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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谁也未道一句话。雨也未止歇，一直落到酉时，现满城昏鸦寂败。
黄昏，却如夜深。吃客渐渐离去，唯剩我等一桌三人，燃着一根红烛。烛苗朝东边偏去，暖暖光晕，驱去几分阴寒。老板已催着打烊，我问：“这根蜡烛借去喽？”
老板手一挥，道：“要拿快拿，我可不如街上些不要命的，为个一两个子儿夜里出来。”
端起烛台，我又觊觎角落一柄荷伞，拿起又问：“这...”
“你这臭小子屁事真多！快滚！滚！”老板催得急，我拿了伞催忙出去，最后一眼，见笼中画眉扑腾，活似见了鬼，半只翅膀都已扑断。
律二人高，我命他打伞，自己手里捧着烛台，却是月下萤芒，微细得狠。斑驳老垣，也蒙几分阴郁，三人行在其中，渐被压小，影子却很参差，亦很怪诞。
陶渊道：“丙院本就人少，摊上此事，又逃去不少。”
律二瞟过一眼，动了唇：“初入洛阳书院，皆是我等自己的抉择。”
陶渊：“谁料竟是个险峻送死的差使，命都没了，谈什么日后？”
律二揪住陶渊，怒目圆睁，他几乎在嘶吼：“我等皆是废人！行尸、走肉一般的人！若不能报效国家，与院角老死的狗有何区别！”
丙院来历，必有一番故事。我如此想到，却要疑问：“任务有何责罚？竟让丙院落得如此下场。”
律二叹口气，收了心，松去陶渊衣襟。陶渊也道个不是，一解赏罚制度。凡未尽任务者，一次苛扣罚金，两次为两倍，四次则四倍。
“那丙院输了几次。”
“十余次了。”
“哦，该是十九次。”
“为何总无法成事？”
“因丙院是先头送死的任务，或些胆小逃遁，或些莽撞送死的。这人每日渐少，自然也更难成事。”
我问：“你俩是逃遁者，还是送死的？”
“我与律公子半载前来，只做过三次任务。”
“都败了？”
“败了。”
我问：“若这次仍是败了呢？”
陶渊面上，几缕惆怅，暴雨之中，更显落寞萧瑟了。他只答一句“会拆。”
画卷温存，于我怀中隐隐。
“我隼无言立在一日，丙院便不会被拆！但你们需为我所用。”
“凭何信你？”
“若丙院被拆，我便同葬！”
律二微瞪眸目，却在笑了。本就打得不成人样，一笑更是触目惊心。
“行，随你胡闹。”
如虹院中，三院各有栖所，在各院楼后边，设有客房。可惜客房也分个等弟，我见残败墙壁啸着风雨，如头野兽，嘶鸣、吐息。
手中端下烛台，再燃一支红烛，我卷进床榻，手展怀中画卷，端了一遍再一遍。
风雨疏狂，我自难入眠，盯着人影，扭曲，怪诞。
丙院客房分三层，紧挨小院后边。一间四榻，一层二拾五间房，本能住下三四百人，如今却只用得到五六间房。
因底楼积水，我便与陶渊、律二暂居二楼。
又啸风雨，底下哪扇破窗吱嘎作响，叫这楼宇，寂寥瘆人...我更难入眠，卷被缛缩在榻角，心中掐着子时。
因而我听得格外细，格外细！
窗外，嘶嘶之音，它并非蛇信，而更浑厚。这音响了奇久，一声惊雷！便又无影踪。混沌之中，残蜡顺下桌角，红得如同人血一般。我将被褥掩得更紧，不觉子时。
起身着衣，对镜梳理。惜今夜风雨，湿泞了发端。我自认是个好胚，奈何乱世之中，相貌不觉那般重要。些许灾荒之地，已然人食人惨状，如今洛阳，终也到此一步了。
我想到方无源，便问身后：“洛阳衙门未管这人失踪？”
陶渊被中迷糊，眯眼儿道：“管儿...管的，他们已与如虹院，联手，乙院也在...青天衙府里验尸。”
律二大骂：“喊个鬼头！大半夜何以入眠！”
他一骂隔壁也骂，隔壁的隔壁再骂，上边也骂。一时间喧嚣满楼，我只当别歌荏苒，辞别丙院。
雨渐小，其声淅沥眠华。
执一柄荷伞
檐桠雨湿呀
谁侧畔眼眸
倾尽我心?。
她就立在那儿，那历经繁华的匾额之下。
左手灯笼右打伞
拂衣秀颜几回瞻
伊人浅笑落瓣瘦
再笑佐酒醉一场。
待近处，她先揶揄：“校尉一出，惹满楼欢送。”
“不错，他们见我拐跑了你，嚎啕大哭。”
黑芊笑了一下，道：“不，这些人不晓得我被拐跑了。”
“确实，他们不知。”
她笑着，我猜着，未何她不见惊讶？料定那画被我所拾一般。
她唇微张，仿佛满院堇花开了。“一常年再复一流年，谁不吵嚷着要上青天。”先前风雨，已叫满院落瓣残瘦，黑芊灯笼所指，红红紫紫成毯，称得那人，如洛神。
她身上，隐隐雨花味道，却转身朝院外而去。
我道：“别，莫出去。”
黑芊笑得厉害，她问：“为何？忧我安危？”
“怕你半夜吓到行人。”
“哼。”她笑隐得奇快，打那伞儿仍要出去。
我一把拉住，夜深，人不静，满城风雨皆苦诉，不由得喊：“莫不身在如虹？洛阳怪事该比谁都清楚。”
她挣掉我手，亮出三柄飞刀。月下如面明镜。是我记性差，正因身在如虹，她才欲尽一分心力。
“天涯有路千百条，终该出去走一走的。”
“会死，会迷路。”
“仍要走的。”>
她就这般穿梭于院巷之间，雨打的步子，怕美好醒来便是梦。
“等等。本校尉初至洛阳，这便你待客之礼么？”
她回首一笑，似叫我跟紧点，莫要丢了性命。我心中犯难，初次与她独处，竟是作为诱饵。一不留心，可是落得个惨死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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