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落下,琴声一息,白鹤上的人如一根羽毛轻飘飘的落到了平安面前。这人穿着一身白色鹤氅,头戴黑玉冠,看着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唇红齿白,目如点漆,虽说不上英俊却也还算清秀,特别是一身气质,高洁轻灵。颇有几分古时隐士之风。这年轻人方一落地,那只巨大的白鹤拍了拍翅膀,就此飞走去了。
平安正疑惑这白鹤走了该怎么过去,这年轻人就拱手开口,说出了带着点南边口音的大坤官话:
“我是扶余山丹鼎宗掌门弟子——多宝真人座下五徒儿,道号乐弦子便是。不知这位公子可是程平安?”这自称乐弦子的家伙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似乎对大坤官话并不熟悉,不过他口音里的南音柔和,倒也好听非常,并不让人厌烦。
平安脑子转的飞快,虽然乐弦子说话有些难听懂,平安还是飞快的分清楚了他的意思,连忙回礼道:
“正是平安,幸得仙缘,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不知道下面该如何办呢?”平安现在最是紧张不过,一来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资质不好这事情连六牙白象都说了,显然确实是极不好的,说不定人家就看不上眼,直接打发了自己。二来,这一路遇到的事情不少,平安觉得八成是安排好的考验,要是有什么表现不到的地方,那可就真糟糕了。
平安难得的鬓角都渗出了点汗水,乐弦子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仿佛没看到平安的紧张,自顾自道:
“哦,现在啊!该是去大殿拜见老师和师叔的,不过你好像是受伤了吧?”乐弦子一脸的好奇,眼神清澈如婴儿,长在一个青年身上,却显得有些呆。
平安心里紧张的不行,脸上却只能尽力克制,听了乐弦子发问,点了点头,道:
“是,被一只六牙白象甩到了山西面,遇到了尸变了的魈阳。背上中了一击。”
“诶!真的嘛?”乐弦子眼里出现了浓浓的好奇,让平安一阵恶寒,“你遇到白六姐姐了?魈阳?染了杂气的山鬼诶!这可是稀罕东西,我们这儿也有吗?我上次去招摇山见过山鬼,魈阳还没见过呢?你这么不和我说一声!”乐弦子一脸的失望,好像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平安听着这家伙自顾自说了一堆,只觉得乐弦子原本带给他的那种骑鹤仙人形象崩塌殆尽,留下的只是一个呆萌的大龄婴儿!乐弦子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山鬼啊,魈阳啊什么的?平安只只觉得无奈之感越来越重,只能开口打断,道:
“是,是是是,下次再遇到我一定通知你,这位。”平安一时不知该这么称呼乐弦子。
这时候乐弦子倒是难得的机灵了一会儿,道:
“反正你早晚要拜师的,就叫师兄就是了!要是你也拜在我师傅门下,我就不是最小的了!”乐弦子眼里露出一丝喜色。
“哦。”平安毫无诚意的答应了一声,“师兄啊,咱们接下来干嘛?”
“诶?”乐弦子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良久才一拍抱在怀里的古琴,道:
“对了,老师说你可能受伤了,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完摸索了半天,才一摊手道:
“哎呀,我把拂逆丹忘在大殿了!”乐弦子乐呵呵的摸了摸头,道:
“不过没事,看你伤的也不重。”
平安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差点喷了出来,狠狠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了气息,无奈的挥了挥手道:
“算了,那咱们可以走了吗?我伤的虽然不重,这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哦。”乐弦子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可还是点了点头,转身惊讶道:
“诶,小白白怎么走了?”
平安只觉得心里一抽,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低声问道:
“师兄,你是说那只白鹤吗?”
