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都市言情 > 一个人的复仇 >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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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六上午,第四节课结束,陶楷收拾作业与课本打算离开,他走到门口等着,陆卓雅是周六值日生,还在教室打扫卫生。整幢教学楼差不多人去楼空,陆卓雅才整理好卫生角的打扫工具,背着单肩包走出教室。

  

  骆彦君的家庭像是挺殷实的,他走出学校早有一辆黑色的奔驰等在那里。他把书包交给一个穿着休闲外套的男子,自己钻进后面车座。男子把他的书包放到副驾驶,然后开车载他回去。陶楷在教学楼上见此情形,想起奶奶所说他的父母车祸双亡,感叹人生来平等,却不生来公平,人与人之间确实有一番差别。

  

  陆卓雅看见他望着远处的校门出神,抬脚踢了他的小腿,说道:“怎么,看见美女了?”陶楷想调戏她,但若是开口答道:“是啊,你不就是吗?”不免言语轻佻,于是住口不说,而是讲道:“没有你的陪衬,哪有美女可看。”陆卓雅也不生气,淡淡道:“对啊,长得丑说不定还是很好的护身符呢。那些个强盗也不会找来。”

  

  他们一同走出校门,往前走是大马路,走上一段路就能看见车站。往右边小路走是居民区,道路小而曲折,但更靠近车站,只是传言的强盗就是在这条路上出现的。即便如此,很多同学,包括女生还是选择这条路去车站。陶楷见这么多人前行,也不担心,对陆卓雅说道:“我们走这条路吧,强盗不会在人这么多时出现的。”陆卓雅点头,跟着他往右拐,向居民区走去。

  

  刚下过雨,路上湿滑。泛黄的树叶被风雨吹打得飘得满地都是,踩上去更是需要小心。路过两栋居民楼的中间小道,会遇上一阵弄堂风。陆卓雅被强风吹得裹紧了一些衣服,就这么一下,让她分神注意了自己的衣服,没看着地面,结果走台阶时一脚踩空,膝盖磕在台阶上,磨破了裤子。

  

  陶楷在她快要滑倒之时,情急下扶了她一把,反倒让自己也没踩稳,差点摔倒。他说道:“你没事吧,膝盖上好像磨出血了。”陆卓雅站起来拍拍裤子上沾着的泥渍,又仔细看了眼伤口,说:“还行,还用不着你扶着走。”她注意脚下,走了几步不觉膝盖疼痛,但没几分钟,膝盖上就传来一阵细微的生疼,还有毛虫爬过的感觉。她找个地方坐下来,膝盖的伤口已经冒出了血,染红了裤子还往小腿处流去。陶楷翻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在她伤口处轻轻拍了拍,把流出来的血都吸走。

  

  “算了,我自己来。”陆卓雅撇过膝盖。陶楷也觉不妥,便把纸巾递给她。陆卓雅拿着纸巾在伤口上按着,等到血液止住了就拿开纸巾。她说道:“没事了,我们走吧。”

  

  陶楷担心她会再次摔倒,他说:“我扶着你吧。”陆卓雅没有拒绝,嘴上却是说道:“不好吧,我怕等会你的手抖起来我又摔倒了。”陶楷见她受伤了还嘴硬,说道:“好,好。要是摔着你了又要怪我,我不扶,你自己走。”

  

  陆卓雅推了他一把,说道:“算了,我吃点亏,让你扶吧。”说着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陶楷比她稍高一些,但高不了多少,陆卓雅搭着他的肩膀并不觉得多少累,而且陶楷还搂着她的腰,像是抬着伤员般轻轻用劲,她走路丝毫不吃力。

  

  他们走至一幢看起来老旧的居民楼,侧面墙壁被爬墙虎占据了一半,直冲屋顶而去,像是一帘倒挂的瀑布。前面有声音传来,但相距太远,听不清。他们只当是居民区的人在争吵,不在意。再往前走,说话声愈加清晰。陶楷听到断断续续的叫喊声,男声女声夹杂。陆卓雅问道:“有谁在吵架吗?”陶楷摇头,他也不明所以。

  

  陶楷扶着陆卓雅跨上台阶,转角口便摔出一个男人,他仔细一看,摔倒的人是郭彪。他头发凌乱,嘴角破裂,渗出血丝,上身的衣服也有被拉扯的痕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放学后林佳慧径直走去车站,看到校门口的右侧小路走的同学许多,便想强盗不可能出现。于是拐上小路,抄近路去车站。她虽对郭彪说明让他别跟着了,但郭彪早就打定主意,除了在家的时间,其余的时间他都要跟着她。林佳慧无奈,只好走自己的路,就当郭彪不在便好了。他们走到一条小路,路边忽的窜出一个头戴针织帽的男人,他像是早就准备好等他们似的,跳出来就往林佳慧身上扑。郭彪也被吓到了,早就一步逃远,见林佳慧没逃走,被强盗抓住,想着自己身为男生,实在不妥。他跑上前去就想和强盗打斗,结果被强盗一拳击中面颊,再一脚将他踹出老远。郭彪不敌强盗,对林佳慧大喊:“我去叫人,马上来救你。”喊完就跑走了。他跑了一段路,气喘吁吁,想停下来歇息,放慢脚步,结果脚下一滑,侧身摔倒,抬头便看见陶楷与陆卓雅。

  

