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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荡人不眠,大多星辰黯淡,唯七星指北。临江仙独自望着它们,如同着魔一般。
人或苍老,海或干涸,北斗却亘古不变。他与它的心思皆是猜不透的,妄自惴测,不定化为三千世界的尘埃。
我于四处搜罗情报,蛮夷皆是开怀相谈,身在皖关,何敢悦然赴死?叹人世新桑。某些方面,蛮夷确叫人佩服,只是语言方面付出代价,声声掺着蛮音,交谈甚是吃力。
蛮荒之地,蕴有三大部族,分别谓以天依、烛迹、东烟离。这近四拾万人中,烛迹与东烟离各占四成,天依族仅占两成。蛮夷王出生天依氏族,兵力最少的族落,竟一统西疆。
称着篝火,军中老蛮兵环膝杂谈,一谈蛮夷王,面色肃然。其降生那日,雷雨怒号,万兽齐呼,整个天依族地都在震颤。一月行步,三岁屠狼,五岁熟练刀法,十岁徒手搏熊,拾九岁称王西疆,平日以毒蛇猛兽为食。
“或许,天赐福于他,实乃我西疆大幸。”
天不由人愿,人已蒙上双眼。王,一生唯天依,人们光顾臣服于其光芒,忘却深夜独酌的苦倦。
月如钩,万物凄美,临江仙不惹尘埃是非,营前醒酒。
他道:“身在敌营却觉无比畅然,岂不怪哉?”
我答:“不怪,你与他们合得来。”
“与屠杀国人百姓的外敌合得来?”
一句默然。蛮夷军中固然热闹,叫人几近融入其中。但身上奔流之血可比七星,也为不朽。如今国乱四起,蛮夷在颤颤饼缘发威,恨不能将此饼吞食殆尽。
是吞,与临江仙性格极搭。怎奈生不同血,烈酒无处对饮。
他只于星光下黯然一笑,这一笑,隐去太多。人生来立足之地,便叫立场,侠为首也逃不出此圈。
我想起仍有一人—瓠。此人寡言,以哑巴身份转悠,该捅不出什么篓子。我一瞥,他竟在对面营账中安睡。
拨开花营小帘,见瓠睡姿奇异。其收臂侧卧,左手紧攥刀柄。银梢所照,怀中长刃不时耀过寒光。
人睡时,无法用劲,怎可攥得住刀?他静静在那,不知度了几番不眠之夜。
出鞘半尺刃,韵出柔美光彩,我不由得忆起这般光彩。坟前,赤玉玫瑰。它美,却被毒刺围绕,迎其而上的蜂蝶,不留神便被划破。剔透体液绽于金乌,几丝柔美光华,与刀同样。
“滚。”瓠只言一字,我虽有怒意,却怎也涌不上心头。尝过痛楚的人有两条路,一条名曰忘却,做不到的,便戴面具。
“别如此冷淡,你搂刀而眠,定然比我懂得多,讨教还不可?”
我得到的唯有沉默,立了些时候,只得背身离去。转身竟撞到一堵墙,抬首那并非墙,而是蛮夷王!他若听见瓠的言语,岂不识破我等!我不禁朝后退了一步,而他,屹立不动。其身所投的倒影遮蔽了我,他道:“我大蛮族,撞了人从不退却。”
我苦笑道:“刻意前来要我命么?”
牛角盔映着月色,烁出异彩,他道:“此刻还要不到。”说罢回首,临江仙瞪一双星目,如影子般跟在后边。
“不会蛮语也可,有一颗骁勇之心,皆可入本王旗下!”他声总如鸣雷,吴淖都弱几分。
我问:“怎晓得你所言确凿?”
蛮夷王拔出腰间铍刀,震得前人心房抖颤,他说“若是假话,你早己身首分离。”
“而我身首一旦分离,你身后那个男人,便会杀了你。”我向前一步,能觉察到此人重甲中泻.出的戾气。
他收起铍刀,“征服万物,便是生存意义。中原有秦皇用人不疑,本王有何不可!”我几乎信了此言,直到临江仙一声吆喝。
四周蛮兵聚拢而来,不乏玄甲精锐,刀斧泛月光,宛若天上陨落的银河。他们早已伏在此处,未露声色。
“我要一匹马。”
蛮夷王思诸片刻,“乌洛只服本王管教,你们走吧,本王不加阻拦。”
信,还是不信。选错了,便在此饮恨,说不定首级还被挂于营中,以供数拾万人欣赏。
“走!”我朝营内一喊,瓠理了理衣衫,翻身出营,动作与他出刀一般,干脆利落。
瓠的手置于刀柄,面朝四方,连我与临江仙都被他警惕着。临江仙带头,小心朝营外而去。蛮军真未阻拦,数万人目送我等离去,一步、一寸消逝于茫茫夜色中。隐约间,闻到有女人大喊:“下次再来斗酒!”
