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节
“夺”的一声.
一只长箭挟着阵阵厉啸.正中红心.这一箭力道甚大.那橡木靶子打摆子一般.剧烈颤动起來.
四周发出阵阵欢呼.
“夺”.又是一声.
欢呼声未止.一只长箭接踵而至.不偏不倚.又中红心.这一箭力量更甚.比之刚才只强不弱.箭头犀利无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把先前一箭的箭杆一分为二.剖了个对穿.橡木靶子如风中芦苇.摇晃不定.险些倒地.
四周的欢呼声更烈了.直如排山倒海.
“夺”.再是一声.
在如潮般的欢呼声中.最后一箭携风雷之势.再中红心.这一箭力道大得出奇.几乎和刚才两箭的力量总和相仿.先前两箭被最后一箭挤于红心一旁.抖了几抖.尔后果断落地.那箭头力透标靶.正在剧烈摇晃的橡木靶子震动倏止.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它轻轻掀了起來.反方向抛飞.
四周的欢呼声到达顶点.几欲裂地穿云.在震耳欲聋的叫声中.那颜达哈哈大笑起來.他把长弓藏于马鞍.右脚猛地一踢马腹.身下枣红色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在草场上撒起欢來.随着奔跑.那猩红色的披风也随风飘扬.几成一道直线.和他身子形成一道不规则锐角.一人一马如一道绯红色的云.在草原上奔腾不休.
“世子.世子.世子.”
草原上.几千名骑士以手击盾.发出整齐的节奏.齐声呐喊.
那颜达纵马如飞.在草原上绕了两圈.速度才渐渐放缓.他高举右手.遥遥一压.欢呼声嘎然而止.也就在此时.一个传令兵大声道:“报.呼延贤王到.”
北蒙皇帝之下.就是左右贤王.其中右贤王呼延海.是那颜达的坚定支持者.左贤王台本殊.则支持太子那颜顿.北蒙皇帝那颜真病逝之后.两大贤王各自拥护一个皇子.据东西二都对峙.北蒙的分裂之势已成定局.
那亲兵话声一落.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步履生风.朝那颜达直直而來.那颜达不敢怠慢.翻身下马.朝几人迎了过去.双方相隔十几步.他就抱拳朗声道:“今天刮的什么风.把舅舅怎给吹來了.”
当先那老人眼珠湛蓝.高鼻深目.虽头发花白.但红光满面.精神极是矍铄.一见那颜达行礼.连忙小跑上前.扶起他道:“世子不必行礼.你如此做.不是折杀老夫么.”
那颜达顺势起身.旧话重提:“舅舅今日找我.可有什么事么.”他自幼受到正室可敦乌珠穆沁氏的排挤.很小的时候就被赶到西都兰宁.所以从小到大.和呼延海在一起的时间是最多的.也是最近的.两人是君臣.也是舅甥.更是亲密无间的搭档.也正因为如此.两人间远沒有普通君臣间的客套.开门见山.是两人谈话最常见的方式.
呼延海也不客气.径直道:“世子.据东边传來的消息.那颜顿已然称帝……”
“称帝了么.”那颜达怔了怔.旋即微笑道:“我这个哥哥倒是性急得很.不过.父皇骤然驾崩.并无遗旨.如此一來.皇位归属就值得商榷.他于此时称帝.确有冒天下大不韪之嫌.就不怕日泽拉那群功勋元老以此弹劾么.”
呼延海叹了口气道:“如今那颜顿有左贤王拥护.又有正室乌珠穆沁氏支持.加上太子之位.继承皇位可说是天经地义.所谓的功勋元老.他们虽满嘴道德文章.夸夸其谈.但在这武力和大势的双重逼迫下.又有几人敢仗义执言.还不是做了缩头乌龟.世子你想法虽好.恐怕得泡汤了.”
他说话的时候轻轻松松.不带丝毫火气.显然也沒把口里的功勋元老当回事.那颜达皱了皱眉头:“就算那些人支持那颜顿.但历代皇帝继任.都必须获得左右贤王承认.否则……”说到这里.他看着呼延海.似笑非笑地道:“难道舅舅已向那颜顿称臣.所以他敢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就是玩笑话了.右贤王呼延海.一直支持的是那颜达.和那颜顿与台本殊等人水火不容.自然不可能向那颜顿称臣.
只是这个玩笑开过去.呼延海却并沒有笑.“那些功勋元老我们自然可以不管.但有他们当日泽拉的喉舌.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成了真理.我们就很被动.”
看着呼延海沉沉的脸.那颜达心头一动.脱口问道:“虚无缥缈的东西成了真理.怎么.日泽拉难道又扣了什么大帽子给我么.”
呼延海扫了他一眼.苦笑着道:“这次不但是大帽子.还是一顶特大号的黑锅.那颜顿在登基典礼上.拿出遗诏.言之凿凿.口称先帝之死.与你身边的狼卫羊君有关.幕后黑手就是你我.而那遗诏中.更是明确指明.由他继承大统……”
“放屁.”
饶是那颜达涵养甚深.此时也有些火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激荡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缓缓道:“舅舅找我.肯定不光是來告诉我这些消息的吧.可有良策教我.”呼延海老神在在.并无丝毫惊慌之像.显然是成竹在胸.那颜达察言观色.立马请教.
呼延海也不客气.直言道:“那颜顿既已称帝.那我们与日泽拉之间就再无缓冲的余地.依目下形势.我觉得咱们应一内一外.双管齐下.才可扳回劣势.摆脱当前不利困境.”
“舅舅请讲.”
