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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劲风凌厉,愁云惨淡,天地晦暗!
怕是要有一场大暴雨了吧?想必能把我这汪热血都洗刷干净吧?
他仰望苍穹,浑身浴血,无数伤口仿佛大小的血泉,在汩汩地翻腾着。
脚下已积了大滩血水,分出了无数支流,向四面八方奔腾而去,流淌得如此坚决有力,仿佛高唱着最后的生命欢歌,又好似在倾诉不甘和怨恨。
“快投降吧,你跑不了了!”
“你恶贯满盈,今天报应来了!”
“放下武器,会给你宽大!”
……
四周有军,有警,也有昔日的兄弟,从前的手下,现在却个个目露凶光,将自己围得水泄不通。
真要投降吗?过往种种仿佛幻灯般闪过,孤儿,流浪街头,身世坎坷却自学不辍,从小混混,到大流.氓,再到黑帮大佬,终至一代枭雄,一步步建立势力,高官巨贾皆玩弄于股掌之间,誓要创造一个独立王国,以言代法,唯我独尊,终于功败垂成,众叛亲离。
如今弹尽粮绝,精疲力竭,只剩下手中半截利刃,真要束手就擒吗?
他笑了,两眼幽黑,面容刚毅:也杀了不少人,算是畅快,只可惜这辈子太短,还不够精彩。命虽可丢,志不可夺,若有来生,还要这般纵横,也罢!”
笑容未敛,断刀一挥,一颗斗大头颅腾空而起,周围一片惊呼……
大宋,宁宗,庆元二年,正月十二,破晓时分。
淮南西路,霍丘军城南七十里的彭塔庄。
现在正是淮南地区最冷的时节,大地仍是白雪皑皑,天地间茫茫一色,银子般闪闪发亮,所有光秃秃的树枝上,都缀满了洁白的雪花,仿佛变成了株株的梨花树。
按照宋制,“州”、“府”、“军”、“监”都是同级行政单位,但地位各有差异。府为尊,州次之,军再次之,监则最低。
地势冲要,户口少不成州者,则设军,理财之区则设监。军和监许多都是从县升格而来,霍丘军便是其中之一。
霍丘军的前身霍丘县,北临淮水,南靠大别山,土地肥沃,水陆两便,数百年一直是繁荣富庶的产粮区。
自从宋金战争爆发,数十年兵连祸结。等到汴京陷落,二帝蒙尘,北宋灭亡,宋室南渡,双方在淮水一线反复拉锯争夺,霍丘县也就成了战场。
虽然隆兴和议之后,宋金之间已经四十年没有大战,但金军偶尔会渡淮骚扰,再加上当地多支割据武装肆虐,即便从县升格为军,仍然不可避免地衰落了,许多城镇逐渐被荒废,这彭塔庄便是其中之一。虽然临近元宵节,这里仍旧是一派“万户萧疏鬼唱歌”的凄凉景象。
但在两日前,这座破落小镇却涌进了一大堆人,男女老幼,军民混杂,一群群挤在篝火旁边,在熹微的晨光中,粗重地喘息着,口中呼出白白的热气。
那些保存完整的房院,都被官员大户占去了,他们就只能靠着断壁残垣抵御风寒。
兵器、仪仗、生活用具,各种杂物堆得满地都是,所有人、马都萎靡不振,只有一面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上书几个大字“兵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知霍丘军事,薛”。
在镇子的中心,一座完好的祠堂里,一个临时的议事厅,却是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几个大火盆熊熊燃烧,让偌大的屋子充满了舒心的暖意。
十余人坐着,脸色肃穆,缄默不语,中间首位坐着一位花甲老者,头戴五梁进贤冠,腰中围着玉带,身侧挂着一个金鱼袋,三络长须,清隽的脸上满是愁容,他环顾左右,一声浩叹:“不想老夫竟落到这般田地?”
他叫薛叔似,字象先,浙江永嘉人,进士出身。宁宗即位之初,他也曾平步青云,身居权兵部侍郎,兼枢密院都承旨,堂堂从三品的大员。
但转瞬间,爆发了“庆元党.禁”,理学被打成了“伪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都成了禁书,赵汝愚、朱熹、彭龟年等许多理学大儒都被打成了“伪党”。
薛叔似虽不是朱熹的理学门徒,但他与赵汝愚等人私交甚笃,因此遭当权的韩侂冑一派所嫉恨。
一个月前,一道圣旨落下:“卿素济忠贞之名,于兵情向来练达,自当为朕分忧,为国宣老边陲。夫不有懋赏,何以酬庸?特迁为兵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知霍丘军事。卿为国之干城,期建不世之功,毋负朕之厚望。望深体朕意,迅赴戎机。”
薛叔似当时差点没晕过去,他原先是“权兵部侍郎”,手握实权。现在少了个“权”字,成了“兵部侍郎”,按照宋朝官制,这只是个虚衔,无权无职,跟兵部事实上也毫无关系。
龙图阁直学士,是个从三品的荣誉衔,只是增加了一些俸禄而已。
原先的“枢密院都承旨”,虽然只是个传达诏令的六品小官,但能够“亲近圣躬”,作用非同一般,这个官没了,也就没了“圣眷”。
此时权倾朝野的韩侂冑,实际职位也只是“枢密院都承旨”,当然韩侂冑另外还有个表示地位的“开封府仪同三司”,“封”为衍文,其实是“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
这些倒还罢了,最糟的是“知霍丘军事”,让他到霍丘军这个宋金边境的险地当知事,完全是借刀杀人,要他的老命!
韩侂冑常常伪作御笔,捏造旨意,此事尽人皆知,这次想必也是矫诏来着,他薛叔似一辈子皓首穷经,十足饱学文士,却硬说他“兵情连达”,分明是挖苦讽刺,还让他“速赴戎机”,简直是让他赶快去死!
薛叔似怒气填胸,他既不表示“谢恩”,也不明确“遵旨”,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领旨”,这已经是一个大臣,对圣旨所能做的最强烈抗议了。
不满归不满,圣命还是难违,不去就不算“素济忠贞”了,薛叔似也只能带着一帮子侄亲信,以及派给他的两千厢军上路赴任了。
南宋此时的军制里,屯驻大军和禁军才算正规军,厢军抓捕盗贼,维持治安,当当苦工劳力,连镇压百姓作乱都难,更别说去防御金军了。
宋军远行,按规定是可以携带家眷,许多官兵带着老幼同行,总人数达到了七千多人,杂乱不堪,战斗力可想而知。
刚越过渒水,进入霍丘军境内,坏消息就接踵而至。
首先是细作来报,一支金军已经渡过淮水,数天前一举攻占了霍丘军城!
自韩侂冑掌权以来,南宋“北伐”的政治空气十分浓厚,宋军在边界各处不断发起试探性的进攻,金军也不时进行小规模的反击,这次袭占霍丘军便是其中之一。
薛叔似刚被这个晴天霹雳,震得晕头转向,后方又来报:辎重部队遭到一支叛军的袭击,粮草尽毁,连随军转运使也被杀了!
转瞬间前无去路,后无粮草,困守荒村,进退两难,薛叔似想着几十年宦海沉浮,到今日真的是穷途末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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