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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秋,天气渐凉,晚风夹带着丝丝凉意吹拂着乡野田间。残叶枯杆散布在道路一边,道路的另一边是规格统一的农村新屋。青黛色瓷砖铺就的房顶外加四周通体呈土黄色的房墙,新屋独门独栋,附带约莫二十平米大小的院子。虽房屋规格一统,但院子的布置却因屋主而异。
三两个年幼的孩童在一幢院子种满花草的房屋前嬉闹。仔细看来是两男一女,一男一女年纪差不太多,大约四五岁的模样,另一男孩较他们年长,有七八岁了吧。他们三人围作一团,一手藏于身后,玩猜拳游戏。女孩落败,捂住眼睛背对着他们。大男孩仍不放心,怕她偷看,要她正面靠墙捂住眼睛,数到五十便可放开双手寻找他们。女孩开始数数,小男孩看准了她身后的一个绿色垃圾桶,打开桶盖,逐一拿出里面的黑色垃圾袋,跳了进去。垃圾桶内臭不可闻,他待了一会就感觉恶心作呕,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往他的喉咙里爬出来。他吞了口唾液,捏住鼻子,靠嘴巴大口呼吸。
这只绿色的垃圾桶是村委为了整改村子卫生,统一发放给每一住户的。质量虽有不足,但怎么说也是新发放不多久的。他躲在桶内东寻西找也没见到一个硬币大小的破洞可供他窥伺女孩的动静。他只听得见她的数数声。
女孩数到了五十,她朝周围空荡荡的小路大喊一声:“我已经看到你们了!”男孩显得有些吃惊,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随即他明白这是女孩的一个计策。他暗自高兴,任她怎么聪明也想不到他会躲在这个脏兮兮的垃圾桶内。想到女孩跑遍了附近所有的可躲藏之处也找不到他,他不免喜从心来。不过这个垃圾桶也确实挺脏,他蹲在里面默默做着筋骨才使自己的衣服裤脚没有碰到桶壁。若是女孩不放弃寻找,他岂不是要在垃圾桶内待很长时间?这就让他陡然愁闷了不少。女孩的声音渐渐远去,伴随着微弱的回音,像是对着山岗上的强风低语。他有种探头出来看看的冲动,但手上突然有种酥麻的感觉让他转移了注意力。莫不是衣袖脱线?但这种感觉更像是什么东西在他手臂上爬。垃圾桶内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他伸手去摸了一下。这一摸让他受到不小的惊吓,他摸到了一只虫,触碰到它时他就急忙缩回了手,但这只虫灵活地顺着他的手指爬到了他另一只手上。从小他就害怕蟑螂,水蛭这类虫子,即使看见也是躲得远远的,别说用手去抓了。他吓得惊叫了起来,双腿一蹬,头便顶开了垃圾桶的桶盖。他从桶里爬出来,浑身上下拍拍打打,确定没有虫在身上爬才松了口气。不过女孩听见了他的叫声,回过头朝他跑来。
“抓到你了。”女孩拉着他的手腕说道。男孩气恼地叹口气,要不是那只虫子,她未必找得到他。想到垃圾桶内在他身上爬的虫子,他就心有余悸。他转了个身,问女孩:“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吗?”女孩摇摇头,说除了他的衣服脏了点之外,其他没什么不对。男孩放下了心。女孩要他站在原地,她马上能把另一个人找出来。
男孩作为她的俘虏,此刻也只好听从她的命令站在原地。女孩跑得没影了,但她的声音他能听得见。他希望女孩马上将另一个人找出来,如果她没找到,他岂不是既输给了她,也输给了他吗?他等了几分钟,仍旧没见到女孩,他略感无聊,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一辆银白色的保时捷911从道路口转弯驶来,停在了他所在的房屋左侧的路边。他年纪尚幼,对于汽车他是毫无概念。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爸爸也会开车,而且他爸爸开的车有四扇门,这辆车只有两扇门。稍作对比,他就明白还是他爸爸的车好一些。车上走下来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穿着黑色西服套装,脚上是一双黑亮的皮鞋。
那人仿佛一开始就认识他,下车后便朝他走来。他走到他跟前,男孩仰起头看着这位高瘦男人。男孩觉得自己的脖子发酸发烫,他低下了头,但男人的身子挡住了他面前的光,黑压压的让他颇感压抑。他又抬起头,看着男人。
男人蹲下来,对着他说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回答他,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就跑开了。那男人也不追,冲他叫道:“陶楷。”男孩一听他在喊自己的名字,便停住了脚步。他迷惑地转过头,等着男人缓步上前。
