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女频频道 > 千王鬼墓 > 五十一 同年同日死

?不大一会儿,洪水就已经退了十之七八,留下了一汪汪浑浊的泥水,整个村庄也变得满目疮痍,许多的泥胚房都已经化成了胶泥,就算有几间还能分辨出个房屋样子,也已经不能再住人。

  洪水于贾庄人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就和每过几天就会下场雨、刮场风一样,刮风下雨以后要清点队里的东西,大水过后就是要清点村民的人数,这种工作的组织者就是老大和四个队长,要趟着泥水挨家挨户的前去敲门询问。

  老大是村长,做这种事情是应该,我爹瞅准了机会到老大面前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表明了自己为人民做贡献的决心,实际上是心存侥幸,看看贾三枪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贾三枪先咯屁了,有些事情不相信也得信了。

  老大拗不过我爹,发给了他一个红皮的本子,一支笔和一块红袖章,我爹就拿着这些东西一户一户人家的摸过去,询问着家里人是否安好,一路走过去、三拐两不拐的就摸到了贾三枪的家,贾三枪家的屋子已经成了一滩软泥,他儿子还抱在枣树上。

  我爹抬头看了看枣树,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仰着脖子,牟足了劲儿:“大蛋,你爹人勒?“

  贾大蛋哭丧着脸:”我爹他被水给冲跑了,早就没了影儿。“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预料,但我爹心里还是有些惊惧,大蛋的话就像给了我爹当头一棒,破灭了他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是那贾镇山尸体闹出的风浪,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单纯的为了报复这一方水土,又或者是因为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一种类似死亡魔咒的东西已经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应验,下一个就是自己。

  我爹看着大蛋的丑脸,敷衍了两句拿着记录本就要回去交差,贾大蛋却在树上一咧嘴嚎啕大哭起来:“三哥,我腿软、下不去了。”

  我爹再没心思和他扯淡,爬到树上接他下来,直奔还健在的村委会办公室,交上报告就去了大坝上,全村里地势最高的地方就是大坝,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水泡的成了一片泥泞,走在上面都能陷到脚脖子,一步下去都能带起二两泥水来。

  等到我爹顺着记忆走到已经没有坝碑的十六道坝的时候,老瞎子已经坐在船头了,面如死灰的看着和船相持平的水面出神,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到我爹来,他站起身不等我爹说一句话就先开了口:“三,你走吧,在这贾庄待下去肯定没活路。”

  我爹一愣,感觉喉咙都干涩起来:“往哪走?怎么走?”

  老瞎子吐了一口气:“你去北京吧,去了别的地方也不见得有活路,那里人气旺哟。”

  我爹张了张嘴,老瞎子的话却先说了出来:“你去县城搭车,直接去北京。”

  这一下子我爹犯了难、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挤出了一句:“我没有钱。“

  老瞎子从裤兜里掏出厚厚一叠皱巴巴的纸票子,点了点交给我爹:“这是十块钱,你点点。”

  我爹接过一叠纸票,愣着神就要把钱往裤兜里塞,老瞎子急得脸一红:“点点!”

  我爹只好又把钱当着老瞎子的面点了点,十块钱对于一个玩船的来说,一两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我爹的眼眶有些发热,仔细的点了一遍又一遍,分毫不差,加到一起正好十块。

  老瞎子看着我爹仔细的点完了一遍,说:“现在你就往县城里走,搭着车一口气就去北京,等什么时候国家再建好了大坝你再回来。”

  我爹有些发楞,好一阵眼角再忍不住的湿润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了头拿着钱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向任何人辞行就去了县城。

  按照正常人的脚程,三个小时就可以走到县城,我爹走的心急,一时半会也不想多耽搁,一路小跑、两个多小时就走到了长垣的汽车站,当时这个汽车站叫搬运站,连接着几个省的交通枢纽,向南向北都要从这里发车,我爹这时候跑的脚后跟有些酸疼,顾不得许多买了张票就坐上了去郑州的车票。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声,汽车终于进了郑州汽车站,汽车站里人声鼎沸,聒噪、填满了我爹的耳朵,让他惶恐的心有些平和下来。

