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裳的腔调有点发颤，明显有些惊慌，只是怕干扰黄元玉，才没叫大声。
黄元玉的眼睛裂开一条缝隙，往病人下身望去，只见婴儿的半边身体已经滑出来了，黑红色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粘液。
本来胎胞出来是好事，可是黄元玉却皱起了眉头，这婴儿是胎位不正，先出来是双脚，而不是正确胎位的头部。
在古代遇到这种情况，产婆会将婴儿推回子宫，让男主人请来大夫诊脉开方，等到产妇服药休息一段时间后，胎儿自然会在子宫内转正，让头部朝下，说明胎儿也有求生的本能，知道自己如果不调整体位就会死在腹中。
问题是，现在病人腹中怀的就是死胎，就算塞进去胎位也不可能会转正的，如果硬是用两手抓住死胎的双脚把它给拉出来应该可行，只是怕死胎的双手会刮破子宫内膜，引起大出血就糟糕了。
不过，胎位不正就一定危险吗？
黄元玉转念一想，原本胎位正不正主要跟是否能顺产有关系。事实上，就算双脚先出也是可以生出来——那种只有一只手先出来那种横滞胎位才是最麻烦的——只要不考虑婴儿的死活，一切都没问题。
死胎当然不用考虑双脚先出的逆胎位会不会令婴儿窒息，本来就没气了嘛。
想通了这关键之处，黄元玉当机立断，腾出右手，快速抓住死胎的一只小脚，然后施力，用不了半分钟就把死胎给拉出体外了。
虽然早就知道是死胎，但是看到一个还带着母亲体温的婴儿就那样硬梆梆地躺在肮脏的毛巾被上，动也不动，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啊……好痛……”病人喊道。
黄元玉愣了一下，死胎都出来了，病人为什么还会腹痛，仔细一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死胎的脐带已经断开，脐带另一头的胎盘还在病人子宫里没出来！
真是多亏黄元玉出来打工后有去书店买一些医书来研究，要不然光靠老祖宗那本“秘籍”，他根本不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
遇到胎盘脱落在腹中不出，古人也是通过给病人吃药补气血的方式让病人自行排出，所以只需要继续给病人输送经气即可，没有必要采取新的措施，但是病人千万不能慌张，心一慌气就乱，气乱则经气逆行，恐怕生出死逆之症。
黄元玉赶紧向病人打了个手势，示意病人继续用力。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分钟，胎盘滑出，病人仿佛脱力一般，大大吐了口气，然后两眼合拢，昏睡过去。
黄元玉摸了摸病人的脉象，发觉脉象虚软，尺脉已经不再发硬，只是身体还比较虚弱，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痊愈，没有其他大碍。
“黎姐……黎姐……”
骆裳见表姐失去意识，有点紧张，她连忙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表姐的鼻息，确认表姐还有呼吸，绷紧的脸孔这才稍微松弛下来。
“黎姐……她怎么样了？”
黄元玉说道：“已经没事了，死胎和胎盘都排出体外，她现在只是太累了，所以昏睡过去。”
骆裳终于松了口气，软声软气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闷……黄元玉。”
黄元玉微笑着摇摇头，回身到桌子上找来两个塑胶袋，然后把死胎和胎盘都装进去，等一下要把这些“医疗垃圾”给丢掉，要不然很快发臭的。
骆裳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干坐着，她放开表姐的手，出去端回来一盆温水，用毛巾给表姐擦拭下身。
黄元玉知趣地走到外边的客厅，望着窗外的浓浓的夜色，尽管他不会抽烟，但是他却想这个时候如果有烟就好了，可以狠狠抽一根“事后烟”，让自己看起来有点历经沧桑的感觉。
直到此刻，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不过，心头的石头终于可以丢掉了，因为病人安然无恙，他也不会因为非法行医致死而坐牢了。
自己真的成功了，成功地救治了一个怀有死胎而难产的病人！
这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成就感，令他心潮澎湃，不知该如何表达和宣泄出来。
半个小时后，骆裳差不多收拾妥当了，走到呆站的黄元玉旁边，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就让黎姐一个人好好休息，我们走啦。”
“好吧。”黄元玉点点头，事情已经结束，继续留下去确实没必要了。
临出门的时候，黄元玉要提起那个装有死胎的垃圾袋，想要拿到外边丢了，却被骆裳一手抢了过去。
“这个让我来丢吧……这种小事我还是可以办到的，不用你帮忙啦。”
骆裳的表情好像有点过意不去的样子。
两人下楼去，骆裳走出很远才把垃圾袋给丢弃，然后两人一同往向阳中学走去。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了，人行道上冷冷清清，公路上也没多少车辆来往，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间陷入沉默。
“那个……”骆裳忽然开口说道，“今晚真的非常……谢谢你愿意帮忙，要不然我一个人守着黎姐，真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一辈子也没法心安的。所以，之前我们两人之间的一些……过节，现在算是两清了吧。”
这种时候到底该怎么回应，黄元玉实在很茫然，难道要说“那真是太好了，以后别来烦我了”？
平心而论，被骆裳这样的女孩子来“烦”，倒不是什么不堪忍受的事情，虽然她性子急了点，可是总体还是个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女孩。
前边的人行道上有白色的灯光，有小贩在人行道上停放着一辆三轮车，三轮车的旁边的还摆放着三套桌椅，有两三个人正坐着吃东西。
“唉，这个时候还有卖宵夜的。”骆裳有点兴奋地说道，“不如，我请你吃宵夜吧，刚刚忙了半天，我自己也饿了。”
“你请客是理所当然的吧。”黄元玉微笑着点点头，只不过请吃个宵夜，在这种小事上没理由推来让去。
两人走近后，年轻的老板热情招呼道：“还有位子，两位请入座吧，不是我自卖自夸的，我们这里的鱼丸汤是用家传配方煮的，味道非常不错的喔。”
骆裳指着旁边一张桌子对黄元玉说道：“你坐下来等一下，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骆裳走到三轮车前边，看了一下车上摆放着的各种烫菜用的食材，跟老板点了其中几种，然后回身的时候没注意到有个人窜过来，一脚踩到了对方鞋子上。
骆裳条件反射般马上就把脚收回来了，正想要道歉，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听到了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你他妈眼睛长在哪儿了，没看到有人吗！我鞋子可是刚买的，你想怎么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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