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摩一直抬着头看着头顶上这条悬挂的大蛇，听到我爹的询问才的，微微偏过头，看着我爹说：“你害怕什莫仔？这老嘛蛇给还活的过来？”
我爹心里骂他混蛋，不管这蛇活不活得过来，似乎都与他没有太大的关系，可要是真的像他说的这么玄乎活了过来，就冲着这舌头的大小，自己这条小命就难以保全。
毕摩似乎看出了我爹心里的犹豫，添油加醋的许出了承诺：“你快点把它挖出来，给曹三做法的浅就免了。”
他们那时候请来一个毕摩所做的法事，大概需要六百块，过程自然是繁琐至极，像是引黄泉路、许来生、驱棺鬼、哭灵，全都是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可是真正的作用能有多大就无人可知了，或许真能把逝者引入黄泉，也或许全然是骗人的成分，但是至少可以慰籍亡者家属的心情。
本来我觉得就没有打算能够用这件事换来什么好处，可他这么一说就是六百块钱的事了，这种事情对我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充其量也就坏点阴德，怎么算都不会亏，他心里有了主意手上也就有了准头，手腕一用力就朝着蟒蛇的眼睛捅了下去。
本来我爹以为这条蛇吃了一刀会恐怖的从伤口里流出血来，至少也会流出些尸油什么的，可这一刀齐根下去就好像捅进了布袋子一样，空荡荡的、不要说什么东西流出来，就连最基本的骨头都没感觉到，或许是这玩意儿死去的时间太长，里面的本应有的生理构造都已经腐朽？
我爹咧嘴一笑，这事情有些出乎意料的顺利，不管这条蛇是流血还是不流血都不会太超出他所臆想的范围，他往手腕上一用力，一个挑拨，就把这只蛇眼给挖出来，这只蛇眼在他们面前并没有展露出丝毫的珠光宝气，而是看上去黑乎乎的，就算用一团泥巴捏出来的团子，怎么看都是其貌不扬。
毕摩一直抬着头看着我爹的动作，见到他这么干脆的就把蛇眼给拨了出来，脸上挂满了欣喜，呈现出一种微微发红的颜色，虽然我也不懂什么四书五经，但是出门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多少也懂些人情世故，利索地从她的悲伤飘了下来，把手里的匕首和那只浑浊的蛇眼一起交到他的手里，和他打趣，这只蛇眼可不止六百块呀！
他把那只蛇眼装进树皮衣服的内兜里，匕首却还握在手上，也不知道是被我爹说的，还是他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的微红显得他忽然有些蠢笨，吱吱呜呜了两句，他说，他还想要另一只蛇眼。
我爹有些诧异，一只蛇眼和两只蛇眼能有多大的区别，难不成他还真的是为了拿出去卖现钱花？这么想着他就问出了声，你要两只蛇眼干什么？
毕摩还没来得及说话，心直口快的铁匠就抢着说，他要拿这蛇眼供神。
我爹忽然觉得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装进了自己的脑袋里，总觉得自己是帮助一个骗子来蒙骗蒙昧的人群，山里的人大多都不富裕，可是对于神这种东西却坚信不疑，只要一逢家里碰到了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就会去请来这些毕摩、巫女来做法，而请他们的代价在当时又是极其高昂，高昂的足以让人倾尽家产。
从他的口中，我爹大概了解到，这种蛇眼是需要一双拿出去的，每逢正月初八至十五就会有人去参拜山神，本来他们的山神是旱山神，只需要简单的祈祷、祭祀、洒鸡血，后来他们的信仰又变成了稻山神，每逢参拜时都要拜那些所谓的山神树，募米肉、交钱粮，而且连那些米和肉都有着极其严谨的挑选规则，米必须是黑米，肉必须是黑羊肉，如果有人供奉了把玉米或者白羊肉就是触犯了禁忌，对于他们的信仰是一种亵渎。
而她拿走这双蛇眼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制造这所谓的山神像，越是干他们这一行的，对于鬼神之说越是信奉，这是禁忌，但凡请神位，都很害怕请来了邪神，他们认为这会导致自己甚至村民都会跟着遭殃，害怕那些神像跑进了孽畜，受了人们的参拜以后，手段就会变的很是高明，往往能把参拜的人搅得家破人亡、鸡犬不宁。而预防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的方法，就是选用一些灵物放在神像的心脏处，像是百年以上乌龟的龟壳，久泡在血池里的香里巴拉，还有眼前这条大蟒的双眼都是非常适合神像心脏的物品。
