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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波才在帐中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汉军抓起来,丢进了身后冰冷的潠水当中,冰冷刺骨的河水,刺激着的他全身上下,让他忍不住抖成了一团。然而他的四肢竟然动弹不得,想在水中挣扎一下都不行,只能跟一块石头似的,沉入了河底。
波才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刚才的一切虽然只是一个梦,但是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却是切切实实的存在着的。波才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正准备躺下继续睡觉的时候,寒风将帐篷的门帘吹起了一脚,一股寒风夹着雪花,从外面刮了进来。
波才骨碌的一下就从毡毯上爬了起来,刚刚掀起门帘,一股更强的寒风登时迎面扑来,如同刀割一般。波才打了个冷颤,举目四下一望,只见整个大营,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雪雾当中。
身上虽冷,然而波才的心中更冷。之前他担心继续对峙下去,自己的部队迟早抵不住寒冬的侵袭,因此萌生了退兵的念头,并且已经计划好了,准备就在这两天实施金蝉脱壳的计划。
然而,上天却抢先降下了一场大雪,仿佛这就是他命中的劫数,不管你如何费尽心力的谋划,却总也躲不过似的。
黄天啊,你怎么能如此对待你的信徒!
风雪当中,一个人低着头,一手扯着斗篷遮挡着风雪,朝波才这边走来。走近了之后,波才定睛一看,认出来者乃是彭脱。
当初张角将全天下的教徒分为三十六方,以渠帅为统领。由于豫州下属的郡国人口众多,所以在两个大郡——颍川和汝南,各设了一位渠帅。其中波才乃是颍川的渠帅,而彭脱则是汝南的渠帅。
在起事的初期,黄巾军的进展极为顺利,波才和彭脱很快就控制住了颍川、汝南两郡。接下来,按照张角事前的规划,波才与彭脱合兵一处,准备从颍川进攻河南,这才有了彭脱率部颍川,与波才以颍水为界,各自负责一个攻击方向的事情。
两人同为大方渠帅,地位相若,而今波才虽是地主,但是也不敢怠慢彭脱,他连忙唤道:“彭渠帅,赶快进帐来避一避。”
彭脱抖了抖身上的雪,进了大帐,也不跟波才客气,直接道:“波渠帅,我看情况有些不妙,今晚这一场雪下下来,只怕到了明天早上,士卒们都要被冻死在营地里了!”
“唉,奈何黄天不助我军啊!”波才叹道:“彭渠帅,你可有应对之策?”
“先把士兵们都叫起来吧,让他们在营地里活动活动身体,别在睡着之后被活活的冻死了。”彭脱道。
波才点头称是,他先将自己的亲兵唤了起来,然后命他们到各营催促士卒起身活动。
“熬过了今晚,明天又该当如何?看这样子,这场风雪恐怕天亮了也不会停。”彭脱站在大帐门口,双手笼在衣袖中,眉头紧皱:“这一晚上折腾下来,明天他们哪还有精力上战场?可是若不立刻行那金蝉脱壳之计,我军继续呆在这里,也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
波才眼珠子一转,道:“彭渠帅,事情紧急,怕是顾不上那么多了!”
看了看四周没有杂人,波才压低声音道:“佯攻已然是指望不上了,我看,不如乘着眼下风雪交加,长社城中的汉军也不方便出动的机会,你我点齐精锐兵士,等天色略微发亮,便立刻弃营而走,回颍阴、阳翟去!”
彭脱闻言,阴沉着脸色,略微思虑了片刻后,也点了点头,道:“罢了,而今也别无他法了。我这便回去整备部队了,等天色微明,我们就先撤回到颍阴去。”
彭脱走后,波才赶忙命人点兵集合。前几天,波才刚刚把部队细细筛选了一遍,将全军的青壮集合到了一起,单独编成一营,为的就是到时候方便逃脱。如今,波才不理会其他的部队,单单将这支精锐召集了起来,命令他们火速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不多时,彭脱也率领着自己部下的精锐,来到了波才这边,两人一起在冰冷的营帐中,苦苦的等待天色变亮的那一刻。
然而,大雪纷飞之下,哪里辨认得出天色?波才在营帐中焦急的走来走去,最后,他一拍手,道:“不等了,反正现在到处都是雪白的一片,也不觉得黑,不如我们这就上路罢!”