“你怎么认识我?”陶楷问道。
男人说:“我认得你爸妈,你满月酒那天我还来过你家呢。”陶楷将信将疑,他不知道满月酒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办过满月酒。不过他既然叫得出他的名字,说认识他的爸妈应该也是真话。男人见他不再怀疑自己,接着说道:“这间就是你家吧?你爸妈呢?我找他们有点事。”陶楷说道:“他们就在家里,我带你去找。”
他拉开院子的铁门,跑进屋大喊:“爸爸,妈妈,有人找你们。”他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他担心男人会认为他说谎,急了,他喊得更大声:“爸妈,客人来了,你们快来!”喊完他就觉得嗓子疼,像是吃了辣椒,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男人跟在他后面,说道:“看来你爸妈出去了,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陶楷说道:“他们在家,你等等。”他学着爸妈招待客人的模样给他泡了杯茶,但他忘记放茶叶了。他跑上楼,又大喊了几遍。楼上终于传来了回应,接着是拖鞋的啪嗒声,等脚步声近了,他听到清晰的回应:“怎么了,谁来了吗?”
他跑上去把他妈妈拉下来,迫不及待地想让她看到他带回来的客人。他的妈妈走下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男人,神情有异,一下子愣在了楼梯上不走了。她整整蓬乱的头发,又把上衣裹紧了一些。她推着陶楷,催促他:“阿楷,去找你奶奶,妈妈有事要忙。”他看到妈妈慵懒的神情变得严肃,便知道这位客人不简单,他们之间有重要的事要聊。而他把这么重要的一位客人带回家,自然也是一件值得表扬的事。他像鸟儿一样欢快地跑到二楼房间找他奶奶,上楼前还回头仔细看了看那客人。
陶楷走后,他的爸爸陶昌文也从楼上走下来。他见到客人的神情与他的妻子陈惜刚才的神情如出一辙。客人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凝神。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陶楷端给他的白开水,升起白色的水雾,使得这个画面愈发寂静。陶昌文与陈惜坐在双人沙发上。他们三人都沉默不语,似乎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良久,那客人说道:“你们还是打算辞职不干了?”陶昌文语气坚定地说:“对,不干了。我们两个都决定辞职。”客人背靠沙发,翘起的那只脚脚尖一上一下地起伏,他还肆无忌惮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他环顾了周围的桌椅、柜子,找不到打火机。于是他又摸遍了全身,好不容易从裤子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吸一口,吐出一串白雾。陈惜挥挥手,驱散飘过来的白雾。她对此颇感厌恶,但没有说什么。
“可是这不符合规矩啊,”客人缓缓道,“你们说进来工作就进来,说想辞职就辞职。那我还怎么管理。要是所有的员工都像你们一样,想干了就来,不想干了就走。你们说我的生意还经营得下去吗?”
陈惜说道:“可是我们真的已经不想再做下去了。”
陶昌文也说道:“这份工作太辛苦了,我和妻子都打算找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
客人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头拧灭,他旁边的夫妇俩则是正襟危坐。这情景倒更像是夫妇俩前来拜访客人。
“要不这样吧,”客人提议道,“你们还是继续在我这里工作。工作量不变,但我给你们加薪,年终了再给你们加奖金。这样好不好?要是你们再不愿意,那你们就自己提要求,只要是合理的,在我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我都答应你们。”过了一会,他继续说:“你们两位帮了我许多,也是在我手下工作的难得的人才。”
陶昌文和陈惜面面相觑,他们虽默不作声,但两人默契十足,不说话也能做简单的交流。一会,陶昌文对客人说道:“还是谢谢林先生的美意。我想我们夫妻宁愿选择轻松低薪的工作。”客人叹气道:“那就是没有转回的余地了?”