  郭彪抬头看见他们两个,也是吃惊,他说道:“是你们两个。”他跳起来,拍拍身上的泥渍,忽然想到这会不是做这事的时候,马上对他们说:“有强盗,佳慧被他抓住了。”

  

  “在哪?”陶楷问道。他心里本想着向陆卓雅证明自己并非胆小懦弱之人,巴不得强盗出现,但是现在强盗盯上了林佳慧,他完全是担忧她的安危才会如此焦急,证明自己什么的早已被他抛到脑后。郭彪指着转角口右侧的小路说道:“在那,强盗好像把她拉到了一间车库。”陶楷扶着陆卓雅坐到一旁的台阶上,然后奔向右侧小路,寻找车库。

  

  郭彪向着陶楷跑去,他跑到他前面,往前一指,说道:“就在那。”他跑到自己所指的车库前,把差不多拉到底的车库门抬了起来。陶楷看到车库内有一男一女,女的便是林佳慧,她吓得脸色惨白,缩在角落;男的穿着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深黄色的夹克把自己过得紧紧的,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针织帽,确是同学们之间所说的强盗模样。郭彪身边多了一个人,但说起话来还是发颤,他对那强盗说道:“喂,快……放开她……”强盗手中持着木棍,看到刚才被他打跑的人又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坏了他的好事。他撇下林佳慧,一脚揣在郭彪小腹,紧接着骑在他身上,抡起木棍就要往他头上砸去。陶楷扑上去,两只手擒住强盗拿着木棍的那只手,使劲力气往旁侧一摔,把他从郭彪身上拽了下来。

  

  强盗一手被他死死抓住,但另一只手还空着。他握拳,对准陶楷的脸颊就是一下。陶楷脸上受到一记重拳,瞬间感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抓着强盗的两手也无力地被甩开了。他想着寻求郭彪帮助,但郭彪让他与强盗缠斗,自己跑进了车库把林佳慧扶了出来,根本没有想再搀和进来的意思。林佳慧较于刚才已经缓过神来,她推着郭彪叫道:“你还不去帮忙!”郭彪诺诺连声,但想来自己适才吃了强盗的亏,二打一心里还是没底。不过林佳慧又这么催促他,他只好佯装攻击,朝强盗大喊一声:“看我踢你后背。”强盗听到他的声音,回头准备提防他,陶楷趁着这间隙,脚下发力,撞向强盗,将他整个撞出一米远。

  

  陶楷垂下身子,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忍不住大喘气,他看强盗站了起来,也赶紧直起身子准备迎击。陆卓雅总以发抖一词讥讽他,他心有不服,不过这会他真实感受到了自己的双手双脚在发抖,一半是气力用劲的表现,一半是心里恐惧造成。

  

  他盯着强盗的脸看了几十秒,强盗并不出手攻击他,而是用受到惊吓的眼神怔怔地看着他。陶楷心里也是奇怪,但想不管强盗怎么看他,这会是个好机会,于是他迈出一步,想要扑上去再撞他一次。哪想,后背传来陆卓雅的声音:“喂,有强盗!有强盗啊!”那男子听到声音,环顾四周,立马往一条小路疾奔过去,几秒钟时间就不见人影。

  

  陶楷松了口气,强硬支撑着的身体也瞬间得到了放松。他想跑过去看看林佳慧,但看到身后的陆卓雅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走着,便过去扶着她,刚才要不是她,可能强盗还不会逃走。郭彪也走过去扶林佳慧,但被她甩开了手,她说道:“我没事了,不用你扶。”林佳慧绕过郭彪朝陶楷走去,她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今天谢谢你。”她说话声清清淡淡,但嘴角难得往上一翘,露出一个微笑。陶楷呆立出神,一时反应不过来,嘴里结巴地回应道:“呃……没……没事。”林佳慧转身走后,陶楷还留在原地心驰神往,他的眼睛注视着她走的方向,脸颊绯红,嘴角上弯,兀自发笑。

  

  “喂,人都走了。”陆卓雅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说道,“不用看得这么出神吧?”陶楷把她的手拨开,反驳道:“哪有出神,我只是看看强盗会不会再来。”他扶着她继续往车站走,但头会不受控制地转过去,朝林佳慧走的方向看。

  

  “既然想看她,和她一起走不就好了,反正都是去车站。”陆卓雅说道。

  

  陶楷狡辩说:“我什么时候说想看她了,都说了是担心强盗会再来,有些担心罢了。”他瞥向陆卓雅,见她是扁嘴发笑,一脸狡黠,看似意味深长。他心里不爽,说道:“喂,你好像不相信我说的?”陆卓雅笑道:“有吗,没有啊。”陶楷不再理会她,扶着她继续走。

  

  快到车站之时,他看到林佳慧走上了车,心里暗记了去她家的公交车。不过马上他又反悔了,这般鬼祟干吗,要是想知道她的家庭住址,下次大着胆子去问她就是了。他想忘记,但不管怎么转移注意力,这辆公交车像是驶进了他的脑海,驱逐不了了。好不容易他暂时忘却了那辆公交车,脑海里又被刚才的强盗占据了。他想起了强盗的面容:不惑之年,白发甚多,夹杂在黑发中,眼眶充血且红肿,脸颊上的法令纹很深。缠斗之际,他看他的神情异乎寻常,看起来是被他的面容吓到了。陶楷摸了脸颊,疑惑自己的脸颊上有什么东西。

  

  陆卓雅看他又是呆呆出神,以为他还在想着林佳慧,不禁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小腹。“我看你的魂被她勾去了吧?要不要在村里找个老师傅帮你驱驱邪?”陶楷说道:“除什么邪,我好得很。”

  

  过一会,陶楷问道:“那个戴着针织帽的强盗你见着了么?”陆卓雅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陶楷疑问道:“那到底是见到了还是没见到。”

  

  陆卓雅说道:“见是见到了,就是没清楚地见到。他听到我的喊声,立马就逃走了,我想仔细看他都不行。”陶楷原想问她对这个强盗有没印象,不过这下不必问了,她连人都没有看清,即使问了也是白问。陆卓雅知道他想问她什么,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于是说道:“你该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在那里见过那人吧?”

