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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错了,都是阿娘的错!一开始就不该被那个男人的容貌所欺骗,不贪恋就不会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更不该妄图用你挽回那个男人的心,不然你也不会被害成这个样子,都是阿娘的错!”
阴暗湿冷的屋子里阿蕾摩挲着儿子的脸喃喃自责着,话语中蘸着浓浓的悲戚绝望。
李源已经昏迷了两天多了,浑身僵硬,气若游丝,一幅随时都会咽气的样子。
“阿娘一定会将你救醒的!”阿蕾的眼珠猩红,在昏暗中泛着危险的光彩,绝境中的野兽一样红得疯狂瘆人。
此时她们母子俩栖身在这间冰窖一样的小木屋里,饥寒无助,任由三九天的寒气一丝丝渗进骨头缝里。
“不能等了,否则都会被冻死!”阿蕾终于狠下心来。
竖起右臂,轻轻摇动着手腕上的那串古旧的银索黑铃。伴随着节奏诡异的铃声,一股苍凉而有古意的吟唱声响起:
“广开兮天门,
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
使冻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
逾空桑兮从女。
……”
这曲吟唱用的是最古老的蛮语发音,锵然有力,不同于汉地和南蛮的口音,甚至连十万大山中老祭祀们都没几个听过这种古蛮语,更别说理解吟唱的内容了。
这些古蛮语蕴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如同战鼓一般。
随着吟唱声一股清新的生命力灌注进了李源的体内。与此同时,阿蕾的头发肉眼可见的暗淡花白起来,脸上平添了一条条细密的皱纹,眨眼间衰老了五六岁。
以命换命!
然而这一曲蛮颂才刚刚开头。
黑沉沉一片,李源听得到母亲阿蕾的呼唤声,身子却轻飘飘的,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好乏啊!”暗叫一声苦。虽然知道阿娘已经急坏了,但是李源依旧懒懒地想着:“再歇会,就一会,数到一百就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五年了,李源一直活得不怎么轻松。这与他身上那一半的蛮族血脉有关,更因为他那个名义上的的嫡母谢氏。
因她不喜,所以阿蕾在洗衣院洗了十六年衣服却没拿到过一个铜板,所以府里的家丁仆役们少不得刁难奚落,所以李源母子便生活在满满的恶意之中。
相比被撬了老公的谢氏,李源对那个提上裤子翻脸不认人的便宜老爹李崇矩更加看不起。那个男人从来都是指望不上的。哪怕是这次李源重伤濒死,他却连面都没有露一次,只是端坐在襄州大都督的宝座上,不发一言。
这些年既要应付生计还要在府里上下打点广结善缘,好让阿蕾少受一些欺负。劳心劳神。真的好想休息一会。
一小会就好。
正盘算着再偷懒一会,熟悉的吟唱声响起,伴随着他从未听过的铃声,一股清新的生命力没入体内,滋润修复着伤痕累累的经脉。
“不要啊!”李源就像屁股上中箭一样,急得大喊,却连嘴唇都没能张开。
这曲蛮颂他很小就跟阿蕾学会了,传说有肉白骨而活死人的神效,对他现在的伤势再合适不过。然而如此逆天的手段怎么可能没有代价?而且他隐隐觉得阿蕾学到的蛮颂是残缺不全的。
李源知道阿蕾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力给他疗伤。
铃声越发的急促,阿蕾脸上的皱纹越刻越深,抖得像片秋叶,声音却越发清晰高扬。
要疯掉了。
生命力像潺潺的细流修补着李源的经脉和神魂,力气终于开始复苏。
“醒过来!”李源狂吼一声,掀开眼皮的同时便拼尽全力抓向那串响动着的银索黑铃。
铃声和吟诵声戛然而止。
“你醒了!”阿蕾喜极而泣。
李源倒宁愿自己再昏一会,忒难受了。头晕目眩,比宿醉难受百倍,浑身疼,被寸剐的感觉。丹田如同一个烧得炽红的铁炉子,浑身燥的厉害。
“水。”整个身子就像被抽空的皮囊,饿得厉害。李源暗自苦笑:“幸亏醒过来了,不然饿都饿死了。”
“你别动,我给你拿去。”说着阿蕾猛地站起身,下一刻眼前骤然一黑,摇晃几下便软倒在地上。
“阿娘!”李源大惊,挣扎着滚下床去。此时他已经看清了阿蕾煞白的脸色,以及新添的皱纹和白发。看上去足足老去二十岁。
心慌得厉害,却提不起一丝的力气,李源试了几次都没能将她抱起来。
“嗯!”哪怕是昏迷着,阿蕾都痛苦地惨哼一声,整张脸都扭曲了。
李源不禁疑惑,掀开她的衣服,眼前的场景几乎让他咬碎了牙。在她瘦骨嶙峋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着几十条鞭痕,血水淋漓,一条条一指多高的淤肿已经破皮流血,伤势触目惊心。连棉衣都被血水浸透了。
“李崇矩,谢氏,我要宰了你们俩!”李源耗尽了力气才将阿蕾搬到床上,让她俯卧着,咬着牙发狠:“这仇结大了,给我等着!”