“非常抱歉,我们不想接着做这份工作。”
“好吧。”客人心有不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们,“要是你们改变想法了,记得打上面的电话给我。我可不想让我的公司失去你们两个人。万不得已,我只好……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客人走后,陶昌文紧张的肌肉得到了放松,他吐出一口气,整个肩膀都松垮了下来。陈惜拉着他的胳膊,担心地问:“你觉得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但不管怎么样,他好像已经发现了。”陶昌文说道,“事不宜迟,我看我们还是马上去准备一下。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再来,下一次他来可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陈惜惶恐不安,刚才那客人言语客气,事情似有回旋余地,但他最后的那句话着实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叫“万不得已”,她不敢想象。她觉得陶昌文说得对,现在应该走为上计,离得远远的才是,至于后事该如何处置可再想办法。
“我们什么时候走,今晚?明早?”
陶昌文思索了一会,说道:“先休息一晚,明早天不亮我们就出发。”客人留下来一张名片,他当然了解其中的意思。他是想留给他们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如果过了今晚他们没有打电话给他,他可能会采取行动。换言之,今晚是绝对安全的。他想趁着今晚,让妻子和儿子好好休息,等明早再开车离开。
陈惜问道:“阿楷要带走,但是妈呢?带着她一起走吗?”这个问题陶昌文也想到了,不过考虑了种种因素,他给了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妈不会有事的,这点可以放心。只不过我们得说一个能让她相信的慌言,骗过她。你知道,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再说。”
关于谎言,陶昌文早就编好了。他做事总是面面俱到,思虑周全,也因此会被当做重点人才培养。他说可以用外出务工为名,告诉老太太他们会向南去广州深圳一带,实则是往北走,去京津冀地区。一来这个借口说得合情合理;二来即使他们追到家,打听来的也是错误的消息。虽说不上完美计划,但做到声东击西还是可以的。
陈惜点头称是,但她并不像陶昌文那么乐观,始终忧忧郁郁,暗藏心事。她对他轻声说道:“我去买点菜。”她拿起柜子抽屉里的钱包,走出家门。这一餐饭对普通人家来说稀松平常,但对于他们,说是最后的晚餐也不为过。明天会怎样,还真是不好说。她往悲观的方向越陷越深,不免在买菜去的途中轻轻啜泣起来。不相识的路人见她奇怪,盯着她看几眼便走开;认识的邻里则是上前询问个究竟,她胡说一通,搪塞过去也就罢了。
晚饭期间,陶楷眼前一亮,平日里爸妈不允许他吃多的菜,今晚的饭桌上都有。他头一个念头就是有客人到访,好比是他傍晚遇见的那一位;不然就是嘉奖他带了这么重要的一位客人回来。不管哪个都好,反正他能大吃一顿。
陶昌文见八仙桌上都是不常吃的菜,心中了解妻子的苦楚。他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放宽心。“若是逃脱不了,再怎么焦急发愁结果还是一样。”他话说一半,不再点破,接下来的话不说,她也明白。老太太虽然也觉奇怪,但他们的事她向来不多管。他们要是想让她这个老太婆知道,自然会对她说;要是不想让她知道,多问得到的答案也是假的。她只顾着给孙子夹菜,还念叨着让他多吃点。
陶昌文吃完饭,对老太太说道:“妈,跟你说个事。我们打算带着阿楷去外省打工。”老太太放下碗筷,她的碗里还有一半的饭没有吃完,不过她吃不下。她说道:“阿楷不留在家?”他摇摇头,看着边上的妻子说:“我们觉得还是带着阿楷的好。你年纪大了,照顾小孩的事还是我们来做。还有,我也想带着阿楷去外面看看,这对他有好处。”
陶楷两只手都抓着螃蟹,不过听到爸爸在说他的名字,大概是在说和他有关的事。他放下螃蟹,一本正经地说:“要带我去哪?”
“去别的地方,我们不住在这里了。”陈惜解释道。
“那老虎呢?小雅呢?”他说的老虎,小雅便是傍晚与他一起玩捉迷藏游戏的人。老虎叫胡佳航,因老胡与老虎谐音被叫做老虎。而小雅叫陆晓雅,小他一岁。他们两个与陶楷本来玩着捉迷藏,后来陶楷率先被找到,而小雅找不到老虎,索性回了家。老虎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蹲到天黑也不见有谁来找他,也回了家。
陶昌文见陶楷提着他们两人的名字也觉得心里不好受,远走他乡,一时半会肯定融不进当地孩子的圈内。那里的小孩对他有偏见也是自然不过的事。这确实是委屈了这个五岁的男孩。他说道:“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来,到时候小雅,老虎都会来看你的。你给他们讲讲外面地方的故事,不好吗?”
