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犬扑腾着奔向林中一片空地,俯首嗅了嗅,前爪刨出数十口土坑,掩埋的余烬逐渐重见天日。
清点篝火余烬数量后,狼煞兵估算出镇隅军人数与一战前无太大变化。
“脚印。”狼煞兵转头,根据地上杂乱模糊的脚印确认方向,追踪到了灌木丛林入口。
无法寻找到官兵伐木取道的痕迹,显然前方一片区域内的林木宽度足以让攻城战车通过,拨开杂草,狼煞兵费了不少时间才辨认碾压出的车轨,沿路循至地势制高点,俯瞰地形,脑海中显现出图景。
情报传回犬月寨。
“既要绕开山壁,又要让战车迅速行驶,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苏彦看了一眼沙盘地图,当即下令撤销敌军行进路线正中央的岗哨,调转探察兵力进入旁侧高地暗哨。
“继续监视下去也是白费力气。”苏杵叹气,“若不出兵拦截,镇隅军抵达寨门时,十成兵力,士气鼎盛,局势不容乐观。”
沙盘中的犬月坡形似一颗犬牙,记录镇隅军行进路线的红色旗帜,一路延绵绕过山地起伏,行军将至三重山脚下。
“没办法,先锋队不能出战,狼煞军就算发动侧袭,也占不到任何便宜。”翎珑抿了一口茶水,“错过三重山,就只剩下两次消耗镇隅军兵力的机会了。”
“一次机会也不会有了。”苏彦目视窗外,“现在与镇隅军交阵,只会白白折损我军兵力,你以为我愿意放行吗。”
翎珑嘴角偷显出一丝笑容,却又转瞬即逝,苏彦斩钉截铁的语气,实则是在掩饰心中的犹豫不决。
若已放弃侧袭镇隅军的念头,苏彦恐怕早就抽调回全部的外出兵力,而着手部署犬月寨防线。然时至今日,藏兵之地依旧安插有大批狼煞军部队,印证了翎珑的猜测,以及苏彦心中的徘徊不定。
翎珑已经看清楚了犬月寨内狼煞军面临的困境。
狼煞军是一个整体,先锋队也一样,作战时“抽肠狱”听命于薛人刽的破阵先锋,像是狩猎时听命于首领的狼群。
经历多年生死与共的战斗,“抽肠狱”与薛人刽之间形成的默契,使得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薛人刽的一举一动都能替代言语,下达最为准确的战斗指令。
苏彦与苏杵二兄弟武力不在薛人刽之下,他们不是不能替代指挥“抽肠狱”先锋队,而是面对镇隅军中第二迅速的白虎营重骑兵时,用言语指挥破阵根本来不及。
他想到了办法。
离开了首领的狼群,也必须生存下去,饥饿会深挖出它们的本能,教会狼群如何扼咬住猎物的咽喉。
所以只有极端的哀怨,最终会出离愤怒,转化为撕裂一切敌人的意志,只有极端的哀怨,才能引领先锋队,引领狼煞军走向胜利。
翎珑寻找到了造就“哀兵必胜”的极端哀怨,只是没到释放它们的时候。
“镇隅军比我们更谨慎,未完全确认我军实力之前不会贸然加速前进的。”苏彦目光波澜不惊,似乎一切都按照计划发展。
陡峭山峦脚下,马蹄踏过稀疏的丛林,攻城战车行驶于骑兵前,重甲卫走在两侧,整支镇隅军部队戒备森严前行,山影慢慢偏移。
李镜朝向后方远望,山峦渐远,“我们路过几座山了。”“三座。”北坊漫不经心地回应。
竹间豹察觉而惊声道:“好险。”,顾傀影放缓骑行的步伐,惊问:“哪里有险?”
沐尘回头远望了一眼,“险就险在山隙弯路,刚才山坡上闹出点动静,惊得重甲卫赶紧布阵侧翼,结果不过是些风吹的砂砾。”
“虚惊一场罢了。”“把砂砾换成滚石,恐怕就不是虚惊一场那么简单了。”
顾傀影想了想,侧翼的重甲卫队随时持金鳌盾防备,粉碎一般规模的滚石阵完全不成问题,阵后的主力骑兵几乎受不到威胁。
“敌人设伏藏兵只能藏于山坡或山阴,敌军出山坡,则正对我军重甲卫盾阵,出山阴,则直面我军重骑冲锋大阵。今日我镇隅大军已不同往日,正面交锋,绝不会再输给他们。”
竹间豹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所以狼煞军一定会败退,引我军追击。”又说道:“至两山之间,右山阴第二批伏兵出,狭窄弯路中突袭我军右翼,麻烦就大了。”
“不麻烦,侧翼有重甲卫守备,狼煞军先锋阵只对骑兵克制,突破不了重甲卫防线。”
“两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滚石阵在左,第二批伏兵在右。”沐尘一语点破,“重甲卫被调左翼,右侧哪来的防备?”
