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振山被安葬之后,黄河里果然再没有那么多离奇死亡的人,村子里关于水鬼的惶恐传闻也慢慢的淡了下去,而我爹出洞的那天,碰到的那个憨乎乎的汉子,就是修建大坝的检务员,如果换作今天的叫法,就是监理,牛是拴在回家的第三天就醒了过来,对于倒斗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不提我爹倒也乐得自在,两人全都心照不宣的谁都不说倒斗的事情,只是时不时地检测的修建大坝的进程,时值1979年6月,历时八个月修建的黄河大坝终于完工,竣工那天十里八村张灯结彩,拉鞭放炮,十里大坝就这样成了形,在我爹和牛十拴还有村民的商议下,决定把这条大坝队为四十一大坝,为什么是41?因为贾镇山死掉和村民死掉的那道大坝是二十三!他们在大坝之间又分了一道小坝,来警示后人,所以本来四十到吧的大坝,又变成了41道。
大坝完工之后,他们俩又去催剩余的工程款,这一项工程干下来之后,他们俩都成了村子里还有的万元户,又赶上了改革的春风,那一年正是开始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走改革开放正确道路的第一年,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三十周年,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开始实施,向世界展示一个开放的,和日渐走向复兴强盛繁荣的中国的时间,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我爹也20岁了。
对于男人来说,这一辈子必须要经历的大概就是组建家庭,奔波自己的事业了,而当年的万元户,在整个县城里也是了不得的存在,可以说是事业小成了,那剩下的就是组建家庭,他托人到处说媒,可大多都是门不当户不对,俩人又对不上眼儿,全都是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结婚。
这事拖拖落落了大半个月,因为我爹肯花钱的缘故,那些来找他的人就像一张张网,网上粘连着不少都媒茬,直到碰见了我娘,这事才算有了结果,可给他们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并不是说媒的媒人,而是当地有名的人贩子,为什么说有名?因为这人贩子被人送外号独眼龙,独眼龙的意思并不是说他瞎了一只眼睛,你这人做事有分寸,凡事睁一只眼闭只眼,而拐卖人的本事更是高超无比,被骗来的人骗到了目的地,还犹未可知。
前几年我还特地跑过去看过这个独眼龙,独眼龙的本名李烁,那时候的他已经行将就木,只差伸腿咽气,几乎所有衰败的词语都可以形容到他的身上,衰弱,年迈,肮脏,不堪,这些都不为过,可是他却告诉了我一个道理,他说牵人就像牵黄羊一样,你得用利益,或者他们好奇的东西诱着,那人就肯定上钩了。
事情很是简单,我爹和我娘一见面,就被请客吃了顿饭,又询问了些事情,俩人明面上就准备结婚,背地里其实是我爹给了独眼龙五百块钱,那一年是1979年,我爹20岁,我娘18岁,结婚时张灯结彩,三辆大洋车在后面跟着,欢欢喜喜地把我娘领回了家。
因为当时还没有开始盛行结婚证,所以家家户户的婚礼自然是越风光越好,为了结婚,我爹也是花了大本钱,买了一台十九寸的上海牌彩色电视机,花了一千六,又买了一辆大阳车,花了一百多,缝纫机收音机更是必不可少的物件儿,再加上在北地圈了一块土地,盖起了新房,婚礼结完仔细的一算花了大概有七千块,这并没有让我爹觉得肉痛,因为钱毕竟都是人挣来的,他也不是特别爱财。
本来他自己也以为自己这一生会平平淡淡的过下去,顶足了也就是赚点小钱的时候,在我爹和我娘结婚之后的第二个月,独眼龙就满脸愁苦地拿着一个白色信封走进了我家,把我爹叫到一边,用家乡话说:“老三,你媳妇儿老家里来信了,我刚才也没看,但是按照规矩,我是该给你拿来了,至于让不让你媳妇看,主要看你怎么抉择了。”
独眼龙也不在我家多停留,捎完了信儿就摇着头走了,这种事情毕竟是坏了他发财的路子,如果传扬出去,他就会被他的同行排挤,没有人再会和他合作,我爹也是深知这点,不敢再劝留他,送了他走了几百米又折了回来,看着手里的白色信封,心里也开始纠结起来。
就算是不去看这封信里的内容,我爹也能猜出个大概,不是劝我娘逃跑,就是说家里出了什么情况,让她自己回来,但是这封信我爹是肯定会给我娘看的,这是一种做事的方式,改变不了的方式,在我爹给我娘拿过去这封信之后,给我娘一看,果然是预料之中的痛哭流涕,好长一段时间的都说不出话来。