一出巨圆营阵,我大喊一声“跑!”竭力朝皖关奔去,一连奔到胃中作呕,方才消尽心中惶恐。最多仍是疑虑,我的心,我的肝,五脏六腑,皆在鸣号:大敌不杀,为何?
回首望那西方,并无追兵,该是蛮夷王遵守诺言。若情景互置,必毫不犹豫斩了蛮夷王。我火急火燎地赶向皖关,奈何瓠步伐悠然,自是快不得。
黎明将至,方见皖关影子,它历经百战,先前大战已算不得什么。千余位步弓手巡视,装束皆与驻军不同,莫非岳廷钩向朝廷请援?一昼夜功夫,调得来如此兵力,唯有常提的陆太尉。
正欲上前,临江仙猛地推开我,左臂被一道寒芒磳过!一支箭,险些要我性命,他渗下几珠殷红,猛地拔起地上箭矢,反手一掷!
它太快,披着晨曦。上边惨叫一声,有人坠下城墙。我伏在地上,惶惶相问:“射中否?”
临江仙轻摇脑袋,皖关上却声势浩大。不知谁喊了声“敌袭”,一时间灯火通明,城墙上又登来几千守军,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不已。
我光与临江仙相谈,未顾着瓠,一看大惊,他闷声走了近十步。城墙上兵士一见来者颇似蛮夷,皆张弓蓄势,只等一声令下。
此时唯有一道现身了,我奔去招呼“吾乃隼不言隼校尉,认得么?”黎明终至,一身灰白貂衣在军中好辨,我仿佛见了救星,招手喊了几声。
李奈在人中推搡,朝这一望竟笑了,笑得狰狞,叫人心悸。他大喊:“莫放箭,此乃蛮军劝降者。”我大骂不止,但比乱箭招呼,只得由关口大开,数拾位兵士“护送”入关。
关内有岳廷钩相待,他见我,眉头微抬,拂袖指道:“不得无礼,此乃'神勇'校尉隼不言。”好神勇,被拾余人架着过来。李奈见状耶揄:“竟是校尉大人,这般模样定是摔入泥坑,难怪认不得。我释然,念这世道崩塌,李奈何尝不以玩笑,来掩饰那段过往。
灯火纷纷,浮生作梦一场,我等忘了也好,无言也罢,皆以自己套路避之不及。
风吹城墙,自也拂人长发飘摇,他打一手哨。飞蝗奔踏鸣啼,金鬃披染的光华,似天行之迹。临江仙抚其面,眼中一掠柔情。
人与马的信任,大于人与人。因人马以情谊相系,而人,沉沦在利益的网。
岳廷钩问我:“似乎比意料中来的早些。”
我答:“还欲多迟,最好本校尉一去不回?”
他答非也,“未想王大将军安然归营,不过三万援兵已到,该问问隼不言此行有何战果。”
我皮笑肉不笑,便答:“蛮夷强盛,吹嘘百万战力不假。”又将营中见闻道了一遍,败菊老狐狸离蛮之事讲得详尽。
岳廷钩若有所思,他啜口青茶,手朝浩城一指“王将军在那,校尉退下吧。”
飞蝗驹探出舌头,舐临江仙左臂,舐泛红衣赏。我对侠字,从未有太多定义,此刻要添一道愚蠢,他们做的事情大多没有目的,为些无聊小事,赔命也不见怪。但如此,却有种牵引之力,不论何人皆被吸纳。我轻叹口气,“去睡吧。”
他未作答,牵着马儿朝浩城而去。我同去,闻飘渺歌声升起。逐灯火的蝇蛾,总是飞得奇快,源头不一会便找到了。
夜风寂寂,营帐灯火依稀,亦有喝彩声起。歌妓抚琴,升柔和之音,令人几近忘了战火。
临江仙痴痴站着,他与她初遇,便一曲“平沙落雁”。他随曲调轻声哼唱,入了迷,入了心肺。
“不进去赏赏么?”
他发丝微摆“望着便好。”
湘潇洞庭飞鸿,
平沙立轴墨画,
徘鸣,
蒙霜,
群雁,
振翅暮道。
卒然相遇于途,
谁饮孤独?
他一直听着韵律,我一直望着他,对“临大侠”愈发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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