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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叔笔直地在坟旁坐下,在他的示意下我们也起身坐在他的对面。萧叔点上烟,桩桩过往随着他口中萦绕而出的烟雾袭来,袭向未加防备却早有些预料的我们......
1960年,中国农历的庚子年,无论这一年中国的探空火箭发得有多高,还是第一枚近程导单射得有多远,都掩盖不了在这一年里人口大量减少的事实。那是“三年自然灾害”中最为严重的一年,当时的很多地方已经不乏饿死人的现象,其中就包括萧叔的老家——山东东营一个已经消失的小村。
那一年,萧叔五岁,他的三个姐姐都已嫁人,在大饥荒中再无音信,或许是随着婆家一起逃难而去,再或许,已经阴阳相隔...在那个年月里,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家里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也就更无心担忧已是外姓人的几个女儿。排在萧叔之下的还有一个弟弟。只不过这个弟弟来的不是时候,出生后没有得到足够的母乳哺育,家中更无余粮,大灾之中未能保全,三天后便夭亡了。第四天的时候,萧叔的母亲也因为生产导致身体过于虚弱,随之而去。
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当然,这样的状况不止发生在萧叔一家,当时整个东营都是重灾区,有的村死得只剩下一个人了,还有的村子甚至干脆变成了无人村。最后,当萧叔的老家也只剩不到五户人家的时候,萧叔的父亲终于决定——带上年幼的萧叔,爷儿俩一起逃往东北避难。跟着一起搭伙上路的还有后院的邹氏父子俩,也就是邹叔和他的父亲。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以及仅存不多的干粮和野菜上了路,他们再一次踏着300多年前老祖宗“闯关东”的路线远离家乡。事实上,当时的鲁西南重灾区有很多的生产大队已经在有组织地帮助老百姓进行着“移民”,但萧叔和邹叔两家没有这么幸运,他们老家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加上所属的大队早就“名存实亡”,他们只能靠着自己的两条腿,一步一步得寻找生路。可怜两家人所到之处皆是荒村饿殍,方圆几十里内连个活物都见不着;树皮树叶早就让人啃光了,连草根儿都没剩下,两个大人在万般无奈之下把找到的能下肚的、能称作食物的东西都给了两个孩子,自己开始挖白鳝泥吃。
白鳝泥,又名观音土,在饥荒年间,老百姓没有粮食,青黄不接的情况下会吃这种土以求生。但是观音土这种东西本身是不会被人体消化的,而且遇水膨胀。就这样,在接连吃了三四天的观音土之后,萧叔和邹叔的父亲先后在半路上撒手人寰。那时的场景萧叔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他亲眼目睹了两位父亲临死前瘦骨嶙峋但却腹胀如鼓的惨状。
两个幼小的孩子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再无法前行,他们守着父辈日渐腐烂的尸体又过了两天了。到了第三天,年纪较小的邹叔已经因饥饿而昏迷不醒,萧叔却还摇摇晃晃地支撑着,望着眼前全无人迹的荒村野落,再看看身旁父亲们的尸体,他幼小的心灵在刹那间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
黄昏时分,残阳散发着血一样的红光渐行消远在西山之后。萧叔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直挺挺地向前倒下。但就在萧叔瘫倒在地,双眼逐然模糊之际,一大一小的两双脚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萧叔的眼前。紧接着,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可是萧叔并没能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随即他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萧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破屋子里,身上盖着一件大棉袄。在他的身边,邹叔正睡得安然,他的脸色意外得好了许多。此时,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手捧着一碗热水走了进来,孩子面孔生得清秀,眉宇间透着一丝灵气和一种说不出的安宁。萧叔有满满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他,嘴巴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那时年纪尚小的萧叔因为目睹了父亲的离去受到了很严重刺激,再加上几天的饥饿和劳顿一时间竟无法开口说话了。那孩子见状也不惊扰,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你醒了?喝点儿水吧。”
