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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其昌“噌”的飞了出去，单脚在马屁股上一点，硕大的身躯仿佛一只燕子，腾空而起，轻灵地落在雪地上。
王桐等人也陆续跳出，只见马车四周已经围了七八条大汉，个个身穿棉袄，手持刀斧，外套白袍白帽，这在雪地里正是极好的伪装。
一个矮胖壮汉头扎着红巾，手持着一柄开山斧，想必是个领头的，在那大声嚷嚷：“晓事的，给爷爷俺留下包裹，小心丢了性命。”嗓音极为洪亮，刚才大约就是此人喊叫。
蔡其昌大喝：“原来是一群剪径的贼！”，立刻抽出随身的方楞锏，平举在胸前，家丁们也纷纷举起兵器。
眼看双方不由分说就要大打出手，王桐心中一动：这些人衣着差不多，动作也颇为整齐，似非一般的劫匪。
他高声叫道：“且莫动手，且莫动手！各位好汉可是孙莽荡，孙头领手下的弟兄？”
矮胖子有些诧异：“正是，你这厮待要怎样？”
王桐躬身一揖：“我等要送一场泼天的富贵给孙头领！”
“你这白脸的杀才，一身酸腐气，满口放胡柴，两手空空，哪来甚鸟富贵，莫非消遣你爷爷来的？”
王桐哈哈大笑：“好汉莫动气，我奉兵部侍郎薛叔似薛大人之命，前来为孙头领加官晋爵，从此便是朝廷命官，可以光宗耀祖，怎的不是富贵？若搅了这桩好事，孙头领须怪罪你等。”
几个大汉面面相觑，低语几句后，矮胖子挥手，让众人收起刀斧，言语间也客气了几分：“小哥莫怪，既然恁的，你一人且随俺等上山，其余诸位须留在此地。”
蔡其昌无奈，只能与那三个家丁留下，照管车马，王桐独自跟随前行。众人在雪地里走了片刻，道路逐渐崎岖，地势也陡然升高，只见一路上关卡重重，险要处都备有巨石檑木，防御甚是严密，可见这孙莽荡排兵布阵颇有法度，非一般草寇匪首可比。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众人登上山岗，放眼四周雄伟峻拔，峭壁如削，中间一块平坡，建有许多木屋石室，想必便是独龙崮了。
在一座大木屋内，王桐终于见到了孙莽荡。
这是精壮的汉子，四十来岁，浓眉阔口，虎背熊腰，样子看上去十分粗豪，但乌黑的眼睛里却闪耀着狡黝的光芒，头戴范阳笠，身穿皮甲，外罩紫羔皮猩红斗篷，左腰处挂着竹节铁鞭，坐在那里一身的杀伐气，不像个匪首，倒像个不怒自威的将军。
他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个瘦高，另一个正是领路的矮胖子。
王桐一看，这是个好角色，有谱！
他原先只有五成把握能确定这个孙莽荡，就是史书上的忠义人孙成，不过看这架势，把握又多了两成。所谓相由心生，看着家伙的着装、表情、姿势，就是那种渴望权力的“官迷”。
孙莽荡一摆下巴，示意王桐旁边坐下，不疾不徐地问道：“听说这位小哥要见孙某，有何指教啊？”此人看着粗鲁，说话倒也斯文。
王桐略微一躬身，说道：“在下王桐，乃兵部侍郎，知霍丘军事薛叔似，薛大人的信使，金兵渡淮，窃占了霍丘军城，在下奉命请孙头领出兵攻城，助官军一臂之力，倘若功成，其功非小。”
孙莽荡见对方干脆利落，倒有些意外，轻描淡写地说道：“孙某只是山野村夫，带着一帮弟兄，刀口上舔血，干些没本钱的营生，如何担得这等重任。”
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将袖子随意挥动，似乎要拂去腿上的尘土。
王桐突然发问道：“孙头领可是原籍光州？”
这一问不着边际，但孙莽荡却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眼里闪过震惊和迷惑。原来他本是光州人士，名叫孙成，年轻时在一老员外家当护院的拳师，因与主母通.奸，被主人吊打个半死，后来侥幸脱逃，十年后习得一身武艺，回光州杀了老员外一家满门，之后才来到霍丘军。
这些事他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他的原籍，连自己的亲信都不知道，没想到被王桐一口说破。
见他这副表情，王桐心中的把握有了九成九，没错，就是这个人！他微笑道：“孙头领以为这天下大势若何？”
“这个，愿闻其详。”
王桐侃侃而论：“自宋室南渡，金人数次南侵，朝廷也多次北伐，但都无果而终，为何？中原地势平坦，金人善骑，纵横奔驰，千里原野，瞬息可至，自然是如鱼得水。而南方水网密布，山峦连绵，金人铁骑常无用武之地，此消彼长，胜负之势自然逆转了。所谓天下大势，正是守则有余，攻则不足，先胜者必后败！
今日金兵进占霍丘军城，那又能如何，朝廷必派遣精锐收复失地，这一役于国无足轻重，于我等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岂不闻'杀人放火受招安'？”
王桐先喊出籍贯，打破对方的矜持，再以理动之，结合其历史上的作为，不怕对方不动心。
孙莽荡命人给王桐上茶，目光闪动缓缓道：“官军孬弱，助力不多，何况金兵素来勇悍，此次有两谋克渡淮，总数上千，单凭孙某这一支兵，只怕……"
王桐明白了，对方已经有意出兵，但又怕自己实力有损失，就像一只饿狼想吃羊肉，又不想被牧羊犬咬，这份心思就有点过了。
他沉思了一下，说道：“孙头领消息灵通，方圆之事自然了如指掌，金兵虽有两谋克，但能战之兵至多六七百，剩下不过是'阿里喜'罢了，纯为老弱'签军'，不足为虑。尚有部分驻守高塘寨，守城金兵不过数百而已！”
所谓“阿里喜”，是指女真语“副军”的意思，金国军制里部队分正副军，每个士兵带一个“阿里喜”，其中地位和待遇很低，多是临时征发的老弱，只能干干苦力，上不得战场。
至于“签军”，就是未来的征兵制，金国初创时期，签军制效果极佳，因为那时当兵既有战功，又能捞到很大油水，所以人人踊跃。但占领中原之后，当兵就没有抢.劫的好处了，积极性又大大降低，此时金国的正规军基本是募兵制为主了。
王桐继续说道：“在下毋庸讳言，官兵驻守彭塔庄，进退两难，乃是困局，正是头领大显身手之时，乃是破局，这一刀一枪搏个功名，也省却了十年寒窗，三千文章。时不再来，孙头领若无意，薛大人自会另派他人前往贤良大寨，到时只怕噬脐莫及，孙头领总不至当一辈子山贼，也不搏个封妻荫子吧？”
孙莽荡听了一阵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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