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虽大,却很空。四壁都被锦色的绸缎包着,屋内没有床,只有一张坐榻。坐榻对面是一张桌子,上面燃着一炉香,烟气渺渺,香味很幽。顾异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很雅,与风素庭气质很配。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个男子,不过只是一道远去的背影,看不到面容。
不用想,那定是林大哥。
风素庭坐在榻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顾异。风林晚头靠在风素庭的肩膀上,紧紧地抱着风素庭的胳膊,一副乖女儿的形象。巫嬷嬷与一个年纪偏大的女子站在对面,巫嬷嬷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仿佛那笑容当真是印在脸上,又或是带着一个笑脸面具。另一位年纪偏大的女子,一身劲装,腰侧盘着一条红色的链子,只是远远地看不清材质。
姜星野带着顾异来到风素庭身前,对着风素庭点了点头,便退在一旁。
“顾公子在我幽灵宫做客,想来很不习惯吧?”风素庭开口问道。
“风宫主客气了。想我已经十几天没吃过一顿正常的食物,也没喝过一口干净的水,十几天都围着一条破被,此时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天上人间。只是此间有酒无肉,未免有点……”自林可鸿离开后,顾异便不再称呼风素庭为嫂子。并非是因为风素庭硬将其留下来,只是知道风素庭与林可鸿这一别,便也断了两人之间的缘。若是再以嫂子称城,对两人都有不便。
别人既已当做过往,又何必让人念念不忘?
“幽灵宫里从来不食荤腥。若你想要吃,倒也无妨,自己抓自己做就行。”
“好说。”顾异拱手一谢。幽灵宫不食荤腥,但他现在只是被软禁之人,却不加以强求,便是这份大气,顾异也不得不客气一点。“不知风宫主此番将在下叫来,所为何事?”
“也没有什么。”风素庭看了看风林晚,又爱怜的摸着风林晚的脸,说道,“听说晚儿刚才对你颇多诘难?”
诘难?顾异心中暗道:何止啊,分明就是想杀了我。但此时自己在人家手中,一言一行都只能客客气气的。便道:“风宫主误会了,风姑娘只是想问在下几个问题,在下当时不便,一时不慎,言语中得罪了风姑娘而已。好在风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在下计较罢了。”
“你无须为她说话,我自己的女儿自己心中有数,她自幼在幽冥谷长大,平时我也疏于管教,她性子难免刁钻了些,还望你不要见怪。”风素庭似是看穿了顾异的谎话。
何止是刁钻,在幽冥谷长大的人,说狠毒都算客气的吧?想起之前风林晚笑意盈盈的聊着天却突然一剑刺进林可鸿肩头,顾异不由得一阵后怕。但这话顾异只敢在心里说,嘴上只能道:“我并不比风姑娘大了多少,所以,很能理解风姑娘,无妨。”
“你今年多大了?”风素庭突然问道。
“二十五。”顾异道。
“我比你大了一个晚儿,我今年已经四十一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接掌幽灵宫。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不知不觉变老了。”风素庭似是响起了当年,悠然道。
“您还年轻呢。”顾异与风林晚异口同声道。
风林晚说完,狠狠地瞪了顾异一眼,然后悄悄举起右手,比了个剑势。顾异只好当做没看到。
风素庭没理顾异的夸赞,径直说道:“你不必拘束,幽灵宫里你想去哪里,便让小野带你。只要方便,都可以,不要让人说我幽灵宫不懂待客之道。”
风素庭的话说的实在高明。听上去满满都是关怀,似在客气,言下之意不仅是说我幽灵宫都是女子,多有不便,更是要让顾异明白,有些地方不让你去,不是我幽灵宫人气度不够,只是多有不便。
顾异如何听不明白,当即点头道:“谢宫主。在下只需一间房,有酒有饭足矣,若是闷了,自己在廊里走走便好,定不会扰了幽灵宫的清净。”
“若你有什么需要,便找人告诉小野。”风素庭像似嘱咐,顾异明白,这是吩咐。让冷冰冰的姜星野来安排自己,而不是巫嬷嬷,无非是怕自己耍了什么手段,或许也是怕她当年的悲剧重演。姜星野不但为人冷冰冰,便是话也极少,任自己说破喉咙,怕也不会理会。
“那便有劳姜灵使了。”顾异对着姜星野一拱手。其实对顾异而言,姜星野比巫嬷嬷更好。这巫嬷嬷每时每刻脸上都是笑容,为人又落落大方,只是有时候太会调笑。奈何顾异看得碰不得,一两日还好,时间久了,还不得将他憋死?
