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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应该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讲起。
那年的夏天异常的炎热,甚至到了夏末时节都还让人觉得是生活在烤箱里一样。知了都从清晨就开始拼命地叫个不停,好像是在说“热死啦,热死啦”。
一天当中最凉快的也就是清晨那两个小时,早晨的微风都带着一丝热浪,不过相比中午的温度的确是很凉快的了。村民们也都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赶快下地里干点儿农活儿,要不然九点钟以后的太阳就能把人热的汗流浃背。
父亲也趁着清晨步行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说是附近,其实并不近。如果步行的话,打个来回也就到了中午的饭点儿了。
最近父亲在农贸市场和家之间来回跑的越来越频繁了,只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待产的妻子。只为了给我妈和肚子里的我补身子,所以隔三差五的就要买只鸡啊、猪蹄儿啊、鲫鱼之类的生鲜肉食。
因为预产期也就是这几天了,所以父亲今天显得有些匆忙。本来就将近一米八的个子,现在又加快了步法,看上去就跟小跑一样。
“呦,厂长大人这么匆忙干啥去啊?”在田地里劳作的乡党看到了喜笑颜开却又行色匆匆的父亲,就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我去趟市场,买点儿东西。”父亲并没有停下脚步,乐呵呵的回了一句依旧大步朝前。
我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西北农村汉子,虽然个子高但却有些消瘦,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很有阳刚之气。因为父亲承包了村里的印刷厂,所以村里的乡党们都玩笑的称之为“厂长”。也有很多人找关系想在厂里混口饭吃,也就被大家抬举为“厂长大人”。
在那个年代里不管是个什么工厂,只要能当一名工人那就是很吃香的了,更何况一个印刷厂的厂长呢。所以我们家的家境在十里八乡还算是比较富裕的了,而且很早就当了万元户,乡政府还特意给我们家颁发了一块万元户的牌子以示激励。
为了全心全意的照顾我的母亲,父亲也将家里所有的地都租给了别人种,每年只收一次租金和粮食,不过生产队的工分儿还算在我父亲的头上。
有几个妇女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就在一旁挖苦着自家的男人:“看看人家这日子过的,为了老婆孩子天天都大鱼大肉的,再看我们家的,整天吃糠咽菜。”
“是啊是啊,你个没用的东西。”被自己的老婆如此挖苦,作为男人却都只能埋头干活不敢吭声。
虽然不是再说自己,可是作为男性同胞又怎么能忍得下这种羞辱,于是就有人愤愤不平的回了一句“哼,照这么下血本的吃喝,除非你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父亲当然是不知道乡党们在他背后是怎么议论的,有羡慕也有嫉妒。但是在全村妇女的心中,他是一个标准的理想当中的模范丈夫。
那个年代的西安,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比较严重的,而且正好又赶上了计划生育的高潮,所以家里没儿子的就只能羡慕嫉妒恨了。但也并不是毫无办法,一是生孩子交罚款,二是躲到更加偏远的地方偷着生了。能成功的躲避开了计划生育队的追查是少数的,能交得起罚款的更是少之又少,而结局就是强行堕胎。
我们家已经被计划生育小队预约过了,处理的结果就是罚款五百,因为我是二胎,上面还有个姐姐。在刚刚结束了挣工分的年代里,五百块钱可是够全家老小好好吃喝一年的了。
父亲开心的像个小孩儿一样,提着一只老母鸡一路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浩民啊,你是吃了喜花儿奶了,生个老二都能高兴成这样儿,还不知道是不是儿子呢。”碰到的乡党几乎都会这么开玩笑。
虽然父亲嘴上回答的是“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是心里还是坚信一定是个儿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
父亲刚跨进大门就看到姐姐有些无聊的坐在院子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攥在手里,摇摇手说道:“想啥呢,看看这个。”
姐姐双手托着下巴正在看地上的蚂蚁,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从父亲手里漏出来的糖纸直接就了跑过去,跳起来想要抓住父亲的手,可是跳了几次怎么也够不到。
父亲把手放在了姐姐的头顶上,阻止了想要再次起跳的姐姐,蹲下身子摊开了手掌“你个小馋猫,看你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少吃点儿糖牙都快掉完了。你妈还好吗?”
父亲也是够宠爱姐姐的了。我姐爱吃糖,牙齿也比同龄的孩子换得早,他还总是要买糖。那个年代没有什么玩具能送给孩子,也就只有水果糖更能表示大人对孩子的宠爱了。
姐姐急不可耐的先剥开了一颗糖放进嘴里,砸吧了一下滋味儿后才含糊不清地说:“我妈跟弟弟都很好呢,放心吧。”
我姐又看了眼扑腾了一下的鸡,甜蜜的笑容不悦的说:“怎么又是鸡啊,别说我妈了,就连我都吃腻了。”
父亲噗嗤笑了一声“还不都是想给你妈和未出生的弟弟补补身子,连你都吃腻了啊,你可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想吃还吃不到呢。”说完后又在姐姐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去玩儿吧,等会记得回来吃饭啊。”
进了厨房就收拾鸡,三下五除二鸡就炖在了锅里,这才洗洗手后来到了里屋。由于这几天我妈快临产了肚子也就越发的难受,所以基本上一直在床上躺着不怎么下地。
还没进里屋的门,我爸就着急的问“孩儿他妈,怎么样了,还很难受吗?”,一步跨了进来就坐在床边拉起我妈的手。
我妈有些难受的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儿,这都第二胎了怎么还这么难受啊,生老大的时候可比现在轻松多了呢。”
我爸摸了摸母亲的肚子“没事儿,在坚持几天,这都快要生了。”父亲又是安慰又是打气。
“坚持?要不换你来试试?”我妈没好气的说。
“嘿嘿,我可没那个本事。我买了只老母鸡已经炖上了,更会喝点儿吧。”
我妈一听差点儿呕吐,这并不是产前的反应。从怀孕到现在不知道喝了多少猪蹄汤、鲫鱼汤还有母鸡汤了,现在一听到喝汤就反胃。
听到母亲干呕我爸就赶紧去给拍背,手刚伸过来就被我妈打了回来“没事儿,就是喝汤喝腻了,一提起喝汤就……”又是一声干呕。
“好好好,以后都不喝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好不好,刚才晓波告诉我说她都喝腻了呢。”我爸有些不知所措。
我妈缓了好一阵子才说“哎他爸,万一又是个闺女咋办?”