阿蕾已经烧得牙关紧咬,连水都灌不下去了。抹一下她的额头,李源焦急地自语着:“必须得找大夫才行,马上!”
胡乱填了几口冻硬的剩饭,攒攒力气,跌跌撞撞地走向屋外,狭仄的小院正中长着一株一人合抱的古槐,枝桠虬曲,树皮泛着冷冷的油光,鬼气森森。
一股子难言的憋闷死死的塞在心口处。
口内一木是为困,口内有人便是囚。李源母子便是这小院中的困囚。
“困囚?早晚连这大都督府一起夷为平地。”如果说以往仅仅是想护着阿娘活下去,想要走出去,那么现在仇恨的种子已经在李源心中破土而生。
恨恨地冲这棵鬼槐呸一口,晃晃悠悠向西角门走去。
“亲哥哟,你可来了,在这等你三天了,您没事吧?”西角门的守门家丁李三打量着四下无人才急匆匆地跑上前去将李源搀住,险些被他砸个趔趄,嘴里埋怨个不停:“怎么不在家躺着,病得都拖不动腿了还出来溜达个什么劲……。”
李源倚挂在他身上,苦笑着说:“贱命一条,哪这么娇贵。”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声嗤笑响起:“知道自己贱,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李源豁然回头:“谢松!”
“吃里扒外的东西,滚!”谢松怒斥一句,手里的折扇一挥,吓得李三忙不迭将李源松开退到了一旁。
“狗奴才就是狗奴才,这李三受过你救命之恩,却连探望你一下都不敢,生恐恶了夫人。
府里那么多奴才受过你的恩惠,没事的时候都尊你一句小孟尝。可是夫人一开口,连一个帮你说话的都没有,我都替你心寒吶!”谢松抖着腿,敲着扇子,看着李源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李源摇摇头:“扯那么多有意思吗?为什么陷害我,就为了点银子你就要害我们母子的性命?”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他看向谢松的目光却无比笃定。
“陷害?”谢松点点头:“是我又怎么样!一个最最卑贱的南蛮女奴的崽子,居然顶着一个大都督府长公子的名头,可恨你居然还满心不在乎,还敢嫌弃。为什么不是我?”
他眼中熊熊燃烧着的都是嫉妒和不平。
“神经!”李源无语地骂了一句,不成想一个没有丝毫存在感的庶子身份竟然会招来他嫉恨。
没时间陪他矫情,阿娘命在旦夕,双方仇已经结下了,李源不准备在费口舌,到拼命的时候了。
“让开,不然就死!”他长吸一口气,腰板绷直,猛地跨出一步。
一股剧痛从身体内砰然喷发,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李源咬紧牙,将腰背挺得更直了些。吐口气的功夫衣服便被冷汗浸透,白腾腾的雾气从发间滚滚蒸腾,杀神降世一样。
随着脚步的踏落,谢松恍惚觉得整个世界都随之一晃,如同一头洪荒巨兽漫步而来,自己就是巨兽脚下的一只蝼蚁。
再也提不起一丝的勇气,他嘴上却不肯露怯:“你别嚣张,知道那本《三元修脉》是谁放在你床下的吗?看你不顺眼的可不止我一个。”
李源闻言停下脚步,疑惑的问:“不是你干的?”
