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市位于江海省东南部,是仅次于省会江州市的第二大市。
海山市西郊的工业园区内,一家新设立的银行网点才开业不久,崭新的门头上一个山字形加海水纹的标志,后面跟着七个湛蓝色的大字——海山市商业银行。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一楼三百多平米的营业大厅里只有几个客户,连带着柜台内的柜员办起业务来都显得无精打采,没了平日里的紧张快速。
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半靠半躺在一张崭新的办公椅上,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而微微眯着的眼睛里却不时闪出别样的光芒。
年轻人叫孟书海,而熟悉他的人对他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文弱书生。
孟书海家算是书香门第,父母都在中学教书,父亲教历史,母亲教语文。孟书海的爷爷则是江海大学历史系的教授,一生醉心于国学研究。这样的家庭环境对于孟书海的影响显然是长远和深刻的。
孟书海这个名字大抵上寄托了孟家上两代人的共同期望,希望他可以在做学问和教书上做到青出于蓝,可是命运却给这家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孟书海上初中的时候,很多进入青春期的男孩身高都在飞长。而孟书海的发育似乎较别人来得晚,仍旧是一副瘦小的样子。
孟书海父母的同事中就有人戏言,书海这名字书生气太重,把孩子压着了,不如叫钢男来得更有气势。可孟书海终究也没有改名,他注定成不了又猛又钢的男人,却在文弱书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孟书海此后的人生似乎也印证了他的书生意气,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江海财经大学金融学专业,毕业后又顺利进入了银行工作,这一路走来可谓是意气风发,羡煞了许多人。
但十年时间在银行系统内挣扎,辗转过多个岗位,一次又一次碰壁之后,依然初心不改,不知道该说是迂腐固执还是坚韧执着。
这样的境遇让那些了解孟书海的人唏嘘不已,或许还有一点男怕入错行的感叹。
至于孟书海为什么没有按照爷爷和父亲的期望报考历史学专业,而是执意选择了金融学专业,这里面还有一个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故事。
就在孟书海高二那年,父亲的一位好友送了一台电脑给他。
电脑的吸引力对年少的孟书海来说自然是无法抵挡的,于是他兴高采烈地跑去电脑城,准备买一些游戏光盘回去好好玩一下。
就在一位邋遢大叔的摊位上,正在挑游戏的孟书海无意间撇了一眼老板的电脑屏幕。屏幕上出现的一幕瞬间吸引了孟书海的目光,一对金发碧眼的老外正抱在一起忘情动作,而女主角享受的表情似乎也预示着接下来会有更精彩的内容。
孟书海装作不经意地问老板这是什么片子,邋遢大叔似乎看穿了这个斯文少年的心思,笑容猥琐地告诉孟书海,这部片子叫《刺激1995》。
听到片名再联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孟书海很肯定地认为这是一部“好片”。于是在孟书海离开电脑城的时候,在几张游戏光盘中间,夹杂了一张电影光盘。
直到后来孟书海才知道,这部片子还有另一个名字——《肖申克的救赎》。
而这部IMDB排名高居榜首的电影,它所阐述的关于希望、自由、信念等等这些命题,对于刚满十八岁的孟书海来说他真的理解不深。
但是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词却莫名吸引着他——银行家。
于是做一个像安迪那样的银行家,便成了孟书海心驰神往的事情。直到很多年以后这个所谓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击碎,孟书海也从未后悔过。
像一堆烂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的孟书海依稀记得前一天晚上他还在酒吧喝酒,心情不好就喝得有些多。走出酒吧的时候他没注意,被一辆疾驰而过的轿车直接撞飞,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孟书海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2006年。一样是酒醉,可就是因为这场有人故意为之的酒醉,让孟书海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
孟书海看着办公桌上放着的一个档案盒,封面上写着“海山市艾特服饰有限公司”的字样。虽然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家公司,孟书海依然清楚地记得就是因为这笔贷款,他被赶出这家银行时的落魄场景。
没有敲门声,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办公室的门就被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四十出头的清瘦男人走了进来,看到孟书海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
“哎哟,酒还没醒呢?这样可不行啊!做客户经理要是没点儿酒量还怎么开展工作。看来以后要多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喝酒也是业务的一部分嘛!”