“你不是很确定的说是个儿子吗?母子心连心。”我爸不屑的又说:“如果真是个闺女也没事儿,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
我妈狠狠的在我爸后背拍打了一下“你说的轻巧,大不了以后再生一个,你来?”
我爸赶紧回话“好好好,不生了,跟你开玩笑呢。俩闺女就俩闺女,都是咱的心头肉不是?呵呵……。”我妈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爸跟我妈聊了一会儿天儿就去做饭了,期间讲了讲自己在农贸市场里的所见所闻,好笑的事儿好笑的人逗得我妈一直咯咯地笑。
我爸蹲在厨房门口抽着烟等待着锅里的鸡汤,低头看了看手表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正在这时听到有人喊他,于是就转头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是大嫂啊,我正在炖鸡汤,等会留下来一起吃饭吧。”父亲站了起来打了个招呼。
“我说咋这么香呢,原来是炖了鸡汤啊,我就是顺着味儿来的。”哈哈哈……。
来的人是我大妈,这个称谓在西安就是大伯母的意思。由于临近母亲的产期了,大妈也就时常过来看看帮个忙什么的。她家就紧挨着我家的后墙,最早兄弟俩本来住在一个大院子的后来分了家,大伯好清静住在了后面就把临街的前院让给了我们家。而为了方便,两家中间的界墙开了一个小门,大妈就是从小门进来的。
我爸领着大妈进了屋子,俩人边走边说着话。
父亲问道“你们还没吃吧,我哥在家不?”
“哎,别提你哥了,说起来就来气。好好的村里不待着,有地不种非要去当什么工人,就连户口前几天也牵走了,家里那么多地都要靠我一个女人。”虽然大妈满腹牢骚但是这不能怪她,一个女人是如此的不容易啊。
父亲叹了口气讪讪地说道:“你是不知道啊,这是政府有规定一家兄弟俩只能出去一个,要不然我也去当工人了。”
大妈跟我妈打了声招呼,询问了一下我妈的情况又互相寒暄了几句就坐了下来。
大妈坐在了床边拉着母亲的手说:“要是浩民真的去当工人了谁还能这么伺候你,你说是不是呀?”。三个人同时爽朗的笑了起来。
父亲又摇摇头说道:“哎,这老天爷啊总是不随我愿。年轻的时候我想当兵,那一年要招一批飞行员结果我就验上了,都准备要走的时候却被学校给拦住了,理由是还有一年才高中毕业,没当成兵这也成为了我最大的遗憾啊。这当工人吧国家又有规定,所以也没去了。”
大妈没好气的对父亲说道:“行了,你就知足吧。看看你现在家庭美满幸福又是堂堂一个厂长,比当工人挣得多吧,还不用出力。你哥大不了你几岁,可是看上去你哥就老了很多。所以啊,人得知足,全村有谁家能和你家比,人比人得气死人啊。”说完摇摇头苦笑了一声。
我妈笑着说道:“嫂子啊,还是你看的通透,要不你是我嫂子呢。”
大妈和母亲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可是又笑的有些无奈和不甘。
“我说浩民啊,这生了老二你可要好好的摆上几桌请大家了”大妈双手抱在胸前。
母亲没有说话,低下了头看了看肚子。
我爸接过话说“咱农村也没这个讲究,附近的其他村子也没有哪户人家生个孩子还要摆上几桌的情况啊,就咱自家人简单的摆上几个菜煮些鸡蛋就行了。”
“呦,这可不像大厂长说的话啊,你可知道村里人是怎么议论你的吗?”大妈瞟了一眼我爸,就学着别人的口吻说“看看人家浩民多有本事,又会挣钱有对老婆好。”
看着大妈撇着嘴绘声绘色地学着别人羡慕嫉妒的样子,三人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正笑着呢,突然母亲觉得肚子一阵阵的痛,父亲还以为是笑岔气了。
大妈瞪了一眼父亲说:“岔个屁的气,估计这是要生了。”
母亲难忍的说:“哎呦……我也估计快生了吧。”母亲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着。
父亲赶紧上前拿开了垫在母亲背后的被子让母亲平躺了下来,焦急跺步的对大妈说道:“那我现在先去给惠贤嫂子说一声去,也好叫她早作准备。”
大妈把头一甩“快去,第二胎咋还这么紧张呢。”
父亲憨憨地挠挠头转身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接生婆一起回来了。当接生婆仔细的检查一番过后,冷冷的扔了一句“一天没事儿瞎着急”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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