一碗热水下肚,萧叔的身子立刻变得暖暖的。孩子接过碗,道,“两位叔叔已经入土为安了,师傅正在给他们念《度人经》。”
萧叔听到父亲的消息愣了一下,之后泪水瞬间在眼眶中打转,一滴又一滴地打落在身上的棉衣上。
孩子摇摇头,道,“师傅说你身子还很弱,太伤心不好。师傅还说,你要再歇一天才能活动。”
萧叔听闻擦了擦泪,木然地点点头,就又翻身躺下了。孩子道了声,“你好好歇着吧。”便走了出去。
屋里光线渐暗,萧叔听见外面雨水敲打着地面的声音,和着幽远的吟诵声,又好似有人在耳边低语呢喃。
翌日清晨,萧叔被人从睡梦中推醒,他眯着小眼睛瞧了瞧,原来是邹叔。邹叔比萧叔小一岁,当时话都还说不太利索。萧叔正纳闷出了什么事情,忽然间他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儿,他低头望去,邹叔的裤子湿了一大片。邹叔求助似的看着萧叔,萧叔左顾右看了一会儿,见没有可以换的裤子也就只好抓抓脑袋表示爱莫能助。邹叔因此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很快就招来了昨天那大些的孩子,孩子赶快找来一条干净的裤子给邹叔换上,又端来两碗玉米碴子煮的热粥给他们喝。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孩子道,“师傅让我等你们醒后带你们去见他。”
两个小家伙迷迷糊糊地跟着孩子走出了破屋,熹光中映入眼帘的是两座新起的坟茔和一个静坐在坟茔前的背影。坟茔前的人缓缓转过身,似掠起一缕清风,道,“都过来吧,来看看你们的爹。”
两个孩童愣在了那里,站在他们身后的孩子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才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然后在男人的示意下“扑通”一声跪在坟前。
“爹——”邹叔含糊不清地叫着,不住地大哭起来。这一声也深深地刺痛了萧叔稚嫩的心灵,他终于明白,自己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他瞬时泪如泉涌,因精神的刺激而封锁的语言也总算解除了禁锢——“爹!!!——”一边的男人则闭起双眼,口中不断地祷念着。破晓而来的晨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两座茔冢之上飘起几缕薄烟,在两个孩童的恍惚间随风飘远......
许久,他们停止了哭泣,一直盘坐在坟前的男人也站起身,问他们,“你们俩,家住在哪儿?”
两个孩童互视一眼,摇摇头。颠沛流离之中,年幼的他们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家乡。
“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么?”他又问。
他们又摇摇头。
男人沉吟了一会儿,仔细地端详着两个孩童。他从头到脚地观相了他们几遍之后,从衣袖里伸出几根长长的手指略一捏拿,随即他眉头一蹙,登时兀自笑着说道,“好啊,这也是命中该着啊。”
他正了正脸色,对他们说,“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就跟我走吧。我们在此处相逢是命中缘定,如果你们愿意,我想收你们为徒。”
两个孩子抓了抓小脑袋,此时的他们对拜师收徒之类的概念全然不解,但他们心里大概觉得面前的男人还是可以信任的,于是点头同意。
男人欣然笑笑,抬手指向他们身后的孩子,道,“他是你们的大师兄,他叫欧阳龙辙。”
萧叔他们茫然地转过头,那孩子、也就是我父亲会意地朝着他们笑了一下,这便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会晤。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师傅了,我会将毕生所学所悟教授与你们,但你们要记住,切不可行恶作歹,否则为师会亲自清理门户!对了,还没告诉你们为师的名字,你们自己暗下记住就好,绝不允许对外人提起为师的名姓!”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然后接着道,“为师的名字叫——司空穆。”
......
“老爹!那这个司空穆,哦不,是师爷他老人家到底是干嘛的啊?听您说得这么玄乎,想必不是个凡人吧?”萧尊不知死活地打断了萧叔叙述。
萧叔瞪了他一眼,对萧尊没大没小地直呼自己恩师的名姓大为不满。萧叔没好气儿地回答道,“当然不是凡人,你小子他妈的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听人把话说完?”
