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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阻人脚步。只由临江仙舞刺断剑,授众人形意。他袖不免撩开,现几匝细致朱绳,却被小心拂回。鹊明枪静眠于塌坑之中,既受千载沧桑,世间风雨已不足怪。
众门生跃跃欲试,奈何叹雨如注,无法出院练枪。陶渊回头相问:“初堂莫不听?这先生可有真才实料。”
我点头,“真才实料他确是有的,然我并非习武之料。”
陶渊:“人尽其力,并无天赋一说。”
我答:“人欲做一件事,总能找到出路。反之他不愿做,那千万理由也寻得出。”
言下之意,莫要烦我。陶渊却仍不解,道:“武功仿佛一根锁链,锁住生命,乱世之中尤显重要。你此刻不学,将来以何御敌?”
“招贤纳将,万人敌。”我未再多言,伏案沉思,却也多飘乎于风雨。见雨由大至少,沥沥院中花草。谁知忽啸西风,又入暴雨。
三竿,然这雨势浩大,不见天日。众门生围聚门囗,论着如何出院。只见临江仙搡开众人,将葫芦系于腰身,大步出了木楼。
黑云暴雨疾,随风自在游,他由性而生,哪惧倾洪?然那身影行至甲院时,却踱出谷时雨,执了具素伞,撑得老高,一并出了院去。
一群丙院落魄的人,穷得伞具破漏,见此一幕,心也破漏,嚎着冲去。
陶渊眼中妒忌,问:“此人是谁?一来拐走了谷美人。”
谷时雨几番脱俗,自是难以藏住的美,院中门生便施以“谷美人”名号。陶渊望着两人,却也无可奈何。我道出了那人名字:“临江仙。”
几乎无人闻见,倒律狗蛋复问:“临江仙?枪术高超那人名曰临江仙?”
我见他口鼻溢血,多处淤青,走路也在蹒跚,便生调侃之意,道:“现晓得他枪术高超了?”
律狗蛋仿佛被打散了魂,反从眼中焕出炽热,恨不得再挨几棍。我不饶人,再道:“既挨打开心,我来用马鞭赐狗蛋愉悦。”
“滚!”想必律狗蛋颇为厌恶这一名字。有人生当惊鸿,一问世便被赋予种种光晖,畜狗,只好活在其翼影之下。但眼前人,浓眉方脸,脸上青紫难辨,却双眸子闪着明光,已然有别于畜狗。
若埋恨于西陵山,或一生一世静静死去。他敢迈出一步,自也羽化为人,搏得尊敬。因此,我决定将此人改称为律二。
思诸之际,又七八人冒雨奔出,长靴肆踏,溅星星两点。他们渐渐逃开,终末只剩三人了。
我始终盯住甲院门庭,见婀娜伊人影,又执一具青伞,渐消于苍远水汽中。
三色潭映依人遥,
雨中高别孑立歌,
或有千万逐之去,
几若蛤蚧死相随。
蛤蚧之类,雄为蛤,雌为蚧。每捕一只蚧,必有蛤舍生相随,捕者用此特性,常能捕捉一对。因情至深,便双双被捉,双双眠亡,因此,蛤蚧总是成对的一味药。
陶渊拍我,道:“她有众多仰慕者,却无追求者,这是为何?”
“那道光晖,岂是凡人可触?”
“你又何从知晓?”
“我也守在山脚,每日静观溪流,看遍炎凉。”
陶渊一笑不讨巧,仿佛笑我必败的味道。
我起身撞他,用足了力道,叫他险些跌倒,边嘴上赔个不是。令人惊诧的是,陶渊揉揉小腹,答:“客气,客气。”此人脾气莫名地好。与之相反,是律二奇迹般差。我见他斜傍门堂,经由一阵风雨,几多惆怅。
他一回首,却没个人样,显被打惨了。
我赶紧遮眸,摆手道:“这位兄台,一顾惊世骇俗,二顾人死复生,三顾神鬼无敌。”
气得律二扭过头去,望满院风雨,哗啦淋遍堇丛。
我将画纳入怀间,放眼如虹院。
若樽,盛尽风雨。
又若人,一饮而尽。
我在念,每珠雨为何从天陨下?尝遍粉身碎骨的滋味,换一叶笑容,是否只一场梦?
积水成洪,齐没人腿,如今该称为“如洪院”。陶渊伸手出去,顷刻全湿襟袖,他苦笑着问:“再等?”
“等。”律二伫立门边,甩下话儿。
隼在雨天,或不该高飞。但它脑中炽热,一热便会糊涂,想着淋雨冷静之类。好在隼聪明,绝不一人去淋。
我咳三声,道:“唉,谷美人夜观星相,料今日雨灾,入夜方才止歇。”
陶渊与我望向律二,他瞟来几眼,默不作声。我便死死盯住他,以一种饱受饥荒的模样,陶渊腹中很神奇,只他愿意,便能咕咕作响。
律二大骂一声,终一挥长袖,愤声踏入风雨。我俩赶紧跟随,缩他身后。雨势大,风势更大,几乎横打而来,律二身长七尺有余,衣衫宽大,自成一张人盾。
谁知路行一半,律二狂奔起来,他边跑边骂:“淋死两条狗!叫你们躲后边!”