“好啊,好啊。”他欣喜地喊道,又咬起了手中的螃蟹。
陶昌文与陈惜都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但那天他们吃完饭就上楼回房间了。陈惜把卧室靠墙的柜子中的衣物都翻出来,一件件挑选。她还年轻,记忆力不差。这些衣物她都能一一说出是什么时候买的,为何而买。她在心里想着,不说出来。她担心说出口便会想起在这个家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此一来她哪还会义无反顾离开这个生活了五六年的家。她不禁黯然失神,愁容满面。
陶昌文见她这般,安慰道:“别担心,我们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再说,可能是我们理解错了呢。他们把我们的辞职当做是纯粹的不想做了,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事。一切都是我们杞人忧天。”
“这样就好,可是我总有种预感。”她无力地倒在丈夫怀里,轻声说道,“我担心明天这么一走,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要是我们当时什么都没发现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陶昌文说道:“好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他揉着陈惜的肩膀,帮她放松一下。她太过紧张。即使他们没找上门来,兴许她也因心理原因会积劳成疾。陈惜推开他的手,她还要整理衣物。她搬来一张凳子,踩着从柜子顶层拿出一只好久都没用的行李箱,把准备要带走的衣物装进去。
“还是别用行李箱了。”陶昌文说道,“这样太过明显。别人看见马上就会想到我们要外出一段时间。我看就用普通的塑料袋装吧。”
“也好。”陈惜把行李箱重新放回柜子顶层,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几只揉成一团的塑料袋,那是去超市买东西带回来的袋子,她是打算当垃圾袋来用的。
陶昌文头上湿漉漉的,他刚洗完澡。他从洗漱台的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吹干头发,然后喊道:“我洗完了,你可以洗了。今天我们早点睡,明天要早起。”他躺到床上,浴室里传来淋水声,十几分钟后吹风机的呜呜声响起。他闭上眼睛,一会,他感觉有人钻进了被窝。他抱着她,他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刚洗完澡时凉凉的皮肤,身上散发的清香,还有她微微的颤抖。陶昌文喃喃念道:“别担心,没事的。我们安心睡觉。”
第二天天未亮,陈惜就起床穿衣,她一晚没睡,眼睛干涩,眼皮沉重,还不时打哈欠。她看着还躺在床上的陶昌文,她想让他多睡一会,没有叫他便离开卧室,下楼去厨房做饭。其实他已经醒了,虽然他曾睡着过,但仅仅是一会,大多数时候他是在装睡。他见她走出了房间,也就起床穿衣。陶楷和老太太睡在一起,他轻悄悄地推开门,看到陶楷一个人睡在床上。他走过去叫醒他,说道:“阿楷起床了,我们要走了。”不过陶楷翻了个身,接着睡。他闭着眼睛,嘴角向上扬起,嘴里还胡咧咧地说着什么。他不再叫他,让他继续睡,等出发时再叫他。
陶昌文下楼看到陈惜已经做完早餐,老太太吃完早饭坐在隔壁的房间念经。她是佛教徒,每天起早念经,给家人祈祷保平安。临近出发,她才走出来,给他们俩每人一个黄纸折的元宝护身符,上面还画了奇怪的字样,大概是有吉祥寓意的。陶昌文去车库开车,他接过陈惜递给他的三个塑料袋说道:“你去把阿楷叫来吧,不过要是他还睡着,直接把他抱到车上就好了。”
陶楷没醒。陈惜抱着他走下楼,老太太也给他准备好了平安符,她帮他塞进了衣服口袋。陈惜把陶楷抱到车后座,让他躺在座椅上,周围放着三个装有衣物的塑料袋。她坐到了副驾驶,陶昌文摇下车窗,对老太太说道:“妈,我们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老太太默不作声,她像是已经知道所有事似的点点头。平日他们出门旅游她也没有折过什么元宝形状的平安符,唯独今天不同。
陈惜也透过窗户对她说道:“我们会回来的,妈你放心好了。”
“去吧,去吧。”老太太依依不舍,但也无可奈何。她能够唠叨的也就是最普通的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楷。”
