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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柳城才开始有了生气，昨夜宿醉的百姓们陆续忙碌起来，众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萎靡，显然昨日确实都喝大了。
柳府西院，经历了昨夜的翻云覆雨，陈庆之与海棠小枣都在睡梦中，后者慵懒将脑袋枕在前者的胸前，双手环胸抱住，睡梦中不知觉梦言几句，皱了皱精致好看的鼻子。
柳府正厅，海棠柳与李静婉已用过午饭，小枣的贴身丫鬟青梅在一旁小声道：“夫人，这都快过晌午了，小姐与姑爷还未起床，要不要叫醒他们吃些东西，否则这肚子哪里吃得消阿。”
未待李静婉作答，海棠柳打了个饱嗝哈哈笑道：“随他们去，昨天这新婚洞房，难免累些，让他们睡个饱觉才是。庆之还是很有老子当年的风范啊。”说罢便出了主厅饭后散步去了。
青梅强忍笑意，李静婉狠狠白了眼海棠柳的背影，对青梅说道：“你去给他俩备点清淡的粥点，这早饭午饭都没吃，太油腻太荤腥也吃不下去。”
青梅点了点头，便出了正厅。
晌午过后，陈庆之先是醒了，感受着胸前的重量与温暖，不忍将海棠小枣吵醒，便这么睁着眼走神，面带淡淡笑容。
不多时，海棠小枣睁开眼，只觉全身疲软，又想至昨夜云雨，脸颊微红，微微仰头瞧见陈庆之正望着自己似笑未笑，迅地将脑袋埋进陈庆之胸口。大好的阳光透过帘子照进屋子，晒在二人身上，使人懒洋洋。
一炷香时间，海棠小枣不舍地脱开陈庆之的身子。
二人依次起身穿衣，在门外守候的青梅听见屋内动静敲了敲门，随后送进热水带着一脸笑意看了眼面色红润的海棠小枣，尽在不言中。海棠小枣皱了皱鼻子，刮了眼青梅，青梅识趣地退出屋子，只说了句小点都热着，梳洗好快些来吃。
妆奁前，陈庆之站于海棠小枣身后，望着铜镜里的绝美容颜，手执梳蓖缓慢为她梳发。感受着发丝的淡淡牵动，海棠小枣目光如波，双颊露出好看酒窝，满脸幸福。
偏厅，陈庆之与海棠小枣吃着粥点，青梅在一旁站着，看着二人，心下越发觉得二人般配，郎才女貌，不就是形容姑爷与小姐的吗？
海棠柳在偏厅外经过，见着二人，含笑走进偏厅，对海棠小枣道：“陛下那边催得紧，这几日你好好陪陪你娘亲，虽说现在天大地大相公最大，可你娘也含辛茹苦陪了你十六年不是？”说罢，又对边上的陈庆之道，“吃饱了休息会，随后陪我去趟紫竹林。”言语间神色微微流转，似在诉说什么言外之词。
陈庆之与海棠小枣同时点头，甚是默契。海棠柳看在眼里，老怀欣慰。
紫竹林，空地，陈庆之着一身轻薄单衣站着，右手持枪，寒风拂过，却不觉寒冷，以他如今骇人的内力，抵御这些小小寒暑自不是什么难事。海棠柳边活络筋骨，边说道：“这快要出柳城了，小枣身子虽算不上羸弱，但她娘亲不愿她学武，我也便断了那份念头，所以出门在外，你总要照顾好小枣，而南靖如今虽算国泰民安，但土匪山贼终究还是有的，以你如今九品巅峰的实力，我自是相信你能做到。但我还是不免要多说几句，你只管听着，上不上心随你。此次进京，陛下会赐你一把龙胆亮银枪，是一甲子前南梁白袍将军的遗兵。这可是我好生费了些功夫帮你求来的，枪是好枪，肯定合你胃口。只不过到时在殿上，定会有个毛头小儿会委婉提出与你武试的建议，你答应便是，那小儿是李朝风的儿子，如今在皇宫当着禁军头领，一手枪术倒也算登堂入室，如今青榜第四的李惊雷便是他了。前些年不知从何得来小枣的画像，竟是让李朝风这老鬼来找我提亲，连一面之缘都没有，便想着这些破事，我当时气得不轻，若不是看在李朝风跟我多年沙场风雨的份上，我早入京去将他打成猪头，这小子心高气傲，到时陛下御赐龙胆枪而又知你是小枣丈夫，自然咽不下气，你只管把他往死里揍，以我和陛下的交情，你只要不把金銮殿拆了，陛下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至于李朝风，更不敢与我翻脸。至于离京之后，你们愿意回来便回来，若是想走走闯闯，也便去吧，如今的江湖，可比我那时候的江湖要有趣的多。”