前路小酒家,后路已苍茫,退也不是,我只好随着他,一路飞奔,边在质问:“道谁是狗?简直狗血喷人!”
待入酒家,皆成落水狗。我赐律二白眼,坐定小桌。唤一盅小酒,伴菜数盘,耳闻雨敲梁瓦,手中木筷迟迟未下。
陶渊与我相坐,律二独占一桌,饮着闷茶,无人去过问。
七岳九峰合称西陵,四季如春,仙气飘渺。一旦提及西陵山,多半是西陵山以南的“太虚宫”。他自称少主,想必与太虚宫脱不了干系。
我招呼人来,他板脸道:“未尽人事,不受饭食。”他虽个落魄人士,却很有原则,对于这般大丈夫,我只得晃荡酒杯,道:“虽不进食,对酒总该无碍。”
律二也未拒绝,一来桌边,便起满杯,饮尽了风雨。“可惜那任务,害得我等人不如狗!”律二受了酒劲,再骂了天地,骂了神魔,甲乙两院皆不放过。
他再饮一杯,已是醉了。世间喝酒有三人:一人酒量奇好从不醉,一人酒品极好爱装醉,第三人最多,往往酒量奇差,酒品更差,却是见酒不歇的。因而天地这么大,总有醉鬼奔忙。
“问!问你!这临...临江仙何人?”
“打你的人,未将你打死,真是大错。”
律二面泛赤红,醉如泥,却大笑几声,道:“最好多挨几下!他枪术桌然,若能从中悟出精髓,便再也不需活于阴影下!”
律二骂得厉害,筋骨都在作颤,泪花亦在打颤。然他哭了又笑,似个疯痴,很快又昏睡过去。我怀疑他脑壳是空的,临江仙一阵抽打,生出几根稻草,然而就这几根稻草,撑爆喜怒哀乐。
“他真正出招之际,你便再无机会开口。”我低语一声,见其埋头倾了数下,或听非听。
或过半个时辰,连律二都已苏醒,即便仍有些糊涂。
我轻拧衣裳,渍出水迹几滩,便也倒杯小酒,饮尽漫天风雨。
三人静默,饮酒吃菜。
雨时,小酒家,来客稀少。即便来吃喝的,也只埋头吃喝,言笑尽失。甚连笼中画眉也只寥寥几声,尽显凄冷。
我压低声音,问道:“此店怎一回事?”
陶渊只顾吃饭,闻我一句方才停囗,他答:“洛阳城内可不安生。莫说牲口丢掉几拾匹,连乞者都见不得影了。”
我敲打碗碟,问这自何时而起。
陶渊一开口,逢闪电天降,印得那微微干涸的唇狰狞无比。“三个月了,街边乞丐愈渐稀少,牲口们夜夜哀鸣。”
”那究竟是...”
“被吃了,都...被吃了。”我大惊!陶渊些许苍白的面目,因恐惧煞如白纸,他颤抖的每字,皆让我背脊耸起寒意。
律二神色凝重,停手中杯盏,也道:“如今丙院任务,正是调查此事。”
我:“那其它两院又如何?”
律二:“甲院负责缉拿,而乙院正在验尸,且已出些端倪。死者皆无全尸,仿佛由猛兽咬死。其中一人头在巷尾,身子却在千米外寻到,模糊得...”
”住嘴!”我喊了出来,窗外惊雷!哗然雨惊得墙瓦崩塌!画眉又鸣两声,它是笼中鸟,在冷清酒家之中,却似瞻见自己命运。
律二:“莫不是你欲知道?非要我说?”
我忙怒道:“你已丑成野兽了,别过头去,莫惊到客人。”
律二仍和着酒劲,自然更火:“本少告诉你!就你来时坐过的位子,那人四日前被寻到,已然血肉模糊!”
店中,这句犹响。两桌人一惊,付账后匆匆离去。店外黑云翻滚,仿佛已入夜,那些人,正在夜幕之中遭了毒手。
颅被咬穿
胸被剖开
四肢残破
肠流满地
我不得让恐惧主宰自己,为了安全,更为她的安全。因而佐酒相谈。这一谈,便谈了许久、许久。
桌边老者起兴头,道个洛阳诡传。“那遥远天边,住一群猛兽,平日凶狠暴虐,每逢降雨,会搭雨梯而下食人。且这雨,往往持续整夜,猛兽也在夜里袭人。”
“你们称它为...”
“夜游神。”老者道完,门外风雨渐狂,电闪雷鸣。那画眉噤声,死死盯住角落,着实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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