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碧瑶刚走进门,正低头换鞋,闻言立刻回身,错愕道:“你怎么知道?”
然而,她这一回头,却恰好见到才进门内的刘青鱼定定站着,他的脸上神情古怪,脸颊上的肌肉在这一瞬间迅速抽搐,能够清楚看到他眼角的跳动。
从他微眯起的双眼中,可以看到极端复杂的情绪,好似正陷入迷梦,梦里有胭脂花红,沁人骨髓,熏人沉醉,不能复醒。
燕碧瑶忽觉自己心头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被一股温柔的力道,轻轻撞击,却产生大片的涟漪,波连跌宕,从心间辐射到灵魂深处,如泥潭般将人陷入,难以自拔。
幸而,她自幼经历过种种艰辛,一路走来自立自强,心志远非一般的年轻女性可比,她迅速清醒过来,却见刘青鱼仍是这般怔忡模样,好似失了神,不由心房里蓦又微软,柔声问道:“刘青鱼,你怎么了?”
刘青鱼这时终于清醒,眼里的失神迷梦,纠葛复杂,在顷刻间统统敛去,像是有一口刀子,无比锋利,以绝强的意志,狠狠斩去前尘过往,将许多种种,全部割裂。
他的脸上肌肉仍然僵硬,迟滞了半秒钟,才开口强作笑道:“没什么,就是从前闻过这味道,隔着很久再次闻到,难免多想起一些人和事和物。”
“哦。”
燕碧瑶长松一口气,但她却看得出,刘青鱼脸上笑容有些勉强,于是心知,或许就连他这样从来没有正经,仿佛放荡不羁的人,也总该有点儿不便与人言的过去吧。
她忽然觉得,这狭窄的玄关门前,气氛有些凝滞,空气里还有两人身上鲜血的气味,憋得人沉闷难受。
因而,她想试着让话题愉悦起来,一边换上拖鞋,一边微笑着说道:“爱胭脂花的人不多,少有摆它在家里的,所以闻过胭脂花香的人也不多。
如果是胭脂花红的香气,就更少有人知道啦,更何况是还没有见到,隔着很远就闻出来。刘青鱼,我都要怀疑,你从前不是推销肥皂的,你是不是一个花匠?”
刘青鱼已然恢复平静,这厮的演技是奥斯卡小金人级别的,在短暂的面容僵硬后,已变得正常,闻言脸上顿露“惊容”,一副荡漾骚包状。
这厮嘿然道:“碧瑶,这你都能猜到?虽然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是既然你猜到了,那哥就没办法了。想当年,哥哥我纵横五湖四海,的的确确是江湖上第一号花匠。
凡是家里有美女的,不管是娇妻美妾,还是闺阁少女,只要听到哥的名号,立马都要吓得肝颤,有老婆的分分钟要头顶一片绿,有女儿的,哥秒秒钟送他一个便宜岳丈当当……”
燕碧瑶吃得笑出声来,扭头瞥他一眼,眼底似乎生花,有胭脂花红的娇艳,腻腻的一层小小妩媚,妖娆动人心魄,笑吟吟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胡说八道。我家里可没有你换的拖鞋,你就这样进来吧。”
刘青鱼一脸大喜:“不用脱鞋?太好了,吓得我一阵心跳加速,你家里胭脂花红虽然香得厉害,但是哥这臭脚一出,估计还是它优势明显,那就不好了。”
燕碧瑶因为从年幼时起便家道变故,父母故去,兄长姐姐失踪,唯有自己一个人寄人篱下,在沉默着成长,养就了可以说是恬静,甚至也可以说是孤僻的性情。
直至来到香都,同兄姐再见,也仍是心怀芥蒂,她依旧是少见欢颜。
虽然在偌大的香水高中工作,同事、学生众多,更有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但她仍是孑然来往,连真正的朋友也无半个……
能够将她逗得这样欢笑的人,从不曾有。
她觉得自己这些年以来,所有欢笑的时刻加起来,也不及身后这个男人在短时间里给自己带来的多。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一阵压抑不住的心慌,连忙头也不敢回地往内走去,只留下声音:“你快进来,在客厅等我,我去找药箱。”
“好。”
刘青鱼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平静,脸上的笑容却浮起,他慢慢向玄关内走去,几步到了燕碧瑶家客厅。
这厮也不客气,目光肆无忌惮地四顾。