悄悄搬开营寨大门口的木栅,波才与彭脱率领着精心挑选出来的青壮,出了营寨,直奔南边而去,却把剩余的老弱病残之众,无情的抛在了风雪当中。
等到四周渐渐变亮的时候,波才与彭脱已经行进到了颍阴的境内。环顾四周的部队,人数大约减少了一半,看来这一路上走失了不少人。不过,只要能够成功的脱困,这对波才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哈哈,不知道朱儁与皇甫嵩得知我们已经回到了颍阴的消息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脸色!”回到了颍阴城中,围着炉火吃着炙羊腿的波才,意满志得的跟彭脱说笑着,没有丝毫的惭愧或者不安。
“波渠帅,颍川已经守不住了,不如和我一起撤回汝南,再做打算罢。”彭脱说道。
波才登时收了笑脸,悻悻的啃食着羊腿,不肯答话。这一场大战下来,他所部的颍川方徒众死伤颇多,更重要的是,之前从颍川各地搜刮来的粮草,也被这一场大战给消耗的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
想到自己当初拥众十余万,在阳翟意气风发,将朱儁打得落荒而逃的情景,波才的心内越发的失落了起来。
可是,就这么撤到汝南去,波才又不甘心。别的不说,到了汝南之后,彭脱为主,他自己为客,而他这个客人,又是兵微将寡,势单力薄,一切都要靠波才接济,人道是主大欺客,自己去了汝南之后,势必要过上仰人鼻息的日子,这让波才如何能够情愿?
啃了小半条羊腿之后,波才这才擦了擦嘴,道:“颍川乃是要地,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彭渠帅若是想回汝南修正,那请自便好了。我还是继续呆在颍川,与汉军周旋。如今已经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这天气势必一日比一日寒冷,若是我回去固守阳翟的话,难道汉军还敢冒着严寒,来围城攻打我不成?等熬过了这个冬天,到时你我各自整备好兵马,与汉军会猎于颍川,岂非妙事?”
彭脱也不多劝,点了点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走,免得汉军的骑兵追到颍阴来,我可就走不脱了。”
果然,不出彭脱所料,当天的下午,便有汉军的骑兵出现在了颍阴城外,只不过,在附近晃悠了几圈之后,他们便扬长而去,朝着北边退走了。
看来这场风雪也同样阻挡住了汉军的追击,他们只能派出少量的骑兵,来颍阴侦查一番,而不敢全军尽出,杀奔至颍阴城下。
看到汉军的侦骑出现了,彭脱不敢拖延,第二日一早便率部离开了颍阴,回汝南去了。而波才则在颍阴城中,一边探听汉军的消息,一边收揽四散逃回的溃兵,顺带将颍阴城中的粮草军资装载一空,准备放弃颍阴,回去据守阳翟城。
根据探子回报,在波才连夜撤走的那天清晨,汉军居然主动出城,冒着风雪向黄巾军的大营发动了进攻。
看来,朱儁和皇甫嵩对战机的把握很准,吃准了城外的黄巾军被风雪冻伤一晚之后,战斗必然会大大降低,所以一大早便果断主动出击了。
然而,汉军的进攻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等他们轻轻松松的搬开木栅、拒马,进入黄巾军的大营之后,里面的惨状让这些经历了将近一个月的厮杀,看惯了血肉横飞的汉子们,也觉得不忍猝睹。
整个大营里随处都可以看到已经变得僵硬了的尸体,以各种姿势横卧在地上,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少数还活着的黄巾军士卒,看到汉军攻进了营寨,一个个赶紧抛下了武器,跪地请降。
查探了整个营地之后,汉军发现,敌人的渠首波才与彭脱二人,早就不见了踪影。细细审问过被俘的黄巾军后,汉军这才得知,昨晚有一队黄巾军悄悄出了营寨,从此不知所踪。推想下来,波才与彭脱二人,大概是乘着雪夜,偷偷的逃走了。