陶昌文和陈惜应声答应。车子缓缓开动,离开车库向外行驶。陶楷浑然不觉,他躺在车后座均匀呼吸着,不时还咧咧嘴角,留下一滴口水。他翻转身子抱着一袋衣物,即便要从座位摔下去也有衣物垫着,犯不着担心。陶昌文见此情形也就不再提醒陈惜注意孩子,况且陈惜一晚没睡,困得很。刚上车,她就头垂下,微闭着眼睛。安全带还是陶昌文替她系上的。
汽车驶离村子,开向大马路。他打算开车走高速,直达萧山国际机场,然后坐飞机去往北京。路上若是不发生意外,三个多小时应该能够到达北京。
陶昌文的别克车开到高速公路,他摇起了所有的车窗,踩一脚油门将车速提升至100码以上。陈惜沉沉睡去,胸脯上下起伏,躺在后面的陶楷打着哈欠,像是已经睡醒了。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大约五分钟,陶楷坐起来,揉着眼睛。
陶昌文看了眼后视镜,说道:“阿楷醒啦?你的座位旁应该放着妈妈给你做的早餐,吃点吧。我们要过一会才到。”陶楷扫了眼周围,看到有个小型的薄塑料袋里装着一个剥好的粽子,里面还有一瓶牛奶。他拿着塑料袋有些迟疑,他说道:“我还没有刷牙洗脸。”
“没事,今天就算了。等我们到了再说。”
陶昌文说完就不再说话,他的眼睛盯着前面的车辆,过一段时间就会瞥一眼后视镜。有辆红色的大众车很是让他在意。他从家中车库开出来后这辆车就跟在别克车的后面,既没有要往别处行驶的意思,也不打算超车。好几次,陶昌文故意放慢了一些速度,让出一大块的车道,后面的车辆基本都看准了这个时机,逐渐超上,唯独这辆红色的大众。他担心大众车内的人是他们派来的,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他们,在他没有上高速时就应该会把他的车拦截下来才是。让他开上高速公路,他们不是给自己出难题吗?他还不确定大众车上的人就是替他们办事的,不如静观其变。
陶楷对眼前的事丝毫未知,他顾着一边喝牛奶一边吃粽子。他坐在车座上,两只脚悬空,晃悠晃悠的,像是坐着秋千。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爸爸的模样,他只道爸爸是专心在开车,根本不清楚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渗出丝丝汗水。
车子快速驶过,陶昌文的眼前突然一闪,他意识到是高速路上的监控在拍照,但这一闪同样传到了他的脑海,他一下子明白为什么红色大众车不拦截他。之前驶过的那段路刚好设有监控。“他们害怕被拍下来。”他的脑袋中浮现了这个念头。
现在行驶的这段路没有监控,他们很可能会动手,他必须谨慎小心。果然,大众车加快了速度,逐渐追上他的车。陶昌文也踩下油门加速,把大众车甩开一段距离,接着他把别克车从超车道换到了行车道,再减速。红色大众车没反应过来,仍旧加速行驶,一下子超过了别克车一百多米,趁着这一百多米的空隙,陶昌文凭着熟练的驾驶技术,看准机会频繁转换车道,让大众车失去了目标。等到大众车已经看不见了,他再把别克车转换到行车道。原本他是想转换到超车道,快速前行可以趁大众车不注意,超越他们,但他放弃了,选择了较为安全的行车道。这条车道上大巴车,大货车较多,可以很好地阻碍前方大众车的视线。刚才的几个大动作吵醒了坐在副驾驶的陈惜,后面座位坐着的陶楷也把持不住,东倒西歪摇晃了一阵,还把牛奶撒在了身上。不过陈惜醒了倒是好事,他让她注意看着车道两边有没有与他们同款的别克车,他想来一招偷天换日,让大众车再次陷入迷阵。哪想,同款别克车还没有找到,前面的大货车突然减速,陶昌文心里一惊,情急之下踩住刹车,猛地左转方向盘。所幸的是,左边超车道无车经过,他驾驶的别克车顺利转到左边车道,无伤害。
陶昌文在别克车超过大货车时朝驾驶座看了眼,他看到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胡茬邋遢,嘴里还叼着烟,身上只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色背心。他看着他时,男子也正好看着他。这个中年男子见他安然无恙,懊恼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他是什么人,陶昌文心知肚明。不过他驾驶的大货车不能像他的车这般灵活,陶昌文要甩开大货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惜对刚才的情况不明所以,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看着陶昌文,他的额头上已经有汗水冒出来了,而且他还不住地吐着粗气。平时,她会替他擦擦汗水,同时帮他捏捏肩膀,让他放松一下,不过这会是在车上。她能做的就是不说话,以免分散他的注意力。