一切都变得了然起来，他这是想为自己以后谋条出路，放着长线钓大鱼，作为山神心脏材料的东西都是很罕见的，再加上得到那些东西的凶险程度，真正能得到这些宝贝的人大概没几个会把它拿出来供奉山神，，怪不得他愿意许下了六百块钱让我爹帮他取这双蛇眼。
他一反往常那幅严厉的表情，贱兮兮的把双手按在墙壁上，蹲着身子回过头，递出匕首，满脸露出他所认为的慈祥笑容，看着我爹说，你挖都挖出来一个了，也不差多一个。
我爹也没心思和他扯闲蛋，只想要快一点完事出去，接过他手里的匕首就踩到了他的肩膀上，等到他慢慢把身子站直的时候，朝着另一只完好的蛇眼扬手就是一刀，本来这一刀足以把这只眼睛给挖出来，可是我爹这时候的脚底却突然一歪，整个身子都斜斜的像左划出去老远，那蛇的脑袋上自然而然的就被这一下划出了个大洞，一股前所未有的恶臭迅速钻进了他的鼻腔，熏得他脑袋里一阵发懵，紧接着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蛇的身子里滚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好像水袋子撞到了石头上的声音。
这下差点让他从毕摩的肩膀上摔了下来，慌乱之中他只顾得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的毕摩，在那颗黑乎乎的东西掉到地上的时候，这老货的眼里分明有着一种光芒闪过，绝对不是害怕。
没等我爹从这股恶臭味儿中醒过味来，老狗牵着的那条大黑狗就狂吠起来，吠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冲荡，让人听起来震耳欲聋，老狗一直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听到了这狗叫声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一紧手里的狗链子朝着黑狗的后腿就是一阵猛踹，嘴里也不知道是在骂骂咧咧还是在叫他的名字，‘鳖孙’、‘鳖孙’的喊个不停。
毕摩脸上的那种表情有些癫狂，但却可以看出明显的兴奋，原来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这双蛇眼，而是蛇身子里的东西，蛇身子里的东西从始至终没有展露在他们的视线里，这让铁匠也有些心痒，他拿着手里的手灯上才一照，模模糊糊的照出了那东西的影子，可没等我爹仔仔细细地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来的时候，毕摩的身子就像前一横，挡在了那东西的面前。
铁匠傻乎乎的愣在那里，看着毕摩做完了一连串的动作之后，才问出了声：“老曹，你那是干莫子？”
他一心只顾着挡住这东西，却忘记了把我爹放下来，这让他有些尴尬，都说登高而望远，他这时候站的这么高，视线也就比他们几个人开阔许多，在铁匠拿手灯照向地面的时候，他站在高处分明看到滚到地上的那东西，好像是一颗圆滚滚的死人头颅，就连那张脸上好像都有着很扭曲的表情，说不出是兴奋到了极致，还是痛苦到了极致。
这有些超出了常理，不管是这颗人头的腐烂程度还是放置的位置都让人讶异，古人杀人讲究午时三刻，被杀的人精神处于‘伏枕’的阶段，精力最为萧条，脑袋落地的瞬间，犯人也会懵懵懂懂，不会有太大的痛苦。再加上那一刻是全天里阳气最盛的时候，杀死的人不会成为鬼魂，自然也就不会再危害人间，可是放在蛇身子里就不一样了，蛇形属阴，极冷极寒，最容易滋养出来一些戾气狠重的恶鬼，千百年来游离在人间和地狱的边缘，阴魂始终不散，这并不是一种恭敬的做法，而是要把这头颅的主人世世代代的折磨在一座陵墓里，万万代之后也不得超生。
信奉鬼神的人大多都会采用一些狠厉的办法来惩处自己的对头，可像是眼前这种让人不得超生的办法，做起来就连自己都无法承受这种业报，可是再想想这做开山为陵的手笔，找到替死鬼也不是不太可能。
毕摩的脸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种阴翳，似乎对世间的一切都不太关心，有些闪烁其词的回答：“没、就是捞点东西拿回家煮汤喝。”
他的话成功瞒过了铁匠和老狗，但却让我爹的心里一阵恶心，好一个拿回家煲汤喝，这口味可真是挺出众的。曹敬宗把我爹放到地上，又接过了他手里的蛇眼睛和匕首，连着地上那圆滚滚的头颅一起装进了一个织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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