“对啊!和我一起来的。”乐弦子满脸的认真。
“你才下来它就走了!”平安咬着牙,压低了声音答道。
“哦,这样啊,那就只好我们自己过去了。”乐弦子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挥手在古琴上拨动了几下琴弦。
“哗啦啦!”身边的河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接着,整条河流缓缓飞了起来,向着谷地中间的悬浮山峰飞去,好似一道天河,瀑布一时截断。
“啊!这乐弦子傻乎乎的,还有这份本事!”平安心里一惊,对乐弦子的轻视也都不知什么时候烟消云散了。
空中架起了水桥,“铮铮!”又是两声琴响,水桥被一层不知何时升起的白雾包裹,白雾散去,阳光下,水桥耀处了无数光斑,居然在几息时间里,被冻做了一架冰桥。
“走吧!”乐弦子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在冰桥耀出的光斑里,显得神秘非常。
跟着乐弦子走上冰桥,平安心里虽然隐隐有些担心,但也只能壮起了胆子。走了几步,发现这冰桥其实坚固异常,平安也放下了担心,悠然的看起了景色。挥手断流,凝水成冰,这样的手段,让行在桥上的平安犹然升起一股逍遥的感觉。
一边走着,乐弦子突然开始给平安介绍起扶余山的景色来:
“这下面是我们山里的道田,种的都是平时常用的灵草,师傅说。”乐弦子愣了愣,突然升起一股威严的感觉,手还在肚子上虚拂了一下,声音一下子深沉了起来,好像在学着什么人:
“扶余山四周灵脉都被摄来了这里,我丹鼎宗的山门,乃是三教九宗第一盛景!人间第一福地!”接着威严只感突然散去,乐弦子点了点头道:
“就是这么说的。”
“额,还真厉害!”平安感叹了一句,不知是在说这扶余山,还是说的乐弦子。
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到了中间的山上,比平安预计的要快上好多,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乐弦子用了什么特别的手段。在山中段一处石阶转角的石台上下了冰桥,乐弦子又抚了下琴,身后冰桥化作漫天冰屑,耀眼无比。
顺着石阶而上,这扶余山里又是另外一番圣境了,阶边常开四时不谢之花,金树玉叶银花馥郁芬芳。烟霞凝瑞霭,祥光处处。老柏紫松烟气自生,与山风似秋水长天一色;仙卉绯绯,回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空中偶有彩色盘旋,尽是道德光华飞紫雾;水边常有香烟缥缈,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芬。行在山道之上,时闻黄鹤鸣臬,每见青鸾翔舞。
平安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完全符合他对仙家之地的一切想象,只恨自己少长了两双眼睛,如何也看不够这无穷的繁复神妙。
“仙人,仙人!这样的地方,才是仙人住的地方!”平安心里不停的怒吼着,一直以来对入道的向往在这个时候达到了顶峰。
山路终于走到了尽头,平安和乐弦子一同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白玉牌坊下面,牌坊放出柔和的光芒,上面一块牌匾写着平安不认识的文字,似比那鸟虫文还要古老。
“呦呵~”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平安连忙抬头,却看见那白玉牌坊的一檐上,躺着个身批大红团花袍的中年男人,头发被一根黄草随意的扎在头后,面容有些消瘦一脸的络腮胡子,说不出的颓废懒散。这男人手里提着个葫芦,自己灌了一口,才道:
“小弦子,又有新人来了啊。”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没睡醒一般。
乐弦子却连忙躬了个身,平安也有样学样的行礼,乐弦子行完了礼,道:
“大师兄,是新来的师弟嘞!刚才老师让去大殿,你怕是睡着了没去。”
“哦,没事没事!”中年人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那口废钟声太小了,声小也不多敲几下!反正大当家的在三十三天外呢,我早让胖子换一口了,死活就是不让。”
平安心里不安的感觉更甚了,这丹鼎宗遇到的人怎么都有些不正常,那一声钟响动天彻地,居然还说声音小,这中年人似乎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相比起来,还是乐弦子比较可爱。
乐弦子听了中年人的话,也露出一个惶恐的表情,连忙道:
“大师兄,别乱说话,让师傅知道你又要吃苦头了。”
“没事没事!”中年人摆了摆手,又灌了口酒,“刚才缺牙的刚进去,胖子现在没工夫搭理我。早知道我也和小书子他们一样出去立个山门得了,免得在这地方活受罪,对了,小弦子你说是建在鬼见愁好,还是建在月狼山好?”
乐弦子脸色一脸的呆萌,道:
“鬼见愁离着巫山的芙虚师叔近,月狼山离着杜康师伯近,大师兄你别老盯着天衍宗祸害啊!芙虚师叔说了,你再被他抓着。”乐弦子突然涨红了脸,飞快的吐了几个字“抓着偷看她洗澡,就生炼了你!”
中年人还是照旧摆了摆手,身上懒散的味道更加重了,懒洋洋的道:
“没事没事,不被抓着不就行了。好了,你滚进去吧,胖子估计等久了!听说杜康老头弄了个徒弟,我去混杯喜酒喝!”中年人立起身子,吹了个响哨,不远处的玉树林里腾起一个青色的影子,中年人身子一晃,就到了那影子背上。
平安眯眼一瞧,却是一只四爪踏云的青狮,雄壮非常,只是头顶不知怎么秃了一块。看着怪异非常,平白多出了几分吊儿郎当的味道。
“师兄,这位是谁啊?好像很.很牛的样子。”平安想了半天,没找着一个合适的词,只能用了个京城人的土语。
乐弦子倒是也听的懂,眼睛里放这亮光道:
“是大师兄,道号是乐活子,大师兄最厉害了!他的坐骑秃三炮,连白六姐姐都不敢惹。”
“这不是厉害好不好!秃三炮,什么坐骑啊!这不是小流氓的名字吗!”平安心里一阵哀嚎,似乎对自己在丹鼎宗的未来,少了几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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