  

  陶楷见自己的心事被她看透,疑惑不解地转向她,问道:“你猜到我要问什么了?”陆卓雅回答:“那也不是,不过我也觉得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

  

  “你不是没看清吗?”他反问她。

  

  “没看清不代表没看见,”陆卓雅说道,“确实是没有很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不过我瞧了他一眼,他的身形着装什么的大致有了个印象,感觉似曾相识,但说起来在哪见过我又说不上来。我也正想问你呢。”

  

  陶楷说想不起来,陆卓雅也是心里没有多少印象。两人一直走上公交车都在细细搜寻自己的脑海,但回到家后,终于放弃了。陆卓雅说道:“再想也想不到,不如什么都不想,兴许哪天就突然蹦到我们的脑袋里了。”陶楷也觉得是,不去想他。

  

  奶奶身体无恙,陶楷心安不少。如果因为他读书在外没法照顾她而使她过度劳累,他宁可退学去寻一份工作,也好比每周才回家一次。奶奶在厨房洗菜,她听陆卓雅的妈妈说今天她会回来,便知道陶楷也会今天回来。一大早就去了菜场买了平日里不吃的虾蟹,要不就是鸡鸭之类,总之菜色之丰富让陶楷想不到。

  

  午饭时,陶楷看到餐桌上六碗菜外加一汤,心中就明白是奶奶因为他回来特意去买的。他惭愧不已,同时心下也是感激奶奶的照顾。他说道:“奶奶,以后别买这么多菜了。”奶奶给他夹了几只虾,还往他饭碗里夹了一只鸡腿,说:“没事,你难得回来,吃好点。”

  

  陶楷知道家里的开支都是靠奶奶的养老金还有爸妈去世留给他们的保险金维持着,哪个叔叔阿姨来一趟家,偶尔也会塞给她几百元。即使如此,家里的存款还是所剩无几。基本上能节俭的地方奶奶都做了,除此之外。陶楷说道:“这些吃多了,还是换些素菜比较好。”他担心奶奶不信他,又说道:“学校里为了提高我们的饮食,都是大鱼大肉,鸡鸭红烧肉什么的天天有,现在我不怎么想吃。”

  

  奶奶信了他所说,说道:“这样啊,素菜还不容易。我们自己家的菜地摘一些来炒就行了,要是你喜欢,明天我就去菜地摘一点。”

  

  入夜,陶楷想外出散步。不知这是因长夜漫漫而独自养成的习惯还是逝去的爸妈遗留给他的,晚饭结束,他总是喜欢去外面随处走走。他对奶奶交代了一声便走了出去。陆卓雅拿着一张报纸来找他,她说道:“去哪?”陶楷说:“散步,要不要一起去?”陆卓雅走进他家,一把把他拽了进去,递给他报纸。“散步有什么好的,先看看这张报纸。”

  

  陶楷拿着报纸粗粗翻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过既然她让他看,应该是有些重要的地方。他又翻了一遍,发现第三版上的一则新闻旁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下方写着:嫌疑人何春明。照片上的男人颇为熟悉,他细细一看,叫出了声:“这……这不是中午那个强盗吗?”

  

  陆卓雅说道:“恩,我就说哪里见到过。原来是个惯犯。”陶楷读了一遍这则十天前的新闻,然后端详了一阵附着的照片,说道:“就是他,不会错的。十天前他就因抢劫被监控拍下了照片,现在警察正在追捕他。”他把报纸放桌上,对陆卓雅说:“你说我们打电话给警察局,提供线索,会不会有悬赏金?”

  

  陆卓雅说道:“你想多了吧?这只是地方小报。他还算不上那种十恶不赦的重犯,警察怎么可能重金悬赏他呢。”她伸出手,要陶楷把报纸还给她。陶楷的奶奶从隔壁房间出来,手上拿着一只白色塑料袋。她见着陆卓雅笑道:“小雅来找阿楷玩啊?”陆卓雅也笑着说道:“是啊,刚吃完饭来玩一会,顺便问一下回家作业是什么。”

  

  奶奶做出惊讶的模样,说道:“哟,回家作业不记得了?那不好啊。不知道作业是什么,老师检查的时候你怎么办啊。读书还是要认真的,这是出路。”

  

  陆卓雅不好意思笑笑,这只是她过来的一个借口,并非真的忘记了,结果惹来老太太误解实在不在她料想之中。她待要脱身而出,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陆卓雅一看,来的人不就是自己的爸爸吗?她暗自懊悔,爸爸一来肯定说个没完,而且说不定又要提及什么“就看你们两个谁成绩好了”,或者是“看你们三年后谁能考上重点大学”。她虽然读书努力,成绩不差,但这类的话题她是能避免就避免。