看到营中满地冻死的黄巾军士卒,关羽不免又动了一丝不忍之心,当听说波才居然遗弃了这些士卒,自己偷偷的逃掉了,关羽登时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他主动向皇甫嵩请缨,要带骑军去追击波才。
皇甫嵩略一思忖,心想波才晚上冒着风雪行军,速度未必会有多快,如果关羽此刻率领骑军赶上去,说不定还真能追上波才。于是皇甫嵩便答应了关羽的请求。
关羽得令之后,立刻点选了五百骑兵,朝着颍阴方向追去。波才此次逃亡,无非是回颍阴或者回阳翟,但是阳翟离得太远,又有潠水、颍水阻隔,因此关羽料定波才肯定只能逃往颍阴。
在半路上,关羽遇到了不少黄巾军的溃兵,抓住几人审问了一番,果不其然,波才与彭脱确实是逃往了颍阴。关羽振奋精神,率部快马加鞭,力求能尽快追上波才与彭脱二人。
然而,老天终于转过来帮了黄巾军这边一把。随着风雪越来越大,关羽一行人在积雪上不仅进行速度被迫减慢了下来,更为糟糕的是,雪地上白茫茫的一片,极其容易迷失方向,而关羽则很不幸的接连迷失了两次路途。最终,一直到了颍阴城下,关羽也没能追上波才与彭脱。看到颍阴城门紧闭,墙头上也有黄巾军把守,关羽心知自己已经错过了机会,只好带着遗憾,引兵返回长社。
得知波才与彭脱已经回到了颍阴城,皇甫嵩也下令汉军继续据守长社,等风雪停了,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而当波才听到探子回报,说汉军全军都退回了长社,闭门不出的时候,他心中一动,暗道机会来了!
颍阴终归不是他苦心经营的老巢,而且论城防,颍阴也不如阳翟坚固。何况阳翟城中的粮草虽然被抽调了不少,但是比起其他的地方,阳翟依旧是颍川地面上,存粮最多的城池。
波才立刻下令全军整队,并将颍阴城中的粮草也搬运一空,然后冒着风雪,向阳翟进发,也算是“反其人之道而行之”,乘着汉军被风雪阻挡,不肯冒险出城的机会,黄巾军反倒可以安全的上路。
波才谋划的是不错,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夜之间,阳翟城已然易帜,落入了汉军的手中。
当看到阳翟城头飘扬着的汉军旗帜的那一刹那,波才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彭脱,和他一起返回汝南。但是临阵哪是后悔的时候?波才稳住心神,一边命手下的精兵当地立阵,先稳住场面,一边下令,让后面的辎重部队就地扎营,等简易的营寨立起来之后,自己再率兵退入营寨,别做打算。
当然,眼下他能做出的打算,无非就是再一次偷偷逃窜,想方设法去汝南投靠彭脱罢了。
城头上,徐晃也正站在敌楼的女墙后,细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这支黄巾军。
不错,眼前的这一千多人,身体倒是十分雄壮,武器装备很齐全,是有点精锐的样子。可是看他们的精气神,却怎么看都觉得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疲倦与恐惧。
战国时期的神射手更羸,抬头一看天上飞过的大雁,便知道其中哪只受过伤,只需用弓弦的响声吓唬一下,便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
徐晃既有良将的天资,又有后天的学习培养,因此对于战场态势的掌控,不亚于更羸对猎物状态的把握。他一眼就看出,城下的这支黄巾军,虽然张牙舞爪,摆出一副极富攻击性的模样,但实质上,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弱罢了。
虽然不知道长社那边的胜负到底如何,但是既然波才出现在了阳翟城下,那就表明,长社之围,已经被解除了。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天降大雪,波才实在无法继续在长社城外呆下去了罢?
