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石穴中却回荡着诡异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嘿嘿嘿嘿……”像是千百人隐在钟乳石后一起大笑,可是真正笑的人只有一个。她是倒吊在那里的,仿佛古林深山的山鬼,她的长发像是一辈子都没有修剪过,倒垂下来,里面密密匝匝生着青苔。她的双手抓住两根细长的铁链,临空倒翻起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静悄悄地吊落在李昱的身后,仅有的一点微声来自铁链和钟乳岩的摩擦。
在这里见到人本来是件令人惊喜的事情。可是李昱的心里满是惊骇。乍一看去,根本分不清她是人还是野兽。她全身几近赤裸,只有几片腐朽的兽皮粗粗地缠在胸部和腰腿上,全身被荧光映得莹莹呈碧绿色。她看上去显得很是窈窕健美,因为凭着两根细细的铁链倒吊自己,那种力量绝非一般人能有的,她裸露出的躯干异常地轻盈和坚实,双臂的一丝丝肌肉像是铁丝一般紧紧地拧结起来。
姑娘就那么发疯一样地大笑着,笑声尖锐刺耳,像是有根针在李昱的脑袋里划着。
他扭头就想越过那条河逃走,笑声却骤然消失。石穴里又恢复了寂静,李昱只听见自己踩水的哗哗声,似乎这里只有他一人。他想自己是遇见了鬼魂,或是幻觉,他不敢动,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纸娃娃被捏在妖怪的掌心中,血都要冷了。
他忍住恐惧,一点一点地扭回头。那个姑娘已经双脚着地,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背后,她的双目变得温和有神,凝视着李昱,失去血色的唇边似乎还有一丝笑容。
许久,姑娘向他伸出了手,手心里是一块金黄色的蛋黄一样的东西。
李昱的视线被死死地抓了过去,肚子里面咕噜叫了一声。
李昱咽下最后一块“蛋黄”,捧起河里的凉水漱了漱口。
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蛋黄”吃进嘴里,有一丝令人几乎咬掉舌头的甜味。他初拿到那块“蛋黄”的时候,还曾怀疑这是妖魔的幻术,不过是塞给了他一块石头。可他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忍不住,大口嚼着几乎把自己的手指也咬掉了。
姑娘就蹲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块一块的蛋黄抛过来,直到最后一块,她拍了拍手,意思是说没有了。
李昱摸了摸肚子,环视周围,姑娘蹲在很远处的钟乳岩边,看着他笑。那两根细铁链连着她手上沉重的铁铐,另一端却钉进岩石中。铁链颇长,她能在约20米的范围内走动,却走不出更远。
李昱计算着距离,缩在她碰不到自己的一个角落,悄悄地看着她。姑娘察觉了,也扭头来看他。两人就这么沉默着,河里的水哗啦一声,是大鱼在接近河面的地面上打了个滚。
“姑娘,我吃完了。”李昱低声道,“谢谢你。”
姑娘对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他过去。李昱犹豫地看着她双腕的铁链,脚下却迟迟地不动。
姑娘笑了笑,张开双唇,做了一个咬噬的动作,而后指了指李昱身后的地下河。李昱心里一寒,回头望去,看到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它的头已经没有了,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去。
那条安静的河在李昱的眼里忽然变得充满危机,他哆嗦着抱着双肩,接近了姑娘。
姑娘银灰色的双眸中透出赞许,使劲点了点头。
“姑娘,”李昱大着胆子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的眼睛跟着他转动起来,仔细看去的时候,姑娘那双银灰色的双瞳里竟好象是一片空白,象是毫无生气的样子。这样的一双眼睛却跟着李昱转来转去,不由得他不怕。
李昱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姑娘,我想回去……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依旧没有回答,虽然他已经近在咫尺,姑娘还是那么木愣愣地凝视着他。
李昱失去了和她说话的信心,想要退出去,姑娘却忽然用力摇了摇头。
李昱心里一乱,“这里……出……出不去么?”他有些结巴的问道。
姑娘肯定地点头。点着点着,她的眼睛已经像孩子那样灵动地转了起来。也不知她是如何发力的,居然由蹲坐直接凌空翻了个跟头,双手支撑着倒立起来,嘴里呵呵呼呼地狂笑,发出猿猴一样的声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不清楚她是狂喜还是恐惧。
李昱被她的疯态吓坏了,却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翻来覆去地闹了很久,忽然又安静下来,恢复了刚才温柔的神态,对着李昱默默地摇头,双眸中似乎带着怜悯。