  

  老太太看到陆利华碘着啤酒肚进来,想是大概刚吃完饭,出来走走。她招呼他坐下,接着走进隔壁房间拿一次性塑料杯来给他泡茶。他们虽是邻居,老太太却始终待他如客,来一次便会泡一次茶。陆利华见老太太走进隔壁房间,知道她又去泡茶,忙说道:“我马上就走,不用泡茶了。”再三阻止下,老太太才没有坚持。

  

  陆利华看到女儿也在,但不觉惊讶,他说道:“出来走走怎么就走到这来了?”陆卓雅知他话中有话,反驳道:“你不是也走到这来了吗?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陆利华意味深长地笑笑,还做出一副认为她说得在理的模样。

  

  “出来走走不是好事吗?”老太太在一旁帮着陆卓雅,“现在的姑娘和以前的阁楼小姐大不一样了,是要出来多见见世面的。我们家的阿楷倒是应该向小雅学学的,成天待在家里不是个事儿。”

  

  陆卓雅偷偷踢了陶楷一脚,冲他笑笑。陶楷知道她是在嘲讽他,并不搭理。陆利华应着老太太的话,接着往下说:“哎,我家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去。他们两个成天待在一起,连习惯也是学得一模一样了。”老太太笑道:“这样不是挺好,以后我这孙子娶了你的闺女,习气相投,相处自然差不到哪去。”

  

  陶楷知道奶奶在开玩笑,但他仍不免心潮涌动,脸颊泛起一阵燥热。他往陆卓雅脸上瞧去,见她淡淡一笑,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让人猜不透她心里想着什么。陆利华拍拍陆卓雅的后脑勺,说道:“这是不错,反正他们两个从小玩在一起,长大了也玩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的。”他转向陆卓雅,问她:“是吧,你总没意见吧?”陶楷心想这种问题即便是同学间开玩笑所问也不见得会答得干脆,他们四人两老两少,终归有些代沟,陆卓雅八成是不会回答得很清晰,不然就是一口回绝。

  

  不过陆卓雅的回答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她说道:“我当然是没意见啊,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啊。也许他早就有女朋友了,爸你这么随便说话不好吧。”说完她对着陶楷嬉笑,似有刁难之意。

  

  陆利华皱着眉头,盘问道:“阿楷,在学校有女朋友了?”他看陶楷面部现出难色,大致猜到了一些,却也不生气,用夸奖的语气说道:“小伙子有本事啊,刚上学一个星期就找了女朋友,是谁啊,漂亮不漂亮?”老太太的反应与他截然相反,刚才她是说笑,听说陶楷真是在校谈起了恋爱,神情有异,责问道:“找女朋友了?这不行,你年纪还小,读书要紧。”

  

  陶楷成了众矢之的,这都是陆卓雅引起,但她浑然不觉自己所说有何不妥,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像是整件事与她无关。陶楷辩解道:“没有,哪有什么女朋友。就算是班级的同学也都还不认识,叫不全名字。”老太太听了他的话,算了松了一口气。她没读过书,但“只有读书才有出路”这句话她是成天记在心里,高中又是至关紧要的三年,可不能因为早恋坏了学业。陶楷父母早逝,抚养孙儿的重担她自然得挑起来。

  

  陶楷嘴上如此说道,心里却是在反复盘问自己有没有早恋。说没有,那脑海中林佳慧这名字飘飘荡荡又是何意;说有,他们两个只是一面之缘,或许她根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哪来的早恋呢?

  

  陆利华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说得半真半假,不免叹气道:“阿楷这么优秀的男生,看样子是早有女孩子看上了,我们小雅还是再找一个好了。”他拍拍陆卓雅的肩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是还有个胡佳航嘛,佳航也是不错的。”老太太知道胡佳航是他们从小的玩伴,但他高中就退了学,印象中不是个好学生,对他有些偏见。陆利华说他不错,她也就笑笑不答。陶楷与陆卓雅听到胡佳航这名字,想来已经好久没有找老虎去玩了,两人说定明天一早便去老虎工作的网吧找他。

  

  第二天一早,陆卓雅告诉他不去了,陶楷问道:“为什么,昨天说得好好的。”陆卓雅说道:“有什么办法,老虎在网吧工作,我爸爸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去网吧的。下次老虎在家休息我再去看他吧。”

  

  陶楷坐公交去市中心,老虎工作的网吧叫什么名字他说不上来,但地址是处在市政府对面的商业街,他沿街找找就是。下车后,他往超市走去,穿过超市就是市政府,以那里为起点寻找要方便得多。走到市政府门口,他左顾右盼,看到一家饰品店上方挂着一张大海报,上面写着“新风网吧”的字样,他想是那里没错了。

  

  还没穿过街道,他就看到一个头发微黄,穿着黑色背心,嘻哈牛仔裤的男人从饰品店的外的楼梯走下来。他一看,就是老虎。陶楷走过去喊道:“喂,老虎。”那男人理着杀马特的发型,摇头晃脑地找人头发便一甩一甩的。找了一阵,他终于寻找到了陶楷,喜道:“阿楷,好久不见。”他猛地拍拍他的后背,喜出望外。

  

  “痛死了,”陶楷挣脱他,说,“也没好久,几个月吧。”

  