陶昌文驾驶的别克车在超车道上行驶,后视镜内依然能看见大货车,但尚未构成威胁。他将一大半的注意力集中到大货车上,竟然没发现红色的大众车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前方。他目测大众车在减速,于是他也轻踩刹车,防止车子突然停下。大众车将车速控制在100码以下,并且顺着他前行的方向堵住了他的车道,他想尝试超车是不可能的。他打出转向灯,想向行车道转,但后方的大货车也已经追上,他一下子腹背受敌。红色大众车堵在他前面,左侧是江河,右侧是大货车,而后方是等待超车的车辆,他像是被困在了一个会移动的箱子里。
也许是等待良久找不到超车的机会,他们这几辆车又行驶得慢,别克车后面的车辆都选择了转换车道,从行车道右侧车道超车,再转回来。这不见得是坏事。陶昌文也降低车速,想要转换车道,但大货车与大众车跟着减速,根本不给他换车道或者是提供伺机超车的机会。
他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汗水从他额头滑落,像一条爬虫似的,但他浑然不觉。陈惜也拉着车门的把手,喘着粗气。她的胸脯起伏得厉害。
大货车上的男子看准别克车后方有三四辆车,便展开行动,车头向左侧偏,往别克车挤过去。大众车为了防止陶昌文加速冲出去,死死地堵住前面的路。别克车被一股大力撞了一下,右侧车门凹陷进去。陈惜拉着的车门把手因刚才的撞击断了,划破了她的手。车后座的陶楷也受到撞击往左边摔去。陶昌文急踩刹车,降低车速,后方的车辆不由得踩住刹车。他驾驶着别克车从大货车的夹缝中抽出来,转到行车道。大众车也立马转换车道,在行车道上堵住了别克车的路。陶昌文见大货车已经转至左侧,踩住油门稍稍加速,撞向了大众车。驾驶大众车的人显然也是吃惊不小,没有摇摆方向盘堵住车道,让陶昌文超了过去。
陶昌文心想马上要到有监控摄像的路段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但他们不容许他再往前行驶。大众车加速超越了他,堵住道路,大货车往右侧挤,又是撞向了别克车。这下,车门的左侧凹陷,陶昌文的左手贴着车门太近,被撞得骨折了,无法开车,只能靠着右手勉强把住方向盘。
导航仪提示,前方两百米有监控摄像,陶昌文松了口气。大货车与大众车果然安分不少。陶昌文左右张望,见两车道车辆较少,马上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让车子掉头,紧接着踩住油门,别克车在高速路上逆向行驶。
这是他赌上他们三个人的性命的一个计策,如果成功,他们尚且有存活下来的可能,否则等车行驶过监控路段,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陈惜吓得不轻,经不住对他大喊:“你疯了!”陶昌文仍旧紧握着方向盘,没有掉头,他说道:“我是在有监控摄像的路段掉头的。在高速路上逆行,警察很快就会来,到时候我们就能得到保护,不然这辆车承受不住第三次的撞击。”
他刚说完,大众车和大货车纷纷掉头。他们识破了他的计策,此刻再不掉头就追不上他。他们宁愿让警察逮个正着,也要完成任务。陶昌文失策了,他咬着牙打着方向盘,但大众车紧追而上,撞了别克车的车尾。此时,大货车也加速,与别克车并驾齐行。大货车上的男子一打方向盘,车头撞向别克车。一瞬间,别克车被掀翻,向左翻滚了一周,挡风玻璃一下子裂成碎片,像晶莹的雪花般飞散出来。大众车掉头逃逸,男子驾驶着大货车从别克车上碾压了过去,别克车的车头整个粉碎。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活着已是不可能了,男子见警察未到,匆匆离开。
高速路上行驶的车辆内的人仅仅当是一件交通事故,而当时少许目睹这一情景而停下车来的人也为了置身事外选择沉默离开。警察赶到时已经不见大众车和大货车的踪影,具体情况要事后调查,此刻他们正在抢救车内的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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