姜星野也不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位巫嬷嬷你已经见过了,这位是幽姨,当年照顾我的便是她,如今忙于宫中之事,希望你没事不要去打扰。”
“自然,在下住在这里已是叨扰,又怎敢多添麻烦。”风素庭这是在警告顾异那个幽姨主管的都是宫中要事,不便让他知道。从进门开始,风素庭似是在向顾异介绍幽灵宫,让他不要拘束,但却句句都透着警告,让他不要乱来,不要坏了幽灵宫的规矩。
顾异心中虽有诸多疑问,此时却开不了口,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打听。见风素庭不再开口,顾异便知趣的一拱手,道:“风宫主若无其他事,在下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来聆听教诲。”
“也好,小野,你便陪顾公子走走。”风素庭吩咐道。
姜星野点头,便带着顾异,走了出去。出了房间,面对眼前的美景,顾异不禁想要高歌一曲,但想起这是在风素庭房间门口,只得作罢。
这里空气真好。
刚才在风素庭的房间里,时间不久,但却很闷。虽然风素庭口气像是长辈叮嘱晚辈一般温和,但气氛极其压抑,毕竟顾异的身份只是个阶下囚。
不过这阶下囚待遇倒也不错,美景、美酒、美人,只是若这美人不是冷冰冰的,该有多好?要是再能与自己高谈阔论,该是多美的一件事。顾异心中想到。
虽说到处走走,可姜星野只是将顾异带回房间。却不知为何,姜星野也进了屋子,并不离开。
“不知姜灵使还有何吩咐?”顾异问道。
“晚儿还小。”姜星野只说了只一句便不再开口。
“姜灵使还真是看得起在下,说的这般简洁,不怕在下听不明白?”顾异看着这冷冰冰的白衣美人,不知为何,很想逗逗她。
“你明白。”姜星野说着走到桌前,拿起酒壶,却又放下。“我在隔壁。”说完,不待顾异开口便敞着门走了出去。
“得。让你多说几个字,简直比杀了你还难。”顾异想罢摇了摇头,走到桌子前拿起酒壶,对着嘴便开始喝起来。
隔壁的屋子,姜星野一个人喝着酒。
桌子上放着的是那幅素描。这幅画寄托了姜星野所有的情思,她心中的苦无人诉说,只能对着这幅画默默地落泪,只能自己一个人在空虚寂寞冷清的房间里喝着闷酒。
不知不觉,姜星野醉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在夕阳下作画,可是她看不清画中女子的面容。
喝了酒,顾异开始打坐起来。之前与冥冠天的交手,顾异才知道他距离高手的差距有多大。别说打,便是逃,他便是连一份把握也没有。何况,若要离开此地,凭他现在的修为,只怕是痴人说梦。短时间的打坐并不能让顾异提升多少,但即便是高了一点,也就多了一分把握。
即便是逃出了冥王殿的囚牢,顾异还是按照之前林可鸿的吩咐,每天休息两个时辰,其余时间一半用来打坐,一半用来锻炼身体。只是少了林可鸿,再也没有人给顾异指点了,没有人给他喂招,跟他实战了。
想到林可鸿,顾异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悲凉。不知林大哥现在在哪儿,应该还没到逐城吧。只是不知此行是否一路平安,不过,苏晴既然已经答应自己,定会想法子拖着寻仇诸人,断不至于让林大哥与羽儿在到达逐城之前遇上他们。
想到苏晴,顾异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半是欢喜,半是忧郁。欢喜的是他喜欢这女子,喜欢她的冷清,喜欢她的聪慧,喜欢他的果决,可惜她已嫁为人妻,今生,她怕是只能活在自己的心中了。
想罢,一声叹息。
“姜灵使,不知能不能给我几个沙袋,就是绑在身上的那种。”顾异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站在门外问道。
天刚朦朦亮,太阳还没有升起,除了那飞瀑,山谷的一切都还在沉睡之中。
门却打开了,姜星野似是被顾异吵醒,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倦容,也没有怒意,只是头发稍显凌乱,冷冷的看着顾异。
“不好意思,姜灵使,将你吵醒了。不知可否借在下几个沙袋?就是绑在身上的那种。”顾异再次说道。
“沙袋?”姜星野莫名其妙的看着顾异,不知顾异口中所谓的沙袋是何物。
“就是布袋子,里面装上沙子,差不多有小臂这么粗,一个挨一个系在一起,能够绑到手脚以及腰间的那种。”看姜星野一脸的不解,顾异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着。
“没有。”
“也是啊,这个世界上的人怕是用不到那玩意。算了,不打扰姜灵使休息了,在下告辞。”说罢,顾异若有所思的回了屋子,留下愣在原地发傻的姜星野。
没有沙袋,这该如何是好?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做不来那玩意。单纯的这样锻炼,速度、力量、耐力、爆发力根本提升不了多少。顾异单手倒立,一边起运周身,一边思考着。
半个时辰后,顾异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粥,眉头苦皱。这就是顾异的早饭了,一碗白米粥,一碟青菜。这幽灵宫哪里都好,只是这饭,实在是太过清淡。顾异在这里住了有半个多月了,没吃过一口肉,嘴里都快没味了。顿顿吃青菜喝粥,顾异实在咽不下去。
之前在冥王殿大牢,便是人肉与尿,自己也吃得很欢。可一旦逃出来,吃着青菜配上白米粥,自己反倒嫌弃起来。诶,人啊,果然不能对自己太过放纵了。想到这里,顾异捧起碗,开始大吃起来。
若是来个酱肘子该有多好,没有酱肘子来个红烧肉也行,最不济给个鸡腿可以吧?顾异放下碗,默默的幻想着。