  老虎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道:“几个月?半年了。”他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盒压扁的香烟,抽出一根,说:“来一根?”陶楷撇开头,说道:“不要,我不抽烟。”老虎嘿嘿一笑,把烟叼嘴上,然后摸出一把打火机,点燃。他继续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抽烟,你是好学生嘛。”陶楷自觉不是一个十足的优等生,成绩也是差强人意,说好学生还是差了点。不过听老虎这般说,语气中带有些酸楚,便不开口否认。

  

  他转移了话题,说道:“你不是上班吗,怎么这会出来了?”老虎吐出一串白雾,神情迷离地说道:“今天放假,我只是想上网,所以来网吧玩玩。网吧里比较有气氛。”陶楷没去过网吧,不懂他说的气氛是什么,不过他也不想进去体验。

  

  老虎拉着他往市政府旁边的一家休闲蛋糕店走去,说:“难得看你来,我们去随便喝点东西。”

  

  他们走进蛋糕店,老虎对着服务员喊了一句:“两杯奶茶。”他转向陶楷,对他说道:“其他你要吃什么,自己去看,我买单。”

  

  服务员端着托盘上来,递给他们每人一杯奶茶。老虎等她走后,悄悄咪咪地探过头去,说道:“来,给你看个好东西。”他把背心往上卷,后背上慢慢显露出一个图案。陶楷还没看仔细,老虎就把背心又拉下来了。陶楷说道:“什么东西,没看明白。”老虎失望地说道:“什么?没看明白。算了,再让你看一次。”这次,他索性把背心快速地脱了下来,转身让陶楷看过后,又以最快的速度穿上。

  

  “你文身了。”陶楷惊讶道,“你爸爸知道吗?”

  

  老虎把食指放在嘴唇前,示意他别大声说话。他说:“别喊啊,要真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还不打死我。”他说完,脸上神情一变,笑呵呵地说道:“看到没,那是属于男人的印记。你要不要也来一个?”

  

  陶楷摇摇头,说道:“不要,我还不想加入黑社会。”老虎眉头一皱,嘴里啧地一声,说道:“怎么说话呢。哪里有文身的就是黑社会了呢。我这是帅气,看到没,多么时尚。”

  

  陶楷说道:“要是你觉得文身帅,那你怎么不脱掉衣服。文在后背你自己看不到,穿上衣服别人也看不到,哪里还帅了。”老虎一听说得有理,但要他脱去背心,上身**地走在大街上,他还真是退缩了。这么做难免会让人觉得行为嚣张。他说道:“还是不要了,要是让那些道上的人见了,说不准就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他既然这么说了,陶楷就信了他不是在混黑社会。老虎嘴上说不是,其实辍学之后基本上和一群小混混成天在一起,说不上真正的黑社会,但说是个混混也没有冤枉他。他欺骗陶楷说自己文身只为好看,仅仅是担心他嘴风不严,没准告诉了他,他一转头就把这些事告诉他的爸妈了。

  

  陶楷喝着奶茶,不经意地往橱窗外一瞧,心里顿时像被重锤撞击了似的,猛地一颤。他看到街道对面的商店前坐着好几个擦鞋匠,其中一个的旁边蹲着一个男人,那男人睁着红肿的眼睛朝他的方向盯着。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昨天中午遇见的何春明。不知为何,陶楷吓得手中的杯子掉落在了桌面上,奶茶从吸管中流了出来。老虎说道:“怎么了,看到什么了?”他往他看着的方向看去,并不觉得哪里奇怪。

  

  昨天中午,何春明看到他的样貌怔怔地看了许久,当时他就觉得他像是与他熟识。今天他蹲在对面擦鞋匠旁盯着他,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就是说何春明从昨天中午开始就跟着他,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监视他。想到此处,陶楷又是心中一颤。

  

  老虎看他的模样愈加惊恐,心中感觉奇怪。他问道:“喂,阿楷,到底发生了什么?”陶楷于是将昨天的事告诉了他,还动作幅度不大地指着对面蹲着的何春明说道:“那个男人就是昨天的强盗,他的照片还能在报纸上看到。”

  

  老虎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去把他抓住。”他付了钱,往门口走去。陶楷想阻止他,但他又想知道何春明与他有何关系,遂跟着老虎走出了店。他们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去,尽量不去看那他。待他们走近,何春明也站起来离开,老虎小声说道:“跟上,他走了。”陶楷点头不答,眼睛注视着何春明的后背。

  

  到了转角,何春明突然加速跑了起来,他们稍不注意,他就消失在转角处。老虎立马跑上去,转弯看到他正回头,他俩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会。何春明知道身份曝光,脚下发力往前跑去。老虎也跟着他,往前跑去。陶楷不及老虎跑得快,勉强跟着,仅能看到老虎的背影。

  

  老虎沿街追着何春明,他的身手向来不错,辍学后有一段时间成天与人打架,遇到对方人多势众之时脚上的功夫便发挥了作用,在人群中到处穿梭,逃避追打。一来二去,他不光是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追人的本事自然也差不了。何春明边跑边回头,满以为这个毛头小子追一段路就不再追了,谁知道他紧咬着不放,还不断缩短着差距。照这个情势发展下去,再过不久他就追上来了。何春明逃进了一条小巷子。这条巷子宽不足两米,车辆很难驶进来,来往行人也不多。他快速往前跑去,穿过巷子便是临湖的空地。前一段时间一到晚上这块空地就有二三十个年长大妈聚集在一起跳广场舞,由于这会正在施工,跳舞暂时被取消了。何春明跑进这块施工空地,随地捡起了一根被裁断的细钢管躲在一块竖着放置的木牌后边,他还为了避免被发觉,捡了几只装水泥的包装袋堆在身旁。