  出了汽车站迎面就是通往全国各地的火车站,火车站就像一个密闭的瓶子,只有门没有窗户,走进去闷热闷热的,加上嘈杂的人声,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待,我爹连摸索带问路买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1978年8月12日,郑州至北京,票价八元,下午十三点发车。

  我爹看着身边一个个扛着包袱、神色匆匆的过往行人,心里好像有了一丝明悟,人的一生或是高贵、或是污龊到最后都不过是一个结果,可能这次去了北京可以躲得过一段时间,可是自己绝对忍不住一辈子不会老家,农民对家乡那块土地都有一种源自骨骸里的眷恋,即使家乡再贫穷、再不堪。

  只要找到消磨时间的门路,一分一秒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我爹没有手表,但是前面人群已经开始排队检票,我爹也跟在人群后面,看着前面的人怎么做,自己也学着怎么做,检票的流程很快走完,人家往哪个车厢钻,我爹也紧跟在后面、按照车票上记录的车厢号钻了上去。

  这前脚刚钻进车厢后脚就被人群拱的离了地,放眼一看上车晚的人都站在座位旁边,我爹见了这些站着的人,心里一急、身子一使劲就好像鱼入江海,从人缝里一拱就供到了一个座位上,不管身后的人群怎么挤兑自己,屁股就像长在了椅子上一样,一寸都不肯往旁边挪,直到发车的信号响起,我爹才扭了扭酸疼的腰。

  这是我爹生平第一次坐火车,他以前只是听说,等到真坐上了才惊异于这些绿皮车的速度,车窗两边净是些急速向后倒退的树木,正在我爹观赏窗外的风景时,耳边一个苍老的声音炸响:“这是出了长垣了、看样子这边的建设不如长垣好呀。”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体谅人民疾苦的情绪,单听声音肯定会以为是个大本事的人,可是我爹扭头一看,脑门都要黑了下来,这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比自己身上的麻衣都要逊色不少,一只胳膊就放在我爹的后脑勺旁边,这么一回头,一股油腻的恶心味道铺面而来,让我爹的脑袋有些眩晕。

  我爹赶忙扭过头,不敢再看这老头一眼,可是还没过去多久,这老头不依不饶的声音又在我爹耳边炸响:“唉!******、这是什么鬼地方,当官的怎么搞的建设,发下来那么多钱就搞成这样?全都该拉出去突突了。”

  他的嗓音苍老至极,大骂一番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几个好事的妇女捂着嘴朝着我爹偷笑,还有几个好事的汉子,打着怪腔说这是哪哪哪,当官的是谁谁谁,你要有本事就去治治他们呀!老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但这一声却让周围的几个人当作了笑话,引起了更多人嗤笑,都朝着我爹的方向看过来,搞得我爹好长一阵面红耳赤。

  我爹看着这些男女嘲讽的脸,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气,想要发作却转念一想,坐个车还要被人嗤笑成了什么样,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整了整衣服赶忙站起来,对老头说:“老大爷,您坐下歇歇吧。”

  那老头有些楞,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倒是身后一个青年拉了拉老头的衣服,老头才如梦方醒的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我爹的座位上,和我爹闲扯起来,询问我爹的名字和家乡,还有去哪和目的,我爹全都七真三假的说了出来,说自己叫什么,这次去北京是因为家乡贾庄遭了洪水、为了讨生活来了北京。老头豪爽的一笑,说自己老家就在北京,这次来河南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老子,我爹有些诧异这老头老子的坟地在河南?可是还是没敢问出来。

  俩人又又闲扯了两句他居然要和我爹拜把子,我爹本来还觉得没什么,跑江湖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可是听到他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时候,脚脖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上,赶忙打住:“老大爷,你别别别、今年您高寿啊?”

  老头疯疯癫癫的一掐手指,咧嘴一笑:“小伙子我今年九十一岁了。”

  我爹满脑黑线,心说自己倒霉,走到哪都是一副快要死的样子。倒是老头爽朗,告诉我爹他叫什么名字,一路上扯扯咸淡,说了些曾经经历过得稀奇古怪的事情,一天半就这么百无聊赖的过去,直到绿皮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伴随着有一阵悠长的汽笛声静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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