“第一.世子以兰宁为都.即刻称帝.同时积极备战.向所有部落派出信使.宣称那颜顿矫沼.为了早登大宝.欺君罔上.毒死了先帝.为天下安稳计.你只得兴兵讨伐.以正乾坤.”
那颜达笑了起來.击掌叹道:“妙极.这一招釜底抽薪.那些部落就算不信我说的.肯定也会将信将疑.如此一來.他们先前所做的一切.就相当于打了水漂.”顿了顿.他意尤未尽地道:“看來.这一点就是对内了.既然是一内一外.双管齐下.那么.对外又待如何.”
呼延海看着神采飞扬的那颜达.欲言又止:“对外么.这个……”
那颜达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头一动:“舅舅.到底怎么样.有话但讲无妨.我们俩还有什么好遮掩的.”
呼延海狠了狠心道:“对外么.就是联姻.楼居为西地第一大国.虽然臣服于我朝.但其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前几天.楼居国王野风狂來信.说自己女儿宝善公主正值妙龄.欲与世子结为连理.如此……”
他话还未说完.那颜达的脸倏地沉了下來.截口道:“舅舅.我那颜达已有妻子.那就是正室轩辕氏.连姻之事.休得再提.”
“糊涂.”
呼延海是看着那颜达长大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父子.甚似父子.呼延海是自然不会忌讳他的世子身份.眼见那颜达满口拒绝.马上予以斥责:“世子.你怎么如此颟顸无知.日泽拉伪诏一出.国内各个部落蠢蠢欲动.西地许多小国也是跃跃欲试.一个处理不好.不但这些部落会倒戈向那颜顿那边.连那些臣服于兰宁的西地小国.恐也会相继独立.而楼居是西地第一大国.长年经营药材生意.极为富有.国力之强.令人侧面.有如此强大一个盟友替我们镇守西部.岂不相当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后方.如此一來.我们才能腾出手來.集中所有兵力.和日泽拉那边放手一搏.”
顿了顿.他见那颜达低着头.满脸痛苦.心头沒來由一软.宽声道:“我知道你和轩辕氏感情极好.但你是世子.且即将成为一国之主.做任何事都不能率性而为.”说到这里.他指着周围几千个骑士.以及身后巍峨的兰宁城.大声道:“你必须得对效忠于你的士兵.以及子民负责.你明白么.”
那颜达仰头向天.长吐了一口气.只得妥协:“好吧.但野风狂得答应我个条件.”
“说吧.”眼见那颜达被自己说动.呼延海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不是很过分.我想.野风国主一定不会拒绝的.”
那颜达缓缓道:“宝善公主我可以娶.但必须是侧室.正室可敦.永远得是轩辕氏.”
呼延海怔了怔.不由沉吟起來.楼居是西地第一大国.不说其他.单单精骑就有好几万.这在西地.是一股绝强的战力.和楼居联姻.虽然是对方主动提出來的.但未尝沒有自己多方提示.所以.不能轻慢待之.一旦激怒了这个西地大国.倒过头來和己方为敌.其他几十个西地小国跟着起哄.那就形势堪虞.一旦形成这个局面.兰宁方面就是腹背受敌.到时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
不过.轩辕氏的后台是南汉.这个身份放在以前.沒丁点用处.如今却不得不慎重对之.南汉接连大捷.前几天更是大败中西主力.如果再击退北汉.那就真正的和我方接壤了.南汉目前虽只有半壁江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综合实力.仍是楼居这种小国拍马难及的.虽说南汉不一定在乎这么个前朝公主.但汉人一向注重脸面.自己要是把轩辕氏降为侧妃.天知道会不会激怒这个国家.如此一來.难免横生枝节.就算由于北汉的牵制.南汉肯定不能怎么样.但双方的盟约.就得打了水漂.南方边境从此不得安宁.这等结果.和被两面夹攻有什么差别.区别只在于方向不同而已.
这宝善公主据说深得野风狂喜爱.他把心爱的女儿嫁过來.看來是真心希望世子能够打败那颜顿.让帝国重新一统.他也好跟着沾光.扩大势力.想到这里.呼延海心头一亮.对呀.自己把目前的困境向他一说.再承诺点别的.他应该会答应.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道:“一切就依陛下所言.”
他连称呼都变了.那颜达不免怔了怔.还沒反应过來.呼延海整了整衣衫.三跪九叩之后.然后爬了起來.他从怀中掏出一道黄绫.展开高声道:“那颜顿毒死先帝.窃据帝位.今世子高举义旗.誓言恢复河山.拳拳孝心.天地可表.现为正视听.暂定兰宁为都.备位充数.厚颜称帝.愿各位戮力同心.以迎国家之难.再报先帝之德.”
草原部落的儿女.本就沒那么多虚伪.何况这几千人都是跟随那颜达四处征战的老部下.更沒那么多顾忌.呼延海的话声才落.这些骑士“呼啦”一声.纷纷从坐骑上翻身而下.同时跪伏于地.高声道:“跟随陛下.复我山河.跟随陛下.复我山河.”
声音整齐划一.气势冲天.
依靠手中的实力.成为一国之君.这等野望.那颜达筹划了不许久.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时.喜悦之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在如潮般的“陛下万岁”声中.他拉了拉有些受惊的马.朝兰宁方向望去.
隆冬的午后.严寒的天气.太阳像个鸡蛋黄子藏在一层蝉翼似的云彩里.时隐时现.洒下的似乎不是温暖.倒像是冰霜.远远望去.兰宁最高处的内城如空中楼阁.在日光中反着灰扑扑的光.
小灵.对不起.
他心头默默地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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