  

  他刚蹲下,老虎就从小巷子里冲出来。老虎四下张望,并不见何春明的身影,他心想:“明明见他跑出巷子,怎么一下子连人影都没了。”他想往前追,又担心何春明躲在一处,等他走远再走出来。他瞧见陶楷已经往这边来了,趁着陶楷来的时间先在这找一找。老虎走走看看,觉得有可能藏着人的地方便走过去踢一脚试探一番。

  

  他走到一块竖放的木板前,还来不及抬脚,何春明就从木板后边窜出来。他手持钢管,对准老虎的脑袋便打下去。老虎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头往旁边一歪,闪避何春明的一击。老虎尽管躲过当头一棒,但肩膀上实实在在地挨了一下。他吃痛地用手护住,但何春明瞧出了他防御的空档,朝着老虎的右边肋下侧打过去。老虎往后跳开一步,闪过这一下。

  

  陶楷见老虎停下来与人争斗,料想他追上了何春明,于是加快脚步想去帮他。何春明能对付老虎一人还是仗着手上的钢管,若是再加一个陶楷,必然被这两人抓住。这会不逃恐怕等会就没机会再逃了。何春明扔下钢管就走,老虎却扑上去抓住了他的左脚,他登时向前摔倒。陶楷越跑越近,何春明心急,对准老虎的面部踹去。这一下虽然没有踹中,但是老虎为避免受伤放开了手,何春明趁机从地上爬起,逃走了。

  

  老虎想去追赶,但肩膀上的疼痛让他使不出劲,即使勉强追赶也追不上。他等陶楷走近,对他说道:“很可惜,没追上。”陶楷对此固然觉得失落,但看到老虎为了帮他追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伤了肩膀,心里也是过意不去,说道:“没事,也许我是碰巧与他遇见。”

  

  老虎与何春明缠斗那会,他看何春明的眼神怯弱中带有一丝的惊慌,下手虽狠,但完全不想杀了他。大概何春明只想打退他,然后逃走吧。而陶楷一来,何春明眼神中的怯弱顿时消散,几乎都被惊慌所取代。他看得出,何春明是见到陶楷才会有如此眼神的。不难看出,这个抢人钱财的强盗似乎真与陶楷有着某种关系,否则怎么会如此害怕陶楷呢。

  

  他想将他所想的告知陶楷,但看到陶楷脸上隐约现出担惊受怕的神情就闭口不说,反而说道:“应该吧,这个强盗兴许常在这一带抢劫,碰见不奇怪。再说,你看他都五十多岁了,根本不用怕。”他沉思一会,继续说道:“要不是刚才他拿着家伙,我保证将他治得服服的。”

  

  陶楷笑道:“他要是看到你的文身,更是不敢与你打斗了。”

  

  老虎说道:“刚才我骗你说文身是为了好看,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在这一块地方混,而且混得还算可以。要是那个强盗真在这一带抢劫,我八成能帮你找他出来。”陶楷早就猜到如此,他只是不说破,这下老虎自己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直言道:“我知道,不过你不说我也就当做不知道了。”

  

  “你等会,我找几个兄弟出来,你们认识认识,”老虎说道,“下次有事也好找他们帮忙。”陶楷对老虎没有任何负面想法,只当他是同年玩伴,但对他的兄弟却是心存芥蒂。他清楚老虎的为人,知道他纵使外表向不良青年靠近,心地却是不会变质,而他的几个兄弟他就不甚了解了,他们为人如何他更是一概不知。他不希望自己与他们有所关联。

  

  他说道:“不用了,要找人帮忙找你不就行了。”老虎想想也是,他说道:“话是这么说,哪天你要是遇上谁欺负你了,对他吼一声‘新风网吧的老虎是我哥’。知道没?”

  

  陶楷当老虎是个不错的依靠,但他说上这么一句话,他不免有点不愿开口。若是说了出来,岂不是给老虎讨了便宜,被他当做弟弟了吗?他虽比老虎小两三岁,但从小两人都是直呼其名,大小不分。这会习惯了,要他喊这种话,他是无论都说不出口的。

  

  老虎倒是没有他想这么多,他思索来思索去,还是觉得让自己的兄弟和陶楷见上一面的好。他掏出手机打给他们,约他们在新风网吧楼上的KTV见面。他对陶楷说道:“我刚才叫他们来了,你们见一见吧。”

  

  陶楷知道这次是逃不掉的。要是他说出马上要回家的借口,老虎定然是不会为难他,但这一来让两人心里都有层隔阂是他不想的。

  

  他们两个先去KTV开了一个包房,叫了一箱啤酒和几盘水果沙拉,至于其他等还有几个到了再说。几分钟后,包房里走进来三个男的。老虎招呼他们坐下,向陶楷介绍道:“这个瘦骨如柴的叫方正,叫他阿正就好。这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是周立仁,还有这个,苗和平。名字要是记不住,你想怎么叫怎么叫。”

  