突然,顾异感觉有东西带着风声直奔自己的脑袋,回头便看到一团青色的东西朝自己扔来。顾异果断伸手,干净利索的抓在手中。“好重。”顾异虽将东西抓在手里,却提不起来,东西“彭”的一声掉到地上。
顾异仔细一看,却是几十个沙袋。顾异抬头,便看到姜星野走了进来。
“是吗?”姜星野冷着脸问道。
“我看看,”顾异说着解开将沙袋绑在一道的绳子,拿起其中一个,打量着。
这沙袋做的简单粗暴,全不似他在之前世界见过的那般精致。只是一块粗布包着一团沙子,用针线缝合,两头再缝上带子。整个沙袋针脚很是粗糙,一看便知不是出自极善女红之人。
“你做的?”顾异抬头问道。
姜星野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顾异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感动。姜星野一大早被他叫醒,又被他提了莫名其妙的要求,不但没有发怒,反而亲手帮他做了这些沙袋。虽然粗糙笨重,但这份心意,仿佛一道暖流温暖着顾异的心。或许她只是遵照风素庭的吩咐,尽量满足顾异的要求。可若真是那样,她完全不必亲自动手。太阳才刚刚升到一半,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几十个沙袋便扔到了顾异面前。不说找沙子,便是将它们缝到一起,怕也是很赶吧。
这姜灵使看着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脸的不近人情,只怕心中也是一片火热啊。顾异心下不由感叹着。
“谢谢。”顾异发自内心的说道,“还没吃饭吧?可惜早饭都被我吃了。要不,你吃点水果?”顾异想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动,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招待。
“不用。”姜星野见顾异很满意那些沙袋,转身就走。
“等等,姜灵使。下次要是想喝酒了,叫我一声,一个人独饮多没意思。”顾异笑着说道。
姜星野闻言,突然转身,盯着顾异,眼中的写满了戒备。
“不用这么紧张吧,就算是一百个我也打不过你啊。只是你早上开门的时候,我闻道了酒味而已。要知道作为一个酒鬼,鼻子通常比别人的要灵一点。”顾异赶紧解释道,生怕姜星野突然暴走,将自己痛打一顿。
姜星野听罢,放下心来,只要他没有窥视自己便好。也不再多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时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好。”
“兰汤晚凉,鸾钗半妆,红巾腻雪初香。擘莲房赌双。罗纨素榼,冰壶露床,月移花影西厢。数流萤过墙。”顾异看着门外即将消失的背影,轻声吟道。
顾异口中所吟的词句被姜星野尽数听在耳中,或许顾异本就是故意说与姜星野听。姜星野一时怔在门外,心中涌上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懂自己,看得见自己的寂寞。
“擘莲房赌双,数流萤过墙。”姜星野喃喃道,转身将自己关在门内,斜倚在门上,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个差不多该有五六斤吧?”顾异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笨拙的将沙袋绑到身上。顾异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惜屋里没有镜子,估计会很傻。
三十多个沙袋绑在身上,臃肿且不说,关键是身上突然多了近两百斤的负重。顾异还没有动,便感觉自己快要累趴下了。顾异试着走了几步,除了有点行动不便,有点笨重,其他倒也没什么。顾异打开门,见廊中无人,便开始慢跑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顾异说着仰倒在一处平台上,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着。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顾异便支撑不住了,饥肠辘辘,前胸贴着后背,浑身酸软,四肢无力。
她还真实在,一点都不偷工减料。顾异看着姜星野紧闭的房门心中暗道:只是不知此时,她又在屋子里干嘛,喝着闷酒还是睡回笼觉?
就这样,顾异每天醒来,先打坐一个时辰,然后绑上沙袋,趁着天不亮,廊中无人,便开始慢跑。一个时辰后,继续打坐调息,然后是倒立,俯卧撑……周而复始。顾异不知道这些方法有没有用,至少锻炼了身体,决计不会有害处。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顾异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开门都可以闻到清新的空气,每次筋疲力尽都可以听到飞瀑冲击岩石的清响。顾异慢慢习惯了这粗茶淡饭的无肉生活,也慢慢习惯了三十几个沙袋每天绑在身上。
或许,并不是习惯了,只是不得不接受。顾异并不喜欢粗茶淡饭,更不喜欢那三十几个沙袋,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试着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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