萧尊吐了吐舌头,低下头去不做声了。萧叔接着道,“打那儿起,我们就跟着师傅一起走南闯北地练本事,我们仨一个头磕在地上拜了把兄弟...”说到这,萧叔拍了拍身边的墓碑,怀念之情又蔓上他憔悴的脸庞。
“那...后来呢?”萧岚见萧叔沉浸在回忆中久不说话,不禁问道。
萧叔回过神,将目光移回到我们身上,又低下头沉默地续上了些烟叶,随后一声喟叹。
萧叔的回忆仍在继续,不过他说的这段书跳跃性实在太强,前言不搭后语,很多事情都没有交代,似乎在刻意地避开什么。等他再开口时,时间竟一下子跳到了那场大饥荒过后的第十九年。
1980年,秋分之夜,莽莽秦岭深处。
一个由七人组成的小队伍正在夜色下的群山中缓缓前行。漆黑一片的四下里不时传来声声怪异的鸣叫,几个人拿着手电和刀斧枪械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们停止了行军,在原地生起一堆篝火,围坐在一起。
“我说老大,咱们可都灰溜溜地翻了一天的山了,怎么还没见着你说的那笔大财呢?你这锅别不是支不起来了吧!”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扯着嗓子抱怨道。
“杨老虎,你说你一天天的哪儿那么多废话?踏踏实实地跟着老大走得了!还能把你卖了不成?”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笑骂道。
那个叫杨老虎的听了眼睛一瞪,道,“猴子,我他妈跟老大说话呢,谁问你了?”
猴子见了也不恼怒,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他抱着胳膊嘿嘿一笑,道,“老虎,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以为这趟的咸鱼是这么好翻的?咱们为了发这趟财可准备三个多月了,老大能让咱走空么?”说着,他就转了转眼睛望向那个坐在最中间的正气定神闲地喝着酒的人,想来他便是这一伙中的老大。
他生着一双鹰勾眼,面庞棱角分明;年岁并不大,身上却散透着一股慑人的暴戾和杀气。他放下手中的酒壶,一脸不屑地说,“这秦岭可是古来风水线上的第一大龙身。都说八百里秦川十万古墓,你们白天爬山的时候也应该都看见了,半山腰上那些青砖瓦片,我估摸着那都得是唐以前的。咱们的大财还在后面呢,到时候不怕你们吃不饱,就怕你们撑得没处搁。所以你们一个个儿的现在都给我老实点儿,等到了地方短不了你们的好处。”
猴子挑衅地看了看杨老虎,似乎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杨老虎自知理亏,当着老大的面又不敢造次,只好掏出根儿烟恶狠狠地抽着,拉着脸在一旁生着闷气。其余的几个人看老大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相互交了个眼色,也都默不吭声。
二十分钟后,几个人休整完毕,准备动身出发。这个时候,队伍里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突然惊叫了起来——“老大!...伍...伍子不见了!!!”
所有人听到后都像被雷劈了一样,刹那间愣在了那里。猴子最先反应过来,急忙问道,“怎...怎么会?刚才不是一直在你旁边吗?!”
汉子一脸惊恐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有点累,就眯了一会儿...但...但我也没睡着啊,如果他要是有什么动静我肯定知道!”
杨老虎掏出枪,一双放着凶光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压低了声音说,“伍子当过兵,身手好,又跟着一起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如果真的就这么悄没声儿的不见了,那只可能...是被这秦川里的孤魂野鬼勾去了...”
几个人听了这话立刻变了脸色,都讯问似地把目光投向老大。老大始终保持着镇定,他“咔嚓”一声拉开了手枪的保险,道,“老虎说得不是没有道理,这秦岭里不知葬着几朝几代多少人,要说孤魂野鬼什么的,谁也保不准。”
他们都脸色煞白地咽了口唾沫,老大见到他们手足无措地的样子,不禁怒斥道,“哼,你们几个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遇到点事儿就吓得找不着北了。真到了底下,就你们这样子的,估计宝贝还没见着呢,命就得搭进去!都他妈给我稳着点儿!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手里的家伙什儿是给你们当摆设用的吗?!”
几个人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保命用的家伙,忙掏枪的掏枪、拔刀的拔刀,慌慌张张地围簇在一起。
山谷中传来阵阵诡异的叫声,不知是来自雀鸟还是野兽。阴风吹过,撩动着树叶婆娑作响,团团黑气之中又好似有人影晃动。篝火被山风吹得火星四溅,抖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惊惧而狰狞的脸。
猴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声说,“老大,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啊,伍子可能回不来了,咱们还是快点...”
