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慢慢的靠近,来人终于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我爹一看这人心说糟糕,俩人就够麻烦了,再来一个大汉肯定打不过,可是仔细一看,忍不住皱着眉叫了一声:“栓子?”
牛十栓上下一打量我爹:“三哥?”
俩人从东滩一别好久,好一阵恶俗的感叹之后,牛十拴就请我爹下了食堂,他告诉我爹他这几年做起了‘盯槽儿’的活计,还顺带着做了许多下九流的工作,偷偷摸摸的也勉强够在这北京城立足,这间办公室是他们平时用来宰人的据点,要找真正的救灾办还要怎么走怎么走。最后总算问到正点上才问我爹为什么会来北京。
我爹低头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如何如何倒霉,家乡如何被黄河水折腾,上游水打了滚全都交代了个清楚,不料牛十拴脸上非但没有因为家里遭了大水而沉痛悲伤,反而喜得一拍大腿,大叫:“好、这场大水淹的好哇!三哥,咱们兄弟俩的机遇来了呀!”
我爹一愣:“栓子,什么机遇?”
牛十拴高兴的不可自持,脸上春意盎然:“唉呀,三哥,咱们的机遇可真是来啦,只要把这事往上一汇报,得到了关注就能给家乡修条大坝,到时候立碑的时候还得有咱俩的名儿,说不定还能捞俩钱儿。”
我爹一听心里也乐开了花,照他这么说,修大坝的事儿有希望了,俩人边吃边谈,牛十拴极其详尽的想我爹介绍了他的宏图伟业,简直就是一个穷**丝如何逆袭了整个社会,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整个过程。
俩人攀谈许久决定了第二天就去找国家赈灾的地方汇报情况,感叹良多之后就双双回到了牛十拴下榻的招待所里,俩人激动的睡不着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幻想着即将到来的赋予生活,直到后半夜才合上了眼,不睡的时候不困,睡起来却忘记了时间,俩人一睁眼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已经挂的老高,赶忙爬起来,草草的收拾下,吃过饭就去了当地的救灾办。
真正的救灾办和昨天我爹去过的那个地方看起来几乎一样,红瓦蓝砖,只是门卫要比假的救灾办通融了许多,毕竟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俩人递上一只洋烟就钻了空,在门卫的眼皮子底下钻了进去,里面的摆设竟然也是一样,桌子板凳立橱柜、大字报加上纸张,简直一模一样。
牛十拴丝毫不惊讶于眼前的景象,整了整衣衫走到办公桌前,直视着正在低头写字的青年:“同志,我们有困难要向党汇报。”
青年一抬头,正对上牛十拴直勾勾的眼神,脸上一慌,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睛,又用笔指了指右边的年轻人,眨巴眨巴眼,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牛十拴会意,走到那年轻人面前,二话不说,咧嘴就哭:“领导,我的家乡在河南,前天发了大水呀,全村就我这么一个人活着下来,心里不忘国家,不忘党,领导我们需要帮助哇!”
那年轻人正在读报,听到聒噪放下报纸,皱着眉看着牛十拴:“小同志,你先停停,停停再说。”
牛十拴别的本事没有,干了这么多年九流的工作,什么都没学出来就是耍混练了个登峰造极,他越不让说就说明这事城成功的希望越大,干脆往地上一摊,咧着嘴使劲扯着嗓子大吼:“党啊,我们人民遭灾了呀!”
年轻人看起来素质很高,似乎极少接触到这些撒泼耍赖的事情:“同志,你别抱我的腿……主要啊,主要这个事情不归我们管,你们去当地找河务局,我们这里只管当地的受灾啊。”
牛十拴在北京混了几年,对这些人踢皮球的本事看了个透彻,死死的抱住年轻人的腿:“领导,毛主席教导我们‘共产党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战斗队伍’,还让我们有了困难就找党,现在我们有了困难您可不能推脱啊。”
年轻人一看这脚边的人把自己捧到了‘党’的高度,立马端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小同志,你的心情党可以理解,人民就是我们的父母,人民的这个家乡遭了洪水也就是党的家乡遭了洪水,可是、可是有规定啊,这一个地方的救灾办只能管理一个地方,管的宽了那可是越权哟。”
牛十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瞪着俩眼珠子:“龟腚?啥龟的腚能比人民群众的性命还金贵?”
