白虎状的古铜。
“白虎。”女子冰冷的说道。
农夫收起了古铜，心中的喜悦已呼之欲出。“今日能够亲手杀死殿下这样拥有无比高贵血统的人，在下自然无比荣幸，况且，也不枉小生潦倒孤苦这么多年了。”
他双手抱拳，说道：“多谢殿下。”
恍惚间，他让人觉得这气势并不是一个贩酒的农夫，而是一个寒窗苦读了多年的书生。
女子没有说话，脸色阴冷，从刚刚的交手来看，此人修为至少是弥抉巅峰，能够在瞬间抽剑，转身，格挡，反斩，不仅动作一气呵成，而且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看来是不能再纠缠了。女子心中暗道，若是那人继续以这种堪称逆天的速度袭来，她甚至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
这般想着，女子已经在身后布下了七八颗‘珠獡’。
农夫嘴角挂着浅笑，又是恭敬的说道：“那么，殿下，我要出手了。”
影遁风匿！
农夫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本体却已不知去向。
女子此刻尽量保持冷静，因为她要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完成‘珠移’。
树静风止，农夫像是凭空消失了！
一片树叶忽的落下，悠然的样子让人心安。
唰！
垂直下坠的落叶猛地在空中翻腾数圈，一道包裹在风中的影子！
就是现在！
“嘭！”一声爆响！
珠獡碎！
而后是接连的三声轰鸣！
一颗高大的参天古树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崩塌倒下。
女子站在不远处，双眼紧紧盯着尘埃飞扬的地面，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须臾之后，农夫的身影才缓缓显现，他身上满是伤口，灰头土脸，衣衫破烂，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稳。
摇摇晃晃地，他还是站在了女子面前。
双眼中像是藏着一头凶恶至极的洪水猛兽，死死的，怔怔的看着她。
他干笑了两声，说道：“果然不愧是殿下，这样才有意思。”
剑锋所向，书生意气谁比天！
像是当年那个还略显青涩的固执书生，又重新站到了自己面前。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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