“好了，不唠叨了，来，我们打一场，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好奇你如今的枪术与内力修为到何种程度了，九品巅峰？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枪术里处处透着指禅的玄妙，若是再如此坚持几年，恐怕要直接越不败而入指禅了。”海棠柳将身子骨活络开，说着便缓慢向陈庆之靠去，言语中并未询问陈庆之枪术与内功由来的意思，只求一战。
随着海棠柳步步逼近，陈庆之亦是提步横枪，内息自丹田入百骸，气势自然来，人如一杆枪，一往无前。海棠柳微笑，面对迎面而来的惊艳一枪，毫不避让，出拳。
枪芒撞拳芒，竟发出了吊诡的金属摩擦声。
竹林空地，二人身形寸行寸移。
陈庆之枪势如龙似蛟，直刺，斜扎，横摆，只进不退，枪劲之间带着微妙旋转，每一枪，陈庆之食指与中指都会微微转动，快中取慢，本是不合逻辑的手法，而在他手中的枪却是这般行云流水，顺其自然。
海棠柳拳若晶石，双拳之上散着淡金色光芒，内力凝实，是为万象境的标志。双拳如狂风，刚正不阿，鬼神不挡。
霸道对霸道，未尽全力的海棠柳仍胜陈庆之一筹，以金刚伏魔拳破去陈庆之那将他惊出一身冷汗的一枪。
陈庆之清秀脸庞上满是汗水，甚是酣畅。海棠柳面色如常，说道：“方才那一枪叫什么？”
“破胆。”
“庆之，你这枪术与内功有名字吗？”
“无双，洗髓经。”
海棠柳微微点头，道：“名副其实。往日都在远处看你练枪，倒是没有注意到其中手法，你这每一枪-刺出时的指中玄妙，实在吓人。我方才以不败境的力与你相搏，你那一枪龙胆，逼得我直提万象境才破了去，虽然十分确定你如今是九品巅峰，却当真有了杀一名不败境武夫的能力。”
陈庆之沉默，心下感受方才海棠柳的最后一手金刚伏魔拳，心有余悸。
海棠柳见陈庆之似在回味方才一战，并未搅扰，许久，打破沉默道：“你爹昨夜便出了柳城，如今你已长大成人，虽未弱冠，但他也放心，他骨子里仍是一颗石头，一名剑痴，没将天下有名的剑客逐一挑了去，他是不会罢休的。走前他给你取了字，陈庆之，字子云。”
陈庆之神色稍显黯淡，想到那名沉默寡言的父亲这般一声不响便离开了，多少有些难言的失落。
“真是老咯，将来的江湖，果然是你们这些小鬼的江湖。所谓不败，是为四肢百骸驾驭自如，倘若双手一般灵活，一切皆为本能。而指禅，则为悉数手法，万千玄妙终究逃不过持器的双手。你的手法已是初窥指禅，而你以内力直灌百骸振身躯的巧妙方式更让你直逼不败境武夫。”海棠柳扭了扭僵硬的身子，向陈庆之提及了不败与指禅的个中玄奥，“回吧。”
余下几日，海棠小枣日日陪伴在李静婉身旁，陪她游遍柳城，品茶聊天。
陈庆之终日待在紫竹林，未用内力灌入四肢百骸的讨巧法子，仅用身躯的本力一枪一枪地练着。海棠柳偶时会来紫竹林看看，见陈庆之一点便透，十分欣慰，心中想着，若这般坚持下去，怕是未至弱冠，便能一步入不败，一步入指禅。不足二十入指禅？老子二十才刚刚踏入不败的门槛啊……
这日上午，天气晴好，柳城已数日未下雪。
柳城城门，陈庆之一袭白衣，海棠小枣一袭红衣，二人同骑一匹红马，城内半数百姓出城相送，海棠柳站于最前，李静婉许是受不住这份离别，躲在家中不愿出来。
“去吧，路上别耽搁太久，否则明年入京，我又要被陛下罚不少酒喝了。”海棠柳抚须笑道。
海棠小枣眼眶微红，轻声道：“父亲，多陪娘亲说说话，平日你就晓得练字喝酒，与她说话的时候不多。”
“嗯。”海棠柳点头，率先挥了挥手。
青梅站于海棠柳身后，已是泪眼婆娑，挥手哽咽，想说些什么，却是难受地说不出话来。自小便陪伴在海棠小枣身边，照顾她的起居梳妆，不似主仆，更似姐妹。平日她对陈庆之的欢喜，都与她分享，所以她修成正果，她跟着开心至今，只是眼看便要别离，却仍是说不出的感伤。
海棠小枣本想坚强些忍住眼泪，而随着柳城百姓们齐齐挥手，泪水终究不争气地落下眼眶，划过脸颊。
陈庆之策马调头，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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