  陶楷心里惊讶,老虎打扮得不伦不类,他的几个兄弟倒是衣冠楚楚,穿着得体。走在大街上也瞧不出是不良青年。

  

  脖子上挂着一串半月形项链的周立仁坐到老虎身旁,说道:“这个就是你的弟弟?”陶楷正要解释,看到三个不熟识的人都瞧着自己,便只好忍住不说。他不屑地说道:“谁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在他两腿之间。”他无心说笑,但这一番话却逗得他们四个咧嘴大笑。

  

  苗和平说道:“诶哟,老虎,瞧不出你的弟弟这么有趣。”老虎脸面上作笑颜,心里知道陶楷有所不悦,忙解释道:“都说了不是我的弟弟。你们别再说他了。”

  

  周立仁听有敲门声,打开门,服务员抱着一箱啤酒进来。他拿出一瓶,用开瓶器打开,递给陶楷道:“来,阿楷,第一瓶给你。”陶楷听他叫自己阿楷,似有亲切之意,但他心里却是对他们几个均无好感,尽管他们比起老虎来更像是个正常人。他接过周立仁递给他的啤酒,脸上没有任何表现,心中却不胜烦恼,他思索着该有何种理由逃离这里。

  

  “阿正,老虎,阿平,啤酒都给你们开好了。”周立仁把啤酒放茶几上,让他们自己拿。

  

  陶楷没怎么喝过酒,唯一一次喝酒是初中时与一同学在厕所偷喝的,当时他觉得味道怪怪,远没有可乐雪碧好喝,便只喝了一口就不再喝了。这下,他们要他喝酒,他只好坐到一边去点歌,尽量与他们坐得远远的。

  

  苗和平举起啤酒瓶说道:“来,先干一瓶。”他们几个纷纷举起手中的啤酒瓶碰在一起,陶楷仍作不知,兀自点歌。老虎说道:“阿楷,来啊。”陶楷听到老虎喊他,便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瓶与他们的碰在一起。他们几个齐声喊道:“干杯!”陶楷嘴里也喊,不过没出声,只是张了张口。除陶楷外,其余几人都一饮而尽。他呆呆看着他们慢慢喝完瓶子里的啤酒,心里好奇,尝了一口,感觉味道奇怪说不上来,还略带苦味,虽是能吞入肚中,但实在说不上好喝。

  

  他们见他不喝,问道:“怎么不喝,这里还有一箱子呢?”陶楷当然不会说自己不会喝酒,只能撒谎道:“等会要回学校,喝多了不好。”这一点他是没有骗人,学校的双休日放假是从周六上午开始到周日下午。现在已经是周日中午十二点一刻,再过一两个小时,他便要会学校自修去了。

  

  原以为这个理由能让他免于喝酒,谁知方正听他这么说大不为意,反而又拿了两瓶啤酒出来,打开递给他。方正说道:“没事,我读高中时经常这么做。和同学喝完酒就跑回学校,先去寝室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身上基本闻不到酒味了。你要是还担心,喷点花露水。”

  

  方正一说高中之事,惹得他们几个辍学不读的人大吐苦水,不过听来语气中还夹杂着退学的不舍,似乎有想返校再读的念头。他们顾自聊了起来,陶楷被冷落在一边,但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周立仁与苗和平为同班同学,两人当时结伴退学。厌恶读书的人均佩服他们的勇气,其余人则是当做热点新闻,课间议论一番后就抛置脑后,不再提及。苗和平说起高中的老师还有几个相熟的同学,旁人都是细细聆听,开怀一笑就罢,只有周立仁不时接口,不时附和,情绪异常激动,显出人在其中才能深解其意的模样。说完,苗和平转头对周立仁说道:“要是我们还在学校,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周立仁笑他言语天真,说道:“高二就文理分班了,你我说不定就不在一起了。还不是和一群书呆子一起整天念书,写作业什么的。要是我们还在学校,肯定在想什么时候能不读书。”苗和平说道:“大概吧。”想来也是,离校了想返校,在校却想离校,人真是变幻无常,有时候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老虎是初中读完就不再读书了,高中他根本没有上过,哪来的回忆和在此时说出来逗乐。就是这一点,他觉得不上高中有点吃亏了。

  

  听他们讲罢,方正说道:“我是想读书的,就是我爸不允许,所以我就退学了。”周立仁无语地摇头笑道:“你拉倒吧。有哪个家长是不允许自己的孩子读书的。”方正一脸正色,严肃地说道:“真的,你们不要不信。我初中成绩就不好,高中更是跟不上节奏了。期中考试一考,八门课挂了六门,就是政治,历史这两门课勉强及格。我爸看了我的成绩,和我说,要是读不下去了就回家,来自家的厂里工作,也好省点学费。他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办法,然后就退学了。”

  

  周立仁还是质疑道:“好吧,就算你说是你爸不让你读书,那么你说的你是想读书的,这个总是骗人的吧?你会想读书?骗谁呢。”

  