燕碧瑶家里也不大,也只是一套简单的一居室,色调清丽,器具简洁,但燕碧瑶显然在生活上极为用心,她布置得很温馨,这可与她平常在外面表现出的那一面有些不同。
刘青鱼走进客厅,几步来到沙发前,眼前便有一片融融的红。
这是一盆插花。
盆中花泥,枝枝绿茎,掩映在一团团热烈的红中,只能看到断断续续的枝节。
这些热烈的红,是一共七种红色的花。
木芙蓉,石蒜,彼岸花,茶梅,午时花,茑萝,垂枝红千层。
这七种花,是层次不一的红,每一种红都有一种美,就好似佳人红妆粉黛,腮上微晕,唇染朱霞,处处生姿,点点皆动人。
这些红花相簇,拥在一起,成为一团并不规则的花丛,却在正中间处,一枝独秀般生长出一支碧玉,玉·茎顶端绽开三轮伞状花序,每一轮上散开几朵暗红,在下面大片的红花之上,尤其显得格外脱俗。
这便是胭脂花。
胭脂花又叫做紫茉莉,花香别有韵致,不同于众,正因如此,这一盆插花以七红之香,堆起一束胭脂花的清芳,层层叠叠之中,只有这一缕隐藏在内的馨芳,才是主人要赠与这个世界的真正内心香气。
这盆插花,就叫做“胭脂花红”。
燕碧瑶虽然不算是精于此道,但也显然颇有研究。
胭脂花一茎之上,通常有一到三轮花序,每一轮有四到十六朵花,而她选的这一支胭脂花,不仅是恰有三轮花序,每一轮花序也都有花十朵以上,颇为难得,的确是做“胭脂花红”的上等选材。
刘青鱼盯着这盆“胭脂花红”看,忽然他眼神沉静,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是受伤的右手,指尖是已干的血,轻轻触到胭脂花红中,落在那一支胭脂花里。
他带血的手指捻住一朵暗红色的花冠,轻轻一拨,就摘了下来,任由它从指间滑过,落在打着碧青蜡色的木质茶几上。
一朵,两朵,三朵……
正当这时,燕碧瑶臂上挂着毛巾,一手提着药箱,还端着一盆水,小心翼翼走进客厅:“我先给你清洗伤口,重新包扎……啊,你这是做什么?”
她面露愕然,看着刘青鱼指尖微动,就有朵朵胭脂花落。
刘青鱼神情专注,仍是盯着这盆“胭脂花红”,漫声说道:“太多了,太多了。胭脂花红,只能是三朵,七朵,十一朵,还要收成一束,宛如一簇。因为,就算是再多,也多不过拥着它的那些红,倒不如千红之中,只有胭脂一抹,香得再淡些,才能更长久。”
“是么?”
燕碧瑶原本见他动自己的“胭脂花红”,心中难免骤生不悦,但随即想到,不过是区区一盆插花而已,这个男人今天为自己只手捉刀,伤疼入骨,自己没有什么不能谅解他的。
然而,她随即就听到刘青鱼这番似乎是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话。
她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专注的脸,稳稳的手。
客厅落地窗外照进来午后日光,映着他指尖血色,异样得红,比胭脂花下那片红还要红。
指尖与胭脂花相映,似乎这才是胭脂花红。
她看着他的眼,好象真得看见,在他眼睛的深处,映照出这个人脑海里的画面,那是一簇真的“胭脂花红”。
燕碧瑶看着他冷色的脸孔,此刻没有笑容,也没有愁绪,只剩下一片温润……从来没有正经时候的刘青鱼,竟也有温润如君子的时候?
但愈是温润宁和中,往往愈有最浓烈的情绪,燕碧瑶感觉自己无法看透,却真切知道,这张脸孔下,真得有某种强烈的情绪在起伏。
于是她为之动容,因为那指尖与花相映而美,日光下的胭脂花红,令她突地眼眶生涩,凉凉的眼泪滑过颊上,在嘴角又与那片已干的血迹相融,这一次她尝到了滋味,苦苦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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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目前为止最令我满意的一章,也是对刘青鱼这个角色真正定位的一章,希望读者朋友们现在或者以后能明白。
下一章在写。
写完下一章后,今天还会有二章。
周一,请大家给我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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