我爹的世界观和逻辑在这一刻被完全颠覆,因为刚才还正襟危坐地年轻人现在慌里慌张的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的:“小同志,当然是人民群众的性命金贵,唉。”
年轻人停了停:“小同志,这样吧,我给你俩开封介绍信,能不能给你们家乡赈灾还得靠你俩哟。”
打从进到这救灾办我爹没说过一句话,心里不免的思量起来,这开介绍信开来开去弄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搞不好又是个踢皮球的借口,一个念头刚刚想完,那年轻人就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白纸来,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篇工工整整的文字,又从桌子上拿起来一块血红的方形印章,对着印章哈了一口气,用力按了上去,又递给了牛十拴。
牛十拴的学问也就在识文断字的边缘,对于这年轻人纸张上写的文邹邹的段落实在看不太懂,但还是装模做样的感叹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问了句:“领导,刚才你说的找什么局?”
年轻人清了清嗓子:“河务局。”
俩人谨记着‘河务局’的名字,出了北京救灾办就开始商量是回老家还是去干什么,结果俩人统一了下意见就决定回河南,并不回老家,直到老家的大坝开始动工在回去。
按照绿皮火车的速度,从北京到河南郑州是十一个小时,他俩回到河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一夜不眠让俩人的眼角有些抽痛,立马找了个招待所下榻,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休息一晚,俩人又是青壮年纪,自然精神奕奕,下过食堂就握着介绍信四处打听着河务局的方位,这么一问才知道郑州没有河务局,只有个河务厅,俩人一商量,等会由我爹哭穷,一路摸索着去了河务厅。
郑州的河务厅和北京的救灾办差不了多少,只是面积要小上一些,一样的蓝砖红瓦房,门卫也一样的好说话,俩人递上一支烟,聊了会家乡,出示了介绍信就在门卫的行注目礼下进了河务厅,河务厅里的人比救灾办里的办公人员不知道多出了多少,一个个忙碌的不可开交。
我爹学着牛十拴交给他的绝招,抹着眼泪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公务人员询问:“同志,我找厅长。”
那忙碌的同志头都不抬:“右边那个。”
我爹顺着方向向右一看,心里有些讶异,这秃头就是厅长?他面前摆放着几乎要倒下来的文件,触手怪一样抽出一张在上面打了一个红色记号又放到另一叠上,他的速度很快,动作也周而复始的不断重复,面前的文件不但没有减少,还不停的有人往上面添着。
俩人都不敢再出声打扰,只是看着这秃头触手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不可思议的工作,直到俩人腿都麻了那触手怪才摊在椅子上,揉了揉眼圈:“小同志,你俩来河务厅是汇报工作还是反映情况?”
“反应情况。”
“是修防断还是挖泄洪沟?”
“建……建大坝。”
“建大坝?咱们河南还有地方没有大坝?”
我爹舌头忽然有些打颤,这算什么问题?壮着胆问了一句:“应该有大坝么?”
触手怪一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接着又是一副深恶痛绝的表情,问我爹需要建大坝的地方,还许诺说实地考察后,如果这事情属实,就会向政府申请工程款,让他俩回去等消息。
俩人一听心里没了底,说来说去还是什么都没整出来,于是俩人就在郑州住了下来,吃住一天大约一块钱,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就靠着河务厅的墙角一蹲就是一夜,大概一个星期之后,触手怪给俩人带来了好消息,工程款已经申请下来。
就这么俩人和触手怪签了合约,简洁的来说就是四万块建成十里的大坝,我爹不懂成本和利息的算法,倒是牛十拴一口答应下来,在合同上签下了名字。
我爹和牛十拴说过家乡发生的怪事,于是让他先带着钱回去施工,等到开始建大坝再回去,牛十拴点头答应,给了我爹五十块钱之后,就一个人带着介绍信和签好的合同回了老家,做着建造大坝的准备工作。
四万块在当时是个天文数字,但是建造大坝也是个难以想象的浩大工程,保守的来算,下到里面的石头龙就不会少于一万块,再扣除掉茵水、镇坝、泄洪沟、人工的费用,剩下来的不会超出四位数。
可是事情却总不遂人愿,在施工后的几天,牛十拴又黑着脸回到了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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