  听他这么说,方正神情一变,适才严肃的面孔一下子缩在一起,变成了一副猥琐的模样。他嘿嘿笑道:“这个也不是骗人,是真的。”他喝口啤酒,把原因慢慢说来。“高中教我化学的老师漂亮得很,哇塞,天仙下凡。为了她我还经常去问化学问题,借机接近她。有一回,我又是跑去了化学办公室,她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作业。我走过去坐下来,然后把练习册摊开,问她难解的地方,她低头看题目。嘿嘿……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陶楷无心理会他,老虎等人均是摇头苦笑,想来他们早就知道方正为人如何,他卖的关子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方正兴奋地说道:“她的穿着很得体,衣服不会是低胸装,裙子也不会是及膝裙。但她低下头来看题目,就让我看见了……那个地方……”要是就他们兄弟几个,他才不管什么形象问题,想到什么说什么,毫不避讳。不过今天陶楷在场,与他并不熟悉,乱说终归不好。他想尽量说得文雅一点,但又想不出该怎么说,就用“那个地方”替代,后来索性摆明说是看见了胸部。他说道:“哎呀,那一会,我真是脑子一片空白啊。看见了就看见了,匆匆一眼,也没什么,偏偏是这么近距离。我当时就想伸进去……”他住口不说,两只手做出一个捏东西的动作,神情举止甚是龌龊。

  

  陶楷突然觉得自己以貌取人非常不该。老虎的衣着与他为人极为不衬,而方正穿衣中规中矩,头发有型且不乱,看起来是个讲求体面的人,哪想他内心实在与外表相差太远。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一点都不为过。陶楷对他的言谈举止只是报以冷冷一笑,便无其他。

  

  苗和平,周立仁还有老虎三人坐在沙发上哈哈大笑,想来是把方正刚才所说当做一个笑话在听。苗和平说道:“哎,那你怎么不伸进去捏一把啊?”方正一拍大腿,激动地说道:“我也想啊,但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个老师在批作业,我能怎么办?那几个王八羔子乌龟蛋,我恨他们一辈子。”

  

  周立仁笑道:“那几个老师也真是可怜,好好的坐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的作业,要被你恨一辈子。想想就是冤啊。”老虎说道:“那不是,还好有其他老师在。若是就那个化学老师一人,他还不头脑发昏地伸出手去,到时候被抓个正着,阿正这会就待在监狱里了。”

  

  方正闭口不答,像是还在回味刚才脑海中的画面。他们都说完了各自的高中生活,四下无言,KTV里悄无人声,沉默了一会。蓦地,方正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阿楷,高中生活怎样?有趣吗?”

  

  陶楷本是对他们三个都无多少感觉,认为他们只是匆匆过客,再见不易,没怎么当回事。这下听了方正一番话,心里明白自己着实不想与他结交。这种感觉涌来,反而对其余两人略生好感,对方正是更加厌恶。听他仍是亲切地称呼自己“阿楷”,心下不爽。不过他既然问了,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便是了。他说道:“才上学一周,没什么感觉。”

  

  方正说道:“没什么感觉才对,要是读书读出感觉来了,肯定变成书呆子了。”他把陶楷敷衍了事的回答当成了与他志气相投的表达,心中高兴,举着啤酒瓶要与他干杯。“来,喝一瓶,喝完这里还有。”陶楷极力避免喝酒,没想到误打误撞,让自己又被推到喝酒的风口浪尖。老虎看他面露难色,劝解道:“他还在读书。又不是你们,整天没头没脑地喝酒。”

  

  方正拦住老虎,说道:“这话不对,读书也好,不读书也好。我是把陶楷当兄弟才这样。来来来,阿楷,喝一瓶。”陶楷忙说:“喝不了,喝不了。我最多喝一瓶,再喝就要吐了。”方正假装气愤道:“那不行,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把我当兄弟,你们说是不是?”

  

  陶楷心想:“本就没把你当兄弟,是你自己一厢情愿。”他只想不说,别人自然是不知道他想什么。方正这么一说,老虎也是没有办法,反过来劝说陶楷道:“要不这样,就一瓶,喝完就好。”方正听得顺耳,拍拍老虎的肩膀说:“就是嘛,一瓶酒而已。”陶楷无奈,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瓶与方正手中的啤酒瓶一碰,对准了就往肚子里灌。方正先喝完,陶楷喝完半瓶休息了一会,然后闭着眼睛再喝,只剩下一点了又休息一会,喘了几口气,再喝。一瓶酒,他分三次喝完,每次喝都像是鼓足了勇气。

  

  方正拍手称好,拍拍他的肩膀。加上刚才那瓶,他喝了两瓶啤酒,肚子很不舒服,像是胃液翻滚,要涌动而出。他气恼地甩开方正的手,往厕所走去。方正也只道他是上个厕所,对他甩开自己的手并不在意。

  

  老虎见陶楷去了厕所许久不回,就过去找他。陶楷双手撑着洗漱台,垂下头作呕吐状。老虎过去拍拍他的背,让他心里好过点。陶楷吐完,洗了脸。他说道:“我要先走了。”老虎点头说道:“我陪你回去。”陶楷精疲力尽,摆摆手,说道:“不回去了,直接坐车去学校。你有小灵通没?我打个电话给小雅。”

  

  小灵通常见,一般初中生都有,不过只允许家里用。陶楷家境特殊,父母双亡,奶奶一人支撑,哪有多余生活费给他买小灵通。即使生活宽裕,按照奶奶的脾性,也不会买给他,怕误了他的学业。老虎辍学后就买了小灵通,现在更是随身携带,从不离身。他把小灵通拿出来给他,陶楷拨通了陆卓雅的电话,和她说道:“我等会直接去学校,你帮我把书包带过来吧。”他说完挂断了电话,老虎陪他走出KTV。陶楷挥手告别,直接去了附近的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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