说话的人叫赵建,园区支行市场部经理,孟书海的顶头上司。
像海山市商业银行这样的城商行,基本上都是在原有城市信用社的基础上改制过来的。在实行了总、分、支的管理模式之后,支行就成了最基层的单位。支行市场部相当于以前的信贷科,而客户经理也就是以前俗称的信贷员,主要工作就是营销存款和发放贷款。
虽然客户经理这称谓听着高大上一些,但依然无法改变他只是基层普通员工的事实。当然相比柜员还是有些优势的,毕竟能签字发放贷款也是不小的权力。
只是这种看似诱人的权力通常只掌握在极少数人的手里,也正是因为这种权力的稀缺和重要,才导致了围绕着这项权力的争斗愈演愈烈。
如果不是因为重生,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对信贷工作可以说连入门都不算的孟书海,只能沦为任人摆布的工具。而孟书海前世的遭遇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对于现在这个在银行系统打拼了快十年的孟书海来说,即便不知道这笔贷款最终是怎么出的问题,也一样能够从桌上这些看似繁杂的贷款资料里看出问题所在。
此时的孟书海身体上仍然承受着过量饮酒后的难受,却不得不强迫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看着赵建貌似关心的神情,孟书海知道在这个老狐狸面前他必须小心应对。
这笔贷款必须毙掉,这是孟书海的底线。他不想再感受一次前世那种被人当傻瓜一样摆弄,出了问题之后却被一脚踢开的憋屈了。
孟书海已经不是那个初出校门年少青涩的大学生了,十年的银行工作让他见识了太多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面对这样的局面,孟书海知道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但在那之前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孟书海作势要站起来,却身子一软又跌坐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有些懊悔地说道:“赵经理,昨天中午不知道怎么就喝成这样了,艾特服饰的财务报表也没来得及核实,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今天是周末,市场部本来只有孟书海一个人值班。不过昨天的事做得有点明显,赵建不知道这个才从总行分配下来的大学生看出什么没有,所以才会亲自过来试探一番。
不过看到孟书海的表现,赵建慢慢放下心来。
“还是太年轻了!”赵建在心里给了孟书海一个如此的评价。
一个才进银行半年的大学生就急急忙忙想办信贷业务,未免把银行想得也太简单了吧。也不知道行长张强是怎么想的,非要指派孟书海负责这笔贷款,要说张强不知道这笔贷款跟他赵建的关系,赵建自己都不信。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赵建仍然语气严肃地说道:“财务数据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不核实呢?对咱们客户经理来说这项工作很重要,这既是对企业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嘛。作为调查岗你不把这些情况核实清楚,上审贷会行长问了你要怎么回答?”
看着赵建义正言辞的模样,如果不知道这笔贷款跟赵建的关系,孟书海还真以为赵建是多么正直的好领导呢,至少前世的孟书海就被赵建的这番表演给骗过了。
不过前世孟书海刚大学毕业,以他那点儿可怜的社会阅历,怎么能跟在银行这个大染缸里厮混了一二十年的赵建相比。
孟书海一副懵懂无知又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赵经理,那怎么办?要不我跟企业那边联系一下,约个时间再过去看看?”
赵建很满意孟书海的表现,认为这小子已经被自己吓到了,这才说道:“下周一行长就准备开审贷会讨论这个项目,现在看也来不及了。”
“这个项目是续贷业务,以前的贷款是刘明刚负责的,他比较了解情况。上会的时候我让刘明刚介绍情况,你多听多看,这也不违背行长让你跟着前辈一边做业务一边学习的初衷嘛!”
赵建说得随意,孟书海听得明白,这恐怕才是赵建此行的最终目的吧。孟书海知道赵建这么安排,就是防着他乱说话给行长张强找到什么借口。
看到赵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孟书海的心情颇为沉重,他不知道要在审贷会上把这个项目毙掉的难度会有多大。
但是孟书海别无选择,如果过不了这一关,他即将面临的局面会有多凶险,孟书海甚至都不愿意去回忆,那对他来说就是一种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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