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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两岸,都是连绵起伏的高山,沟壑纵横,高悬绝谷。在涛涛江水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汇成的怒江巨流下,瀑布骤落,百丈飞流。在这里,原本奔腾平坦的江水掀起滔天的落差,从山崖上喷泻而下,随后又变回平静,缓缓流淌过怒江寨。
这座山,似一道天堑,横劈断了怒江,横劈断了十万大山的苍茫峻岭,也一刀劈开了怒江寨和外面的世界。
‘卓天陵’,怒江语中的‘天葬之山’,传说天地开辟,万物启明之时,这座巨山从天而降,作为盘古所用开天辟地斧的一角,坠落人间,从此永眠在南疆地域,怒江深处。
传说,过了多少年,早已不知真假。现在唯独知道,从古至今,无人能翻越这座大山,从外界进入怒江寨,或是怒江人从里面出的世外。
除了那段传奇故事中,那个堪称神话的人,越过了卓天陵,到达了怒江寨……
江凝满头大汗,身体攀在山壁上,背后背着竹篓,小心翼翼地向左侧慢慢迈出一步,踩在一块凸出的山岩上,将手伸向一片兀自生长在悬崖上的青绿草叶。
叶片碧绿,细嫩,在一小块天地默默生长,正冲着朝阳的方向,嫩叶上挂着一滴晶莹剔透的露珠,微微折射出一两点刺眼的光芒。
还差一点,一点点,最后一点……一点……
江凝在心中暗暗说道,可那一点点,却仿佛十分遥远,无论怎样努力,都难以碰到。最终,江凝的手触到了那滴晶莹的露水,他不敢马虎,紧接着将叶片拔下,握在手中,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然而这时,江凝脚下一滑。
不好!
来不及反应,他左脚下的那块山岩猛然被踩塌!
“啊!”江凝惊呼一声,心中大惊,身体从山壁上划空,坠落!他的手臂惊慌地在空中乱摆,眼见就要掉下去,却根本无能为力。
不!
这时,他的手臂突然抓住另一个伸来之手,顾不得多想,他一眼看上去。竟发现伸手抓住他的是慕瑶,少女俯身在崖顶上,双眉紧皱,眼神严肃,那只伸来的手臂如同救命的橄榄枝,死死地将江凝的命扣住了。
“上来!”少女异常严肃的说道,眸子里散发出的光芒十分刺眼,但更多的是冷静。没人能想到,在生死攸关之时,一个七八岁的少女内心的平静和理智甚至远超一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
二人似乎在四目相对时达成了一种默契,动作配合协调,两人都一声不吭,只有江凝额间一滴滴落下的黄豆大的汗才让人醒过味儿来,这毕竟只是两个孩子,不管怎么说心中还是很紧张。
朝阳行万里,晨曦泛千州。日光洒落在二人身上,映出他们的影子,一点点从悬崖上远去。
两个孩子,促膝坐在悬崖上,迎着灿烂刺眼的太阳,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若是再往前走一两步,便会看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那块坠入悬崖的山岩,转瞬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可到现在也没听到石块落地的声音。
悬崖,当真是深不见底啊……江凝有些后怕的想到。他转头看向慕瑶,少女青丝飞扬,看得出紧张,但那种情绪却很少外露,只是藏在心中。
他回想起那一瞬间,少女的目光和往日判若两人,冰冷,却让人十分坚定。
仿佛有她在,世界就永远是那个世界。
……
……
两人走在溪涧小路上,两边都是毗连的屋寨,妇女们在依着溪水换洗衣服,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几棵老柳树垂到地面上,慢浸在溪水中。替那些洗衣的妇女们遮蔽了些阳光。
“慕丫头,又上山采药了。真是个好孩子啊。”一个和慕瑶阿妈年龄相仿的妇女笑着说道,大早上,每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申姨,石叔阿爸他们每天外出打猎,我多做点事儿也不算什么。”慕瑶回敬以笑意。灿烂的阳光照耀在她充满活力的脸上。
“哎呦,我的好姑娘,真是说不得,说一句,你得回我十句!”被称为申姨的人语气有些不高兴,但那股劲更像是在说笑。因为她脸上还挂着笑。“嘿,我说,后面那小子是谁啊,脸蛋还挺白净,看着挺好,咋见了人不说话啊。慕丫头,看你带着个男娃,还真像个出嫁了的姑娘。”
慕瑶的脸沉了一下,江凝看到了。他感觉有些瘆人,虽然没见过,但他总觉得慕瑶一旦真的生气……想都不敢想。
二人沉默,走到木屋旁时,方才发现慕瑶夫妇已经站在门边,望向他们。
“阿爸阿妈。”慕瑶微微一笑。身后的江凝只是看了一眼二人,又低下头继续沉默不语。
“进去,今天有重要的事。”慕瑶的阿爸淡淡地说道,他身上那股亲切而沉稳的气息也莫名变淡了几分。
“哦。”慕瑶此时显得格外乖巧,因为她知道,阿爸口中的大事,向来的的确确都是非常重要的大事,而且她也大概能猜出那件事是什么。
四人围桌而坐,彼此沉默,空气中有股寒意。江凝有点不知所以,但他也更感觉到今天气氛不比往日。
“孩子,你想家么?”到底还慕瑶的阿爸先开口。
想家么?当然想。他每天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看着北方,看着封月城所在的方向,期盼着眼前不再是瀑布,不再是大山,不再是茫茫原野。而是那座静静躺在月光下的城————那个熟悉的地方。
“恩。”江凝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男子顿了一下,一丝飘然从他眼中闪过。“那你一定想重新回到家,对吧?”