就在说话间,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得“咣当”一声砸落在众人面前。众人凝神屏息地接着火光一看——没想到那东西竟然是伍子的人头!他的眼睛似睡非睡地半睁着,神色无恙,甚至连一丝的惊恐都没有,似乎在临死前的一刹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啊!————”队里的一个人忽然因惊吓失去了控制,他大叫着朝向黑暗处连连扣动扳机。连续不断的枪声惊起群群的夜鸟乍起。
“啪——”另传出一声干脆的枪响,那人不明就里地睁大了双眼,随即他的脸骤然抽搐了一下,便径直地栽倒在地上。在他身后,老大依然保持着举枪的姿势,枪口还飘着缕缕白烟。
老大放下枪,冷冷地看了看已经吓呆了的几个人,道,“想活命的,都给我稳着点儿,谁他妈的要是再沉不住气,就跟他一个下场!”
“哎呦喂!这老大当得真能耐,杀自己手下跟杀鸡似的,啧啧啧....”
一个嘲讽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霎那间打破了僵固的气氛。几人闻声后惊异地寻找着声音的出处,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对方不是鬼、而是人!杨老虎眯着眼睛找了半天,却见不得一个人影,他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妈了个巴子的!究竟是哪个孙子在爷爷面前撒野!给爷爷滚出来!”
话音刚落,杨老虎跟前儿的地面上就炸起了一股尘烟,他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待烟尘散却,他瞪大眼睛一瞧,只见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他脚前的那块地上。他心中一惊,头上直冒冷汗,嘴上却仍逞强不让地说,“他...他妈的,暗中放冷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能耐出来跟老子过过招!”
“老虎,退下。”身后的老大突然摆手下令道。杨老虎见老大发了话,只好咬牙切齿地退回到队伍里。老大将枪别在腰间,卷了卷衣袖,独自向前走了两步,他一拱手,喊话道,“不知是得罪了哪方的元良,我当瓢把子的先在这儿给赔个不是。兄弟几个没别的意思,只想暂借条阳关道过,咱们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是线上打鹧鸪的弟兄,就请手里的青子钝些走。在下储头子够旺,一定亲自递上,不劳烦并肩子寸节。如果愿意,还请亮盘报个万儿吧!”
这套黑话说得很巧,第一个意思是说如果都是支锅的同道中人,就请行个方便,让条路出来,将来在江湖相见咱们彼此也好留个后路;再一个意思就是说如果是劫道的绿林强匪,动刀动枪的就不要了,我这儿预备着银子呢,我亲自给你送,你尽管拿,同意的话咱们就出来见个面吧。
老大说完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手却背回身后,暗自朝几人比了个“枪”的手势。身后众人也登时明白,老大这是要用套话的方式找出打冷枪的人的位置,然后一举清了对方。他们都暗下扣住扳机,只待老大一声令下。可是另一头却迟迟不见了动静,僵持了几分钟后,那诡秘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不过听起来却极其的沉闷厚重,再仔细一辨听,众人瞬间吓得失了力气,手里的枪差点儿掉在地上。因为他们清晰地听到,声音竟是毫无征兆地从所有人的脚底下传来的!————
“你的阳关道搁在爷这儿就是黄泉路,储头子再旺也买不了,还是留好了烧给你自己吧。”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几个人被这震动晃得下盘不稳,猴子干脆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老大和杨老虎两个人意识到情况不妙,忙放低了身子稳住步子,杨老虎一把拽起猴子,大喊一声,“这地底下有鬼!都快离开这儿!”说完跟着老大纵身一跃,又接连几个前滚翻,直到确定脚下已定才停下。再回头看,有两个反应快的已经跟着跳了出来,而那络腮胡子的汉子却已经被摔落在地上,被地面的震动搅得七荤八素无法自拔了,杨老虎心中暗叫一声,“完了!”
