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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批判会
那天，纪校长把我的哥哥，还有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叫去了；一个下午，我都在盯着纪校长的那扇窗户，哥哥他们就站在那扇窗户下面，对面的纪校长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我被老师教训了好几次，依旧是不能认真听课。后来，那个严厉的女老师拿着教鞭狠狠地敲了我的头，我才转过头来，看着黑板。即使是看着黑板，也是什么都很模糊的，老师讲课的声音更是隐隐约约的。，我挂念着我的哥哥。
哥哥他们干了什么，我知道的不多，却也还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们没有干什么好事，一定是与我们平时玩的溜溜儿有关。
我们玩溜溜儿，玻璃的居多，很少有铁dan子。某一天，哥哥很吝啬地给了我一个，我问他在哪里弄的，哥哥不告诉我们。
而在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发现其他小伙伴儿的手里也多了一些铁dan子。我就感觉很蹊跷。问那些小伙伴儿，他们也支支吾吾的，我于是就觉得一定是有事的：这些铁dan子不是好道来的。
那时候，我们弄点稀罕东西，譬如，新的螺丝杆、螺丝帽，那是要到小火车道上去，凑着修路的工人不注意，偷偷地扭一个、两个，然后，马上就得跑掉。螺丝杆、螺丝帽，安放在冰车上，和划冰车的冰蘸上，很牛气的，也算是一副好的行头。我们都互相攀比着。却没有想到，那是很危险的行为，一旦要是小火车脱了轨，我们那就是犯罪。可是，当时小，没有想到这些。
哥哥给我一个铁dan子溜溜儿，我很珍惜，不舍得拿出来玩，就揣在兜里，一只手插在兜里，把玩着，摩挲着，爱不释手。而我的那些小伙伴儿们可就不像我这样了，他们臭显摆着，而且，还硬是拿铁dan子溜溜儿与我玩输赢的。我是乐不得的，输几个玻璃溜溜儿，能换一个铁dan子溜溜儿，也是我所愿意的。铁dan子溜溜儿，铮新的，反射着亮光，又散发着机油的那种清新的味道，对我是很大的诱惑。
纪校长没有白费功夫，哥哥他们相继一个个都招供了。原来，他们在周三下午休息的时候，跑到林场在我们村的一个林班，偷了东西，是爬山虎等什么机器上的轴承。回来后，他们砸开了轴承，取出了轴承里的珠子，就是我们所说的铁dan子溜溜儿。
林班的人发现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弄的，就找到了学校，纪校长就开始调查。最初，哥哥他们嘴咬得很硬实，都说没有干，可是，等纪校长从我的那几个小伙伴儿那里没收了铁dan子溜溜儿，拿出来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就傻眼了，知道瞒是瞒不住了。
哥哥是带头的，其他人是随从的。所以，其他人从纪校长的办公室出来时，哥哥还留在那里。
晚上，吃饭了，哥哥还没有回家，妈妈问我，我说不知道；爸爸又问，我也说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想想啊，知道的，也不能说。
妈妈说，不等了吧。爸爸不用妈妈说，早就坐在炕里盘着腿儿，一口一口地抿着小烧酒。那烧酒还是我才给买回来的，剩了毛八分的，我顺便买了几块大皮糖。为这儿，让妈妈骂了一顿，说我和我爸爸一样，不会过日子，胡花海造的。大皮糖，真是好，慢慢地抻，能够抻那么长，而且，咀嚼起来，还那么有筋道。而现在，是不再有那样的大皮糖了。
一毛钱，七块大皮糖，我往家走的时候，已经囫囵吞枣地吃了一块，又在另一个裤兜里藏了两块。回到家，只是说买了四块大皮糖，哥哥弟弟妹妹分一分，一家一块，唯独我赚了跑腿儿的本钱，我不敢说，昧下的东西不敢拿出来。
很晚了，哥哥才回来。那时，饭桌还没有撤，爸爸的酒还有一小口，不舍得一口闷掉，慢慢地抿着呢。
怎么才回来？妈妈问。
玩过头儿了。哥哥遮掩着说。
是不是犯错误了？爸爸惺忪着眼睛说，不犯错误，能回来这么晚？快吃饭吧！还好，爸爸没有借酒说事，我真怕爸爸酒劲一上来，劈头盖脸地不问青红皂白地骂上一顿，或是打几撇子。
第二天，到了学校，就听说下午不上课了，要开大会，批判那些偷盗生产工具的学生。
我当时就蒙瞪了，这，也太狠了吧？
下午，我们学校所有的老师、学生都集中在我们班级里，召开了建校以来规模最大的批判会。
我蒙了，有些神志不清，谁发言了，谁又说了什么，都很模糊的，仿佛就像做梦一样。我很奇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再等了不一会儿，我感觉鼻子有热乎乎的东西流了下来，一摸，是血。我晕血的，马上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坐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老黄坐在我的对面，说：吓死我了！你醒了，就好。把咱们老师吓够呛。才出去，上厕所了。
我怎么了？我问。
怎么了？晕倒了，而且还流了很多的鼻血。老黄抠着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洗掉的血迹，说，你看！这就是你的鼻血，弄到了我的手上。
我还是有点头晕。你趴一会儿吧！老黄说，开批判会，也没有意思，咱们不去了。说着，他凑到我的跟前儿，小声地说，要不今晚咱再弄他一下？谁叫他批判咱哥哥呢！
不！我不想那么干了，纪校长家已经安上了木头板窗，再说了，纪校长的儿子这些天，也与我混熟了，再干什么，就不太仗义了。
老师回来了，回家吧，让你妈妈带你去找人摸摸，看看是不是冲撞什么的。要不怎么平白无故的就晕倒了呢？老师很细心，他相信人一不小心就会犯点邪魔病的。村里有一个老奶奶会摸，只要是冲撞什么的，到了晚上，烧点纸，叨咕叨咕，就好了。我奶奶活着的时候，是村里最好的看邪魔病的人；再往前说，我姥爷也是一个好手，比我奶奶还厉害。可是，奶奶也好，姥爷也罢，都不在了，找人看，就得找外人。
我哼哈答应着。老黄陪着我回家。到了我家，不等我说话，老黄就张了嘴，婶子，我们老师说了，最好找人看看，是不是冲撞什么的。
我白了老黄一眼，怪他多嘴。
妈妈摸了我的额头，有点烫，热啊！要不先躺一会儿吧？等下，再去看看。
我躺在炕上，老黄坐了一会儿，说，我走了，明天找你上学。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哥哥回家的时候，挺直着脖子，七个不满，八个不在乎的样子，把书包一扔，看了看我，没事吧？我点了点头。真是的！你怕什么？要是你站在台上，还不活了？哥哥趁着妈妈给猪喂食的功夫，贬低我，抬高他自己。
你能！就你能！行吧？我说。给！哥哥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摸出了几个铁dan子溜溜儿，扔到了炕上。
能怎么的？不就是一个破轴承吗？好的，我们能动吗？那是破破烂烂的，他们不要的。我们去跟他们要，他们让我们拿香烟换，我们哪来的香烟啊？没有想到，那么隐蔽，还是让他们发现了。哥哥很遗憾他们的行动，出现了纰漏。
你好好躺着吧！不要起来。那样，鼻子又好出血了！说完，他走了。我仰面躺在炕上，闻着铁dan子溜溜儿那种机油清新的香味，很陶醉，慢慢地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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