李昱腿一软,无力地坐下。看着姑娘的披散着的长发,还有那身朽烂的兽皮,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又满是绝望。
“姑娘……你在这里,很久了么?”许久,他低声问。
姑娘呆呆地看着洞顶,再没有动静。
没有日光,也分不清昼夜。
也不知多久,疲倦涌了上来。吃饱了也就不冷了,李昱找了一块高而干爽的地面上躺下,他仰头默默地看着洞顶,微弱的荧光仿佛星光跳着,而他也许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眼泪在脸上流着流着就干了,他像猫一样的蜷缩起来,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是被“叮当”的敲击声惊醒的。他心惊胆战的跟着那声音摸索,回到了河边。绕过一块巨大的钟乳岩,他看见姑娘正蹲在一块光亮如镜的石壁前。姑娘手里持着一块尖锐的石头,正在石壁上使劲地砍着什么。
“姑娘,你在做什么?”李昱有些害怕地问道。
姑娘不回头,只是闷头一下一下地砍着。李昱小心地凑过去,才发现整个石穴的壁上,是一些细细的白痕,他颤抖地伸出手点数着那些白痕,越是数下去,绝望就越深,最后他仿佛脱力了一样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他不知道姑娘是怎么计算时间的,但是若是每一道痕迹代表一日,这里的痕迹表示姑娘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
“假的!假的!”他不顾一切地喊了起来,“这不会是真的!这不科学!这不科学!你的食物从哪里来的?”
李昱忽然想了起来,这样封闭无人的地方怎么会有好吃的蛋黄,没有火,没有食料,也没有炊具,这样精美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
“假的!假的!你的食物从哪里来的?”随着他的大喊,姑娘竟也抛掉了石头大叫起来,她在石壁上蹦来蹦去,发疯一般擂打着石壁。那块光亮的石壁敲上去竟然发出战鼓般沉雄的轰鸣声,一时几乎要把李昱的耳朵震聋。
整个石穴中姑娘的吼声和石鼓的轰鸣声混在一起回荡,像是不知名的远古巨兽在吼叫。
李昱呆住了,却不是因为害怕。他怔怔地看着姑娘,只觉得她的疯狂中竟有着无法宣泄的悲怆。
“轰隆”一声巨响从他背后的石壁传来,他惊得猛一回头,隐约看见背后不远处的石壁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里砸了过来。姑娘不敲击那面石鼓了,她手足并用地奔向那面石壁,铁链的长度刚好足够他到达那里。她伸手一拉,两尺见方的石壁被她掀了起来。
石壁的背后是幽深的黑洞。姑娘从黑洞中提出了一柄白色的剑来。
那是一柄用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头磨制的剑,长约一米左右,泛着阴森林的白光,甚是可怖。
李昱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姑娘默默地掀着那块方板等他。李昱对那个深深的黑洞看去,那是一个不知道多深的细长石道,通向看不见尽头的上方。
“这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那个细细的石穴中回荡着送了出去,仿佛很多个人一起喊着:“这是……这是……这是……这是……”他明白了,这是一个牢笼。
白鱼们翻动水花的声音在黑暗中清锐得刺耳。
李昱仰头看着洞顶,摸了摸凉得发木的双臂。他蜷缩在钟乳石后,侧着身子探出去窥看。姑娘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下河的河滩边,光着的双脚浸在冰凉的河水中。
李昱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刚才看见姑娘拿了一片锋利的碎石将脚趾割破,一丝鲜血就随着河水悄悄地弥漫开去。
在没有日光的地方,他已经记不得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些日子他的心里满是空的,像是已经无力去想了。地下河里有的是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活多久,也许像姑娘一样,许多年也不死去。
黑暗里他时睡时醒,有时候能够感觉到姑娘微微的呼吸声就在背靠的钟乳石后,有时候姑娘也像猿猴一样在周围游荡,影子飘忽,这是整个世界里除了他自己惟一的生命气息。
那些发光的白色短尾鱼不知怎么都沉到河底去了,洞穴里越发暗了下去,姑娘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令人怀疑她已经死了。
李昱抽出她手中的骨剑,将刃口搁在腕脉上。刃上像是有一丝冰气悄无声息地透了进去,他全身一颤。他知道只要再用那么一分力,这锋锐的剑刃就会割开他的腕脉,滚热的血冲在剑刃的寒气上,一切就都不必想了,在这样的地方没人会为他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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