“当然。”江凝更坚定了自己的语气,
“好吧。我早知会这样……”男子像是在喃喃自语,语句中五味杂陈。继续说道;“若是要出怒江寨,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江凝一听到此,惊奇的问道。虽然才几日,但他也明白那座大山的雄伟壮丽,以及险峻高耸,无人能越。
“成为怒江族人。”男子说道。
这么些天来,这句话一直压在他心头。他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以及孩子的反应。是短痛?是长痛?
男子看了一眼江凝,道:“因为只有成为怒江族人,才有资格知道族中的秘密,而族中最大的秘密,就是从怒江寨通往世外的通道,或者说从外面进入怒江寨的通道。若不是怒江人,没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
“而你成为怒江族人的唯一方法,就是……”男子说到这儿,最终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是什么?”江凝急切的追问道。
“成为,我夫妇二人的孩子。”
良久沉默。
这听起来很残酷,可在座四人都知道,这是唯一的方法。让一个孩子,认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父母,即使这二人对江凝有如此大的救命恩惠,到此时,江凝还是十分犹豫。
慕瑶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有些冷场。
江凝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眼神飘渺悠远,似乎在回忆往事。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往事?
但在他心中,那些事,一件一件已经填满了他的世界。他又想起封月城的元旦,仿佛沉浸在安宁与幸福的城,竟湮灭了月亮永恒而肃穆的光芒,世上只剩美好。想起父亲的脸庞,想起那座城北的大府,想起遥远的风筝从自己手中挣脱……
飞扬,飞扬。也想起那个夜晚,那缕背影,像是在对自己诉说着永久的诀别。
最后,他的眸子亮起了光芒,清澈见底,容不得一丝犹豫的存在。
“我,不愿。”
那时的他犹如一尊静穆的神像。
……
……
天下盛世,轮回难逆。自百余年前玄宗登基,迁都玉阳,率麾下大军纵横南北,八方诸侯尽皆臣服。并称北方三雄的戎族,妖族,和被驱逐到茫茫北部边疆的魔族,即使联合抗梁,也难以阻挡大梁铁骑的马蹄,三雄势力迅速溃减,其中戎族臣服,其余两族还在冰天雪地的茫茫北原上挣扎。南方则更不用说,南疆族群数百,尽数放弃所有领土,用长达七十年的时间先后逃入十万大山深处,从此不再出世。
至此,天下大患,已皆被英明神武的梁玄宗一扫而空。大梁,终于不用再受南北腹背之敌,安稳的坐在天下的王座上,安稳的坐在玉阳城皇宫的王座上,尽享江山,没人敢不臣服。
然而,这世上当真有个叫江山的人,也当真敢站在煌煌大殿上剑刃直指圣上,二人在玉阳厮杀了三天三夜,玄宗皇帝第一次败了,传闻中说,江山只是断了把剑。
——————而那把剑,就直直的插在老者的面前。
他知道往昔,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
他的眼神深邃而不见底,像是尝尽了浑浊的世态炎凉。
他还有事要做,是的。有事要做。
……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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