眨眼的工夫,突然一声惊天巨响,地面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裂缝,四周的大地瞬间向下坍塌,似乎是被一张贪婪的大嘴给活活吃掉了一样。络腮胡子的汉子满脸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可是他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就随着破碎塌陷的地面一起掉进了那深不可测的幽缝之中。
几个人伏在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惊魂未定地看着渐渐被添没的地面,不由得阵阵后怕,这要是再晚一步,他们几个也定会是同样的下场。
刚才这一幕给几个人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本以为对方怎么也会出来露个面儿,哪想到人家二话不说上来就打。此时,就连一直镇定自如的老大心里也开始不安起来,对方到底是人是鬼?如果真的是人,能下得了这么大的杀招,一定不是盗匪山贼这么简单了。对方明摆着是冲着人命来的,要是这样,恐怕今天的事儿要凶多吉少了。
“老大,这他妈也太邪门了,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一个光头颤声问道。
老大刚想开口,一个莫名的声音又突然插了进来,——“是人,也是鬼...呵呵,爷就是来索你们命的恶鬼!”
那声音自空中飘忽而来,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心头。他们刹那间僵在了那里,头顶上似掠起了一道劲厉的阴风,他们惊恐地抬起头,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盘坐在他们头顶那颗巨树的枝杈间,在层层叠叠的枝叶的蔽掩下若隐若现。他一左一右两只手上,一对儿漆黑的驳壳枪正威慑地直指着众人的天灵盖。那人脸上挂着一张狰狞的半脸鬼面,表情似笑非笑,虽是戏谑的神态,但所有人都能从那表情中嗅出危险的杀意。
猴子最先反应过来,他见势不妙忙谄笑道,“嘿嘿,这...这位元良,咱们远日无冤,近...近日无仇的,有多大的事儿过不去的不能好好谈谈呢?”
“你怎么就知道咱们无冤无仇?要是这么说,西安城里万宝居的金德昌金掌柜和你们又有什么冤仇?你们竟然为了拿他手里的宝贝害了人家的性命!”鬼面人说到这儿顿了顿,继而手中枪口一点,指着站在中间的老大说道,“我没错说吧,佟大方佟把子!”
几个人讶然地看着老大,老大见鬼面人道出了自己的名姓不由心中一紧,暗想自己的猜测没有错,这人就是来冲着自己来的!
一伙中的杨老虎恶声应道,“闹了半天原来他妈的是来寻仇的,亏你为了个死人能千里迢迢地追着我们到秦岭来!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费周折了,有什么事儿冲我杨老虎来!是爷们儿赶快动手来个痛快的吧!”
鬼面人一声冷笑,“不忙不忙,爷一会儿指定是送你们几个回老家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几件事儿要问问你们家佟把子。佟大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那汉中古月阁的李沐青李掌柜、商洛回龙堂的齐永山齐三爷,还有三门峡天水厅的云嬴云先生,他们的死,想必也都不是意外吧?!”
佟大方微眯了眯眼,闷哼一声道,“不错,是我干得。”
鬼面人点了点头,道,“行啊,佟大方,支锅的支到你这份上还真是丧尽天良。”
佟大方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呵,这位元良,我倒是问问你,你刚才说那几个人哪一个早些时候不是靠支锅发家的?你应该懂这趟水里的规矩,干这一行本来就是丧尽天良,被我做掉是他们命不好,反过来要是我被他们做掉我也认栽。你又何必非要自寻麻烦替人出头呢?”
鬼面人沉默地听着,随即手指扣住保险向后一勾,手里的两只驳壳枪“咔嚓”一声响。他俯视着佟大方,顺带扫了一眼众人,道,“我不管这局里的水有多深,也不管你们谁命好命不好,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叫天经地义。”
下面的几个人看着他不禁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下子是要栽了。杨老虎额上直掉冷汗,却硬撑着摆出一副无畏的样子,他横着膀子望着鬼面人,道,“既然今天这茬儿过不去了,我们也就认栽了,不过我杨老虎不能他妈不明不白得死在别人手里,无论如何你总得给我留个名头下来吧!”
鬼面人听了竟“嘿嘿”一笑,道,“不愧是江湖中人啊,临了了还这么有腔调。”说罢只听得一声枪响,就看见杨老虎抱着左胳膊跪倒在地,惨叫不已。几个人惊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鬼面人下手这么快,竟然说话间就开枪了!
这时,猴子忽然缓缓抬手指向依旧安然盘坐在树上的鬼面人,他张大了嘴巴,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你是鬼!”
佟大方听后皱了皱眉头,说,“猴子,你小子也他妈被吓傻了?他明明就是人啊!”
猴子哭丧着脸,道,“老大...他...他确实是人,不过...也是鬼!他是三鬼!...是‘北派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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