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再不用扶着墙壁和铁链,而是爬起来冲了过去。那些浅亮的、细碎的光,仿佛星星的碎片,虽然微弱,却照亮了他的眼睛。
还有心。
那些光亮看着象是离得很近,却怎么也跑不到。脚下一滑,李昱猛地扑倒在地,额头象是撞在了石头上,一下子湿漉漉的,似乎是磕破了。他忍着痛想再次爬起来,却呆在了那里。
他忽然发现,这些光明不只是一处,前面一片亮光之外,另有星星点点的细小光芒从他的背后漂浮地游了出来,正从他的身边缓缓经过。
李昱战战兢兢地往旁边爬了几步,忽然看见了流水。
原来他一直不曾注意到,洞壁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地下河,难怪那哗哗的水声总是填满整个洞穴。而照亮那水的,则是几尾白色的大鱼,鱼身上泛起粼粼的幽光。它们聚在一起,没有眼睛,连骨骼和肌肉都象是透明的,它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悬浮着,随着水流而不住的轻轻游动着。
白鱼散发出的那种瑰丽眩目的色彩令李昱一时间忘记了身处险境的恐惧。他跟着流水前进,渐渐地,前面的光也慢下来了,那是一群泛着淡淡荧光的短尾鱼,它们不像白色的鱼那样全身有如通透的水晶,它们的身上,几颗小球泛起更加明丽的光芒。
越往前走,鱼也就越多,各种各样的,白色的、淡蓝色的、青绿色的,还有遍身白光、足有李昱身长那么大的巨鱼,它们像是这些鱼中的帝王,静静地浮在一处开阔水域的正中。其它的鱼群围绕它们环游,五色的光芒映照在石穴的顶壁上,令人觉得石穴的顶壁竟也好象是透明一般,仿佛看见了五彩斑斓的星星。
李昱呆呆地坐在那里,扭头看着周围。
“啊!”他惊恐地喊了起来。
借着鱼群的微光,他看清楚了周围的石穴。背后不远的地方,乳白色的石壁上,一具雪白的骷髅状干尸被锁死在那里,它双臂缠着铁链,四支铁楔穿过手脚骨头中的空隙,把它钉死在石壁上。干尸长发披散,向下垂着头,整齐的牙齿森森外露,颌骨脱落了一半,留下一个阴阴笑着的神态。
李昱调转头,不顾一切地往回奔跑。现在满耳的哗哗声仿佛都成了那干尸的狞笑,它仿佛追着过来了。他浑身都是冷汗,再也跑不动了,只能死死地贴在岩壁上,剧烈的心跳像是要把胸口给撕开。
还是单调的水声,干尸没有追过来。他定了定神,扶着石壁想要站起来,忽然,他呆住了,绝望整个地包围了他。这里的石壁上再也没有凿孔了!他已经丢掉了惟一可以指示路径的东西!
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头,站在水边,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鱼群和水流,四通八达的地下河分出不知多少支流,隐隐约约无数的洞口和石穴在他周围,像是蜘蛛的巢穴,又像是他的一些小时候的玩具,几块碎镜子拼在一起,折射出的影子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他觉得浑身的血都在渐渐地变冷,他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他想要跳进面前的河里,可是已经没有力量迈动一步。
他忽然听见一个低低的笑声,他以为那是幻觉。还没有来得及回头,有人在他的肩上轻轻推了一把。
他摔进了河里,冰冷的水呛进他的鼻子和眼睛,他最后一眼从透明的水里看上去,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隔着一层水,冷冷地看着他挣扎。那个影子渐渐地胀大,填满了他的整个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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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黑了下去。暴雨拼命地下,雨水汇成手指般粗的水流,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
今年的春天不错,三叶草和野菊都生得很好,可是这样的大雨下,草根还是扒不住泥土,城内无处不溅着浑浊的泥水。牧人们从城外拉回了马群,躲进了屋子。
一位白衣女子默默地立在宫殿门口,任凭细碎的雨花飘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周围一片雨雾茫茫,她把目光投在雨里,久久地没有说话。
这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子,她身形窈窕纤长,打卷的金发如瀑布般垂下,头顶上有顶细细的束发金冠,她的面容娇艳无匹,让人一望便心生爱慕之意,但那双熠熠生辉的剪水双瞳却透出王者之威,让人不敢仰视。
“陛下……”她身边的一位绿衣女子低声道。
“派出去搜索的人都回来了么?”白衣女子问道。
“整个特兰斯城都翻遍了,那天夜里,四门出入的,只有玲琅那一队的武士。普吕安王和其它各国盟军也派出了侦察队,所有的盟军营地也都翻过来查了,一点线索都没有,”绿衣女子答道,“周围五十里都搜过了,大雨坏了事,什么痕迹都被洗掉了。”
“可是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对么?”