然而,以皇甫嵩和朱儁的用兵水平,岂会容许波才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的全军撤退回去?
在经历了冻饿、追击和溃逃之后,波才手中的兵力,还能剩下几分?别的不说,单看眼下他摆在前面的精兵,不过才一千余人,哪里还有当初动辄数万人出动的架势?
而且,波才冒着风雪,远道从长社那边赶回阳翟城下,他麾下的士兵,到底还能保持住几分战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徐晃将手下的两名军侯唤来,吩咐他们各自带一千人,多带一些旗帜,虚张声势,从南北两门杀出来,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骑兵,从西门杀出。
随着徐晃一声令下,城头上的士兵拼命的擂响了战鼓,大声的鼓噪起来。
听到城头突然传出鼓声和喊杀声,黄巾军的士卒们都变了脸色,忍不住开始向后慢慢推却。
波才脸色大变,带着身边的骑卒,冲上去接连斩杀了好几人,才将阵势勉强稳住。
然而,阳翟城南北西三面的大门,均已经被打开,南北两门里,无数的步卒从城里涌了出来,旗帜铺天盖地。而黄巾军正对着的西门里,则传来了马蹄踏地的震动声。
黄巾军最为惧怕的汉军骑兵,从西门里冲杀出来了。
黄巾军的步卒们一声鼓噪,纷纷丢下兵器,转身逃跑。而波才也顾不上继续杀人压阵了,因为他已经发现,汉军骑兵的目标,实际就是冲着他而来的。
哀叹了一声之后,波才调转马头,狠狠的抽了坐骑几鞭,向着东边逃窜而去。
徐晃放过了遍地乱窜的黄巾军步卒,率领着部下仅有的三百骑兵,紧紧的跟在前面那队黄巾军骑士的身后,擒贼先擒王,能否将颍川黄巾彻底击败,在此一举。
追出了三里多的路程之后,汉军的骑兵逐渐追赶了上来,原因无他,汉军骑兵的马匹,最近这些天都好好的养在城中,饲料充足,又没有参与战斗,养精蓄锐,正是马力十足的状态。而黄巾军的马匹,在长社城外饲料不足,每天只有一顿勉强维持生命的饲料。偏偏马这种牲畜,一旦吃不好吃不饱的话,是最容易掉膘,消耗体力的。
何况,这几天它们还在不停的行军赶路呢。
追到黄巾军身后不到五十步的时候,汉军的骑兵开始弯弓搭箭,朝着敌人射击。这队骑兵本就是三河骑士出身,娴于骑射,在徐晃的督导训练之下,技艺更加趋于精湛。
而黄巾军的这队骑士,大多数人仅仅是会骑马而已,骑射技术极其稀松,更别说是翻身背射这种应对敌人追击的高级技巧了。在汉军骑兵的面前,他们简直就是活靶子。
几轮射击过后,黄巾军的骑士们纷纷落马,人数一少,波才这位队伍当中唯一一个身着铁甲的人,便显得异常醒目了。
徐晃挽起强弓,冲着波才坐骑的臀部,一箭射了过去。那匹马儿挨了一箭之后,立刻一声长嘶,后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惯性让马儿在地上打了个滚,也将身上的波才,狠狠的甩了出去。
剩余的几名黄巾军骑士见状,赶紧回身前来相救,但是紧随而来的汉军骑兵,挥舞着长刀,将这几位只能勉强在马上坐稳的家伙,斩于马下。
颍川黄巾的老巢阳翟,为徐晃所破,渠首波才,为徐晃所擒。消息一经传出,登时震惊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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