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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烈铮最后没有能让端木清涟喊他一声“楚大哥”。倒不是他不会吹笛子,也不是他吹得没有端木清涟好(虽然这个很有可能),而是——白依儿要回来了。
他【天下】练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察人于百步开外,人未进门而先知。他之所以知道白依儿要来,是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穿水蓝色长裙的姑娘提着裙角欢快地跳进了万英堂。
这个姑娘楚烈铮可熟悉得紧。就在几个钟头前,他“赚”了师姐的一剑,踉踉跄跄往铮云铺走,可不就是被这位高家大小姐蛮横地撞了一下,差点儿当场丢了小命。要不是有莫晴一路尾随着,楚烈铮根本回不到铮云铺,也等不到柳随月的到来,苦心苦身的计划几乎就此打了水漂。
高长生不认识楚烈铮,以她大户千金的身份,撞了谁那个人往往只能自认倒霉。可惜,楚烈铮完全认识高长存的亲妹妹,也一点儿不介意小小地报复回去。
——当然,绝不是现在。
白依儿和高长生在凤凰栖居玩儿,不回来也就罢了,一旦回到万英堂,高大小姐必然也会来看看热闹,而且,百分百会跑得比白依儿快。一方面,她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极少能文雅地“轻移莲步”;另一方面,白依儿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十分讨厌走路,和任何人同行时,必然是最慢的一个。
两位姑娘在一起,高长生比白依儿先进门,十成里占了九成九。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楚烈铮撞上了那剩下的十分之一成可能性,那就是老天爷让魏燕然不好过,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看来魏燕然没有那么背运,还是高长生先跳了进来。楚烈铮遥遥对一直紧张看着他的魏燕然一甩头,那位与他默契得很,一眨眼功夫就缩回了后门阴影里,快若奔雷,迅似闪电,疾如骏马,猛甚湍流。
由于这一招太过惊人,没看到的也就罢了,看到的人无不凝神皱眉,暗道这胖子真真不可小觑。
下一息,白依儿姑娘终于姗姗来迟。
“绿城端木忘忧花,郦河百草颜天涯”——“百草园”白依儿,是和端木清涟、花容、颜佩玉并列的八方最杰出的女侠。不过这一位有些特殊,听她的名号似乎是和花容一样采药行医的救命大夫,其实不然,她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大毒师。
白依儿长着一张圆圆的脸,有一双肉呼呼的手,和一个鼓鼓的小肚子——她就是一个胖小妞儿。不过人家胖也胖得好看,肤若凝脂柔滑,眸含秋水盈盈,唇如樱桃七分满,发似悬瀑九天倾,比之那几位别有一番风韵。
她拽着在门口有些迷惘的高长生直接就往楚烈铮他们这边来了。
“猫。”她指着柳随月怀里的猫,用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梦幻声音说道,“衮雪其身,灼炭其尾,此乃不详。”
别人对她还不怎么熟悉,乃是“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像端木清涟那样不怎么出境的人,甚至连她是个毒师都不知道。见她贸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都当是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刚刚睡醒,还在说梦话,皆一笑而过。何况现在众人汇聚在此,本就是凶吉难料,前路未卜,说是“不详”也无可厚非。唯有常年游历八方,对各地名人事迹通晓个十之八/九的楚烈铮心下一震,再看燃雪时,眼中已带了微不可查的警惕与担忧。
“咦——”白依儿注意到那只猫,而高长生则注意到猫旁边的人,立刻叫了起来,“你——你是那个奸商?!”
舒云好脾气地笑笑,道:“在下姓舒名云……”
“奸商!”高长生一偏头不去看他,气冲冲地道,“你来我们家干什么?”
舒云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暖洋洋地微笑道:“来给你这个。”
“什么啊?”高长生扭回头来,迟疑地接过那个小小的布包,皱着秀眉一点一点打开,紧接着顿时就红了耳尖,小声地怒道:“又来!我可没有三百两金子……”
——她手中的,赫然是那只蜷身歪头、瞪眼嘟嘴、神情顽劣的玉雕兔子!
“没关系。”舒云笑道:“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诶?”高长生呆了呆,捧着那只兔子,咬着嘴唇,怔怔地不知所措,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就听那边楚烈铮夸张地叫道:“我说师兄你去前厅偷偷藏了什么呢,原来……啊哈……”
她莫名地觉得丢人得很,恼怒地转过去,结果又是一愣。
“你是……”侍卫的话依稀还在耳边,高长生打量着楚烈铮,隐隐约约有了些印象,于是“名正言顺”地红了双颊,眼帘也低垂下去,轻声道:“是你啊……抱歉……”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那万年难遇的红晕与羞涩到底是因何而起?
高长存早就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了。
连欧阳红都抿着嘴,嘴角勾了勾。
楚烈铮急忙摆手,忍笑道:“无妨无妨!大小姐你高兴就好!”