此时连动下小指头都会牵动得满身肌肉如同刀割一样,只有死死的卡着后槽牙才能将一个个字说出来。
“无所谓了,先干掉你再找其他的。”李源的第二步重重踏落,谢松感觉如同一个巨大的鼓槌重重的砸在他的心脏上,难受得要死。更可怕的是神魂都随着脚步猛晃一下。
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惶恐,裤裆一热。
吓尿了!
谢松向后飞退十多步,感受着裆部的温热,再也没有胆子嘴硬,急忙解释道:
“不是我干的,是胡大海。你前脚进山,后脚他就潜进了洗衣院,本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奸情哩,没成想居然是栽赃。”
“胡大海?那个家将头子?”李源立刻摇摇头:“一本货真价实的修真功法绝不是他这种身份的人可以拿得出手的。你确定不是在逗我?”
“真的是他。而且你阿娘的伤就是他打的。虽然夫人吩咐抽你阿娘二十鞭子,明眼人都知道她没打算要你阿娘的命。可是胡大海竟然下了死手。他真的想要你阿娘的命。”
李源收住脚步:“信你这一次。谢松你知不知道宋道人是什么境界的修士?”
谢松微微错愕,继而像个疯子一样指着李源大笑起来:“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白眼狼,连李家供奉的主意都敢打,我都不得不说个服字。告诉你也无妨,去招惹一个洞玄境大修士,我看你怎么死。”
天地间有元气,体内经脉可以储纳真元的人便有修行的资质,他们被尊称为修士。
修士有五重境界:养气、感知、不惑、洞玄和知命。
传说五境之上还有更加神妙的境界,只是那已然成为神仙中人,太过飘渺,因此并不为人所知。
(境界划分是抄袭的猫大的将夜,猫大的神作真的太美太经典,珠玉在前,我就不费劲去胡诌了。)
虽然法不传外道,对胡蛮两族防的死死的,但是汉民对于踏上修行路的每一个同胞都极其珍视。哪怕一名养气境的修士都会被皇朝记录在档,悉心供养着。
李家纵然是襄州第一家,也是花了大代价才笼络住宋道人这位洞玄境大修士,让他成为了府里的供奉。
咒过李源之后,谢松扭捏着走向角门外,路过李三时恰瞥见他目光躲闪着不敢看自己,偏偏忍不住时不时的偷瞄一下自己的下身,抿着嘴不敢笑,脸都憋红了。
“混帐东西!”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谢松看到自己的下身洇湿一片,顿时大为羞恼,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然后急匆匆地溜走了。
李三恨恨的瞪着谢松的背影,却敢怒不敢言。
突然一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膀上,转头时恰好对上李源那双红润的血瞳,两眼中满满的都是感同身受还有宽慰。
“再惨也惨不过源少爷啊!”这么想着,李三的心情便不那么阴郁了,对李源的感激又添了三分,只是心底难免有些不自在,在脸上轻轻抽了一巴掌,呐呐说道:“源少爷,我不是人,府里人净欺负我,只有您真心对我好,家里也时不时靠您接济一二,可是您需要帮助时……”
“一世两兄弟,再说就见外了。”李源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凑近了低声说道:“三兄弟,正好哥哥有件事想请你帮下忙呢。”
“有事尽管吩咐。”
“帮我打探一下胡大海和谢松最近的行踪,看看他们在忙什么。”
“这个?”李三顿时苦了脸:“源少爷,不是我李三不肯出力,可是那胡爷和谢爷武功高强,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丁,不懂什么追踪之术。我这命不值什么,就怕误了您的事。”
“哪里会让你去涉险。”李源轻笑一下,随手塞了块银角子在他手中:“府里那些相熟的家丁家将,三兄弟不妨约了喝碗茶,叙叙旧。家长里短的,跟胡大海和谢松有关系的,事无巨细,你听到了便告诉我一声就是,其他的交由我来做。”
李三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您打算怎么对付这俩人?”
“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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