我爹一把抢过我娘手里的信,拿起来一看,心里咯噔一声,暗说,你们这招可真够狠的。我姥爷名叫曹三,信上的内容说的就是,79年这一年打起了中越战争,曹三就死在了那场自卫战里,还说没有大闺女不能下葬,我爹一问我娘,心里更是好像石灰一样,心说这次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因为按照云南彝族的习惯,父亲死亡,是需要未婚的大闺女,或者是已婚的大马郎来主持婚礼的,所谓的大马郎也就是我们这里所说的大女婿的意思,而所谓的主持婚礼,也就是自费掏钱,买只羊羔,和别人在草地上跳来跳去,然后请来毕摩,来慰告一个死者的亡灵。
我娘返家心切,催促着我爹快走,我爹也没有办法,只好拿着仅剩的两千多块,花了一百六十块钱,买了两张从郑州到云南的车票,云南和河南,虽然都有一个南字,但距离却是一南一北,十月的天气更是一暖一寒,他们俩坐着绿皮火车,颠簸了三天两夜,晕晕乎乎的就从河南到了云南曲靖保山县。
刚一下车,一股久违的暖流就迎着两人扑了过来,打在身上热乎乎的,连空气里都飘着一种草儿和花儿的芬芳气味,一路上由我娘指着路,两人聊着天就往大山里走去,这些大山的凶险远超了我爹的预计,特别是那些山路,又陡又窄,一个分神踩下去就滚了山崖,上西天。
他强忍着快要把自己撂倒的睡意,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松树林,被风一刮,发出哗哗的响声,像是黄河里的浪涛一样,一片压着一片,而在松树林的下面,还能隐隐约约地看出几间木板房,还有些人站在房前劳作着,甚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劳作时唱的山歌“山对山,那个崖对于崖,蜜蜂采花顺山来……”
歌声质朴醇厚,像是特地地欢迎他似的,他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摆了摆手,那劳作的人也友好的站起身,向他挥了挥手,我爹看了看那道劳作的人影,笑了笑,在来到这里以前,他对云南这块地方毫无所知,在别的地方都是出门头顶三分冤,这里的山路又是奇险无比的,大山一座紧挨着一座,此起彼伏间隐约可见雄起壮伟的轮廓。
我娘却完全没有我爹的这般感叹,或许是常年生活在这里,对于这种雄伟的风景早就已经熟视无睹,她低着头,可能是在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思绪,催促着我爹快点走,我爹不敢再停留在这里调皮捣蛋,顺着我娘指出来的山路一路前行,越往前走这些山路越窄,最窄的地方也就一乍多,一脚踩到边缘上还会往山脚下滚石头。
我娘一路走过去速度不见减缓,我爹却累的跟个什么似的,速度越走越慢,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就在我爹犹豫到底要不要当着我娘的面趴在地上的时候,我娘指着山腰处的一座小房子,说:“快到了,那儿就是。”
她的话里还是有着改不掉的云南地方音,听的我爹有些别扭,但是朝山腰处的那座小房子一看,身上又升起了力气,真的是不远了,再走大概几百米就要到了,我爹打着气,站直了身子沿着山路一路小跑,两人大概走了有三分钟,终于走到了那间房子前。
这座房子是木质结构的,由木板和木棍搭建而成的上下两层,小楼外的空地上,坐着一个神色悲切的中年女人,我娘迎着她快步跑上去,满脸泪花趴进那妇女的怀里,直叫:“娘、娘。”
那中年妇女深情仍然悲切而且呆滞,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趴进了自己的怀里,我爹看的一愣,心里已经觉出了个大概,这妇人是受不了打击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脑子出现了毛病吧?他心里敢这样想,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也不敢在一边傻站着,让人觉得不懂礼数,跟在我娘后面快步跑过去,嘴里不停的叫着:“娘、娘。”
突然一声犹如钉子划玻璃的嗓音就在俩人身后响起:“曹三死了,你们不去哭他,还在这哭自己老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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