高长生也有点反应过来了,啐了一声,道:“怎么没撞死你!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楚烈铮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不许笑!”高长生瞥了一眼舒云,不敢去打楚烈铮,于是只能愤怒地捶了笑得最厉害的她哥哥一拳,高高扬起下巴,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她的另一只手却将玉兔偷偷藏了起来。
在场的都是一流高手,她的动作自然没能瞒过任何人,大家却都善意地保持了沉默,不约而同只是笑着看她一边害羞一边大发小姐脾气。
气氛达到最高潮时,忽然门外砰的一声响,刹那间门扉大开,狂风呼啸而进,烛盏俱灭。
在那一瞬间,不同的人纷纷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高长生并不是江湖儿女,她明显吓得不轻,什么也顾不上了,尖叫一声,想都没想就扑进了舒云怀里。
梁煌城则瞬间横刀身前,颜佩玉足下一转,与他脊背相抵,亦凛冽拔刀,皆是一般英气逼人。
端木清涟闭起了眼睛,悠悠抬起了空山笛,小巧玲珑的耳朵动了动,手指轻按,将吹未吹。
欧阳红不动声色,负手挺立,衣袂翻飞之中稳如磐石,目光犀利而明亮。
云无痕也没有任何动作,娃娃脸上一片坚毅,目视前方,气息稳定。
白依儿退后了一步,她面前突然冒出了一个硕大的身影,将她严严实实护在了身后。高长存是最兴奋的一个,他不但不怕,还摇着折扇伸长脖子四处张望。
高振雄那一桌三人皆稳如泰山,谈笑依旧。
茗烛要抬起长枪,却被花容轻轻摇头制住了。
莫晴蝙蝠一样一抖黑衣跃上了屋顶,然后就没声息了。
端木清涟的师父梅素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赤着脚晃悠悠、颤巍巍地走向她的女弟子。
断虹子捋着长须,接着一甩手,许多小小的火星飞到各个熄灭的烛盏上,光明重新回归。
高凌霄作为总管,低啸一声,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冲出屋去了。
柳随月松开燃雪,按住揽月剑,把楚烈铮挡在身后。
猫轻盈地落地,翘着尾巴,从楚烈铮脚边悄无声息地走过。
楚烈铮身子一颤,猛的向后仰起脑袋,一声痛苦的呻吟被他死死堵在喉咙深处。
疼痛转瞬即逝,楚烈铮却已是大汗淋漓。
柳随月一惊,回头轻声问道:“小师弟?”
楚烈铮笑了笑,有些虚弱地道:“没事儿……就是师姐你刺我的……那一剑……还没好……”
柳随月目光一乱,用更低的声音极快说了两句,接着迅速地把头又转回去了:
“再也不许受伤了……以后——我都会护着你!”
楚烈铮举手扶住沉重的头颅,反常地没有因此而欣喜开心。
他心中有个声音细细地道:这一次,她恐怕并不能护得住你呢。
他悚然而惊,苦笑。
那当然不是剑伤的痛,也不是花容销魂一眼的后遗症。
那是后背的疼痛。后背之内,脊柱之上,万蚁齐噬的疼痛。
看不见,摸不着,哪怕用内力去试,也丝毫没有异样。
但他就是痛了,而且,痛得真的很厉害。
“不可能啊……”楚烈铮在心里暗暗道,“这是什么情况?一天内连续受了两次伤导致的么?还是别的什么?……这怪风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八方来的人……白依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猫——猫不详?还有,今天我……我明明见到了一个在袖口文着白色火焰的家伙,魔宗……”
他突然想起一事,惊得冷汗又冒了出来:“等一等!若是魔宗人真的也来了呢?八方汇聚在此,固然好处多多,但是……有没有可能……有些人……被人假冒顶替?毕竟连我都没有一一看过,只知道相貌特征,这样漏洞太大了啊!有意混进来的人想进来真是易如反掌!任何事物从外面攻破都远没有从里面击破来得容易和致命啊……”
他忙去看周围的人,目光撇到高长存时又是一怔:“不对!长存说请柬是花谷主亲笔写的,没有请柬高总管能让他轻易进来?而要得到请柬,要么能骗得了送信的人,要么能打败或杀死这些豪杰……后一种可能性太小,而前一种,想来花谷主钦定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哪有那么好骗?再说,中元鬼节才是煞起的日子,现在可不要把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推在‘煞’身上啊……也许这不过是雷阵雨要来前的起风呢?也许,我那疼痛也不过是巧合……”
他想得脑袋一个简直有两个大,根本无法得到哪怕一个有理有据的结论。
楚烈铮揉了揉眉心,挺直身子,叹了一口气,放弃了。
——无论是狂风,还是疼痛。
本来也都没什么严重的损失,不是么?
何必耿耿于怀呢。
何必非追究原因不可呢。
现在要想的,不是事情的起因,也不是经过,而是——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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