顾傀影怔了一下,“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险。”
“还别忘了有第三座山……三山纵横,六面迎敌,狭山弯路,骑兵贸然冲锋,极易延伸成长蛇阵,绞缢于山间,自寻死路。”
官兵将士止步回首,三山间隙仿佛化为一双凶眼,死死凝视着众人。
三位都伯仔细静聆,晚风肃杀,隐隐中好似混杂着战马嘶叫,溅血征袍之声,转瞬即逝。再眨眼审视远方,三山又重归于寂静。
从各方面的考虑,三重山占尽地理优势,都是绝佳的奇袭镇隅军位置,然而狼煞军却偏偏放弃了这次阻截的机会。
竹间豹与沐尘同时笑了,“连三重山都不敢设伏,看来敌军是真的元气大伤。”“只有一种可能,狼煞军部署集中于犬月寨防线,而放行三重山,接下来的路途,恐怕不会有敌人的伏兵了。”
李镜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我们可以加快行军速度。”顾傀影与北坊传令至各部。
镇隅军即刻变阵,骑兵领头,战车跟随军阵之后,全军日夜不停加速前进。
五天之内,各地暗哨情报不断传入犬月寨中。
“怎么办?怎么办!”军帐内的苏杵焦急地来回踱步,一旁的翎珑脸色也越加忧愁。
砰!苏彦一拳砸在桌上,“镇隅军不按套路走棋!可恶,可恶!”“各地暗哨传来情报,以镇隅军昼夜不停的行进速度,抵达犬月寨前的时间会比预料中早十四天。”
翎珑长叹一口气,“唉,本来是不想过早暴露实力,现在镇隅军得了点便宜,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封战报传入军帐内:镇隅军官兵一路焚毁了三座岗哨搂塔以及塔下运兵暗道。
“岂止是不放在眼里!简直,简直了!”苏杵咬牙切齿道。
“能忍则忍吧,毕竟要保留实力,我们只有据守犬月寨,等他们放马过来。”
已经快了……翎珑心中暗自估算时间,掌心紧握,眼神一动。此时,一名狼煞兵慌忙跑入帐内,跪地禀报:“有重大发现!”
犬月寨大开,苏彦与苏杵领众峰狼岭弟子走出寨门,狐王宗连同峰狼岭的探兵队方阵站立在门外。
一辆覆盖粗布的推车映入众峰狼岭弟子眼帘,褐布血迹斑斑,让众人心生一股不详的预感。
狐王宗探兵队长禀报:“是镇隅军留下的,似乎有意让我们发现……”
苏杵心跳加快,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直到苏彦掀开粗布的那一刻。
一面白虎营旗帜正立,旗杆上悬挂着一具尸体,骸骨之上的血肉已被削去大半,旗尖上定着的薛人刽头颅,正死死凝视着前方。
戮尸枭首。
苏彦与苏杵眉头拧成一团火,睁大的怒目像是要夺眶而出,“不!”身后的狼煞兵咬牙齿碎,声嘶怒吼,所有“抽肠狱”先锋队成员仰头下跪,捶地而泣。
目视薛人刽尸首的惨状,仍有狼煞兵接受不了事实,大多数狼煞军已失去了理智,口中说峰狼岭独有的部族语言。
翎珑背过身去,作为幕后黑手的他,聆听着众人声嘶力竭的叫喊,感受着世间最凶狠的诅咒与毒誓。
哼,别怪本军师不择手段,都是你们逼我的。
“以怒火重铸意志,狼煞军将无往不利,哀兵必胜。”翎珑嘴角笑容瞬收,镇定地走入寨门内。
当晚,军帐前营火通明,清晰映照出无数狼煞先锋跪地的身影。
经过一夜的内心争斗,终于,苏彦口中吐出无比沉重的二字:“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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