白衣女子——东女国国王莫支离?玲珑捏着绿衣女子——东女国祭司长纱罗的肩膀,纱罗能够感觉到那巨大的力量。
“是你把他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他还活着,对么?他还在哪里活着!”
祭司长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许久,玲珑终于安静下来,挥了挥手:“不必说了,什么都不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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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顶的一滴水打在李昱的额心,冰凉入骨。
李昱猛地醒了过来。他努力摇了摇头,把脸上的水甩去,觉得自己全身都湿了。他正趴在地下河的河滩上。
“我……没有死?”河水就在身边静静地流淌,那些发光的白色短尾鱼们兜着圈子在水中游着,像是一个个流光的漩涡,荧光令他可以看清这个恢弘雄伟的所在。
放眼望去的刹那间他完全忘记了恐惧,隐隐地却有一种要跪下膜拜的冲动。他从未想过世上竟能有如此广大的空间,或许有数百丈,或许千丈。他根本无法凭着自己的目力去衡量这个巨大的洞穴,站起来眺望的时候,他觉得那青色的顶壁遥遥的像是天空,而远处的尽头隐没在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
滴水声就在这个巨大的空间中单调地回荡着,那条颇为宽阔的地下河蜿蜒着流淌,有如这片天地中的一条江河,成千上万年累计起来的钟乳岩则是这里的山脉。
搅水声忽然响起,那条先前看见过的巨大的发光白鱼从河中猛地跃起。它似乎是深潜了许久,这时候光芒暴露出来,亮得刺眼。李昱吃惊地退了一步,仰面栽倒,然后看见了石窟穹顶上的花纹。
那些古老的岩画是由铁锈和靛青的颜料绘制的,色彩斑驳难以辨认。李昱努力地看着,从那些残断的笔迹中辨认出了第一头长着长长尖牙的巨象,而后顺理成章地认出了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组成了太古洪荒时代的浩瀚的狩猎画卷。
成群的长毛巨象和野牛遍布洞顶每一处,体型巨大的人们仅以茅草和兽皮遮掩着下体,结队奔驰着追逐。背后的山坡上似乎是高举图腾大旗的巫师在狂舞着助阵,体态妖娆上身赤裸的女人们挥舞着动物的骨头围成圈子,其中有熊熊的篝火燃烧。那些绝望的动物们身上插着箭、斧头和投矛,鲜血一路滴洒,浓重的铁锈红色让人能闻见太古时代流传至今的血腥味。一匹再也无法支撑的巨大长毛象横卧在地上,它痛苦地抽搐着,追上去的人们手持巨棒和石斧砸向象头。
李昱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紧紧地靠在一扇钟乳岩上。他畏惧青色穹顶上的铁锈红色,鲜明得像是会与滴下的水融在一起,化作淋漓的鲜血流淌下来。
没有一丝人声,只有石缝渗下的水滴答滴答地响着。
过了很久很久,李昱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疲劳和绝望。他躺在那里,久久地动都不动一下。
“还是……要死了吧?”他在心里低声地问自己。他想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这里了,古老的岩画,空旷无人的洞穴,一切都像是场可怕的梦,他努力闭上眼睛再睁开,幻想自己能够看见熟悉的城市风景和车水马龙,可是还是黑暗,只有那些发光的白鱼散发出来的荧光映在洞顶,像是五颜六色的星星在闪烁。
寒冷渐渐地侵入他的身体,他知道不能睡,可是渐渐地就要合上眼睛……
忽然一个细微的声音惊醒了他。虽然很微弱,可是那个声音却是奇怪的,“叮当”一声响得清脆。在这个单调得只有水声的地方,这个声音是如此的鲜明。可是他侧耳听去的时候,却又觉得只是一个有些异样的滴水声。
也许只是水滴到一个凹下去的石槽里,他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茫然无措扭过头,忽然呆了一下,放声惊叫起来。
他看见一张倒挂的年轻姑娘的脸面,那张脸上银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雪白的长发间,那张脸虽然很漂亮,但却咧开嘴无声地笑着,两行雪白如玉的牙齿从失去血色的嘴唇中露出,尤其是两只小虎牙显得甚是尖锐,像是要咬断他的脖子。李